525 雄獅

凱撒沒有撒謊，我的身體里難道真的有坦格利安血統？

提利昂也曾聽說過一些流言，關于瘋王伊里斯迷戀自己母親的流言。

據說在泰溫公爵結婚當日，瘋王居然在婚宴上公然宣稱廢黜初夜權是一個巨大的遺憾。

后來泰溫公爵與瘋王的決裂，也都與此有關。

當然，這些都是一些虛無縹緲的揣測，從來沒有切實的證據說明瘋王與公爵夫人有染。

可現在，提利昂終于意識到，自己就是切實的證據。

他居然是瘋王的血脈！

這一刻，提利昂甚至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又或是終于可以釋懷，自己終究沒有成為弒父之人。

或許這也可以解釋，為何他從小就對巨龍有種病態的迷戀。

當初他初次造訪君臨，參加姐姐瑟曦和國王勞勃的婚禮時，就打定主意要去看看那些懸掛在王座廳內的巨龍頭骨。

可惜，這些頭骨都已經被新國王換成了精致的壁畫。

不死心的提利昂在陰濕的密道里發現了這些頭骨，當時他手舉著火把，望著這些黝黑發亮的骨頭，一站就是好幾個鐘頭。

幻想著魔龍展開雙翼，飛翔在天空，噴涂烈火的場景。

甚至還幻想過自己能夠騎在龍背上。

那樣即便是發育不良，畸形扭曲的侏儒，他也可以睥睨全世界！

而現在，他居然真的騎在了魔龍背上。

哪怕即將面對極為可怕的敵人，提利昂也毫無懼意。

甚至他還無比慶幸，能夠在死之前實現自己兒時最大的夢想。

而且，以龍騎士的身份，死在守衛君臨城的戰斗中，提利昂也覺得死而無憾了。

或許千百年后，他的名字還將被吟游詩人傳唱。

一想到這里，提利昂就覺得胸膛中仿佛有團火焰在熊熊燃燒，簡直要噴薄而出，焚盡一切。

于是，他竟在龍背上站了起來，高舉著龍晶長矛，嘶聲咆哮：

“沖啊！韋賽利昂，沖！”

黃金龍聽到主人的命令，頓時一振雙翼猛地加速。

由于慣性，提利昂栽了個跟頭，險些就要成為第一位從龍背上摔下去墜亡的龍騎士了。

“還是坦格利安聰明，就該弄個龍鞍！”提利昂重新爬伏在龍背上，嘴里嘀咕著，但動作卻老實了許多。

此時他也看到，那條冰龍剛好飛抵首相塔上空，發出一聲咆哮。

冰藍色的吐息傾瀉而下，轟擊在這座高塔之上。

轟隆！

這座經歷了兩百多年風雨的高塔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

下一秒，首相塔便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攔腰折斷。

轟隆隆——

半截被凍成巨大冰坨子的塔尖狠狠砸落在地，掀起大片灰燼和塵埃，還有無數粉碎的尸體。

而這時，提利昂駕馭著韋賽利昂突然殺到。

“咬它的翅膀！”

巨龍與龍騎士之間有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默契，所以哪怕剛剛達成伙伴關系，韋賽利昂也立刻明白了主人的心意，猛地撲到冰龍身上，張開巨口便咬住了對方薄如冰晶的左翼。

咔咔——

冰龍半透明的雙翼似乎真的是它的弱點，在韋賽利昂的撕咬之下竟裂開道道紋路。

但這也激怒了冰龍。

它猛地轉過蟒蛇一般的粗長脖頸，張開巨口，便對著黃金龍噴出幽藍吐息。

嗤——

哪怕提利昂躲在黃金龍背后，也能感受到這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身上穿著再厚的羊毛大衣也無法阻隔它的侵襲。

幾乎是在一瞬間，提利昂便被凍僵。

幸好韋賽利昂回過神來，朝著冰龍的頭顱噴出火焰。

冰霜與火焰如同兩桿色澤分明的水槍，在半空中劇烈撞擊在了一起。

四濺而出的戰斗余波倒是讓周圍的士兵們體驗了一把冰火兩重天的滋味。

“散開！散開！”

諾亞·羅宛爵士揮舞著長劍驅散士兵。

巨龍與冰龍的戰爭中，人類很難插得上手。

畢竟巨龍的體型太大了，人類在它們面前仿佛螞蟻，刀劍長矛就跟牙簽細針沒什么區別。

唯一能夠威脅巨龍的武器，就是城頭裝備的巨弩了。

可之前命中的效果似乎并不理想，而且己方的巨龍與冰龍纏斗在一起，貿然發射弩箭很容易誤傷。

此時紅堡內的守軍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清理冰龍吐息制造的尸鬼了。

而在夜空中，提利昂騎在龍背上，隨著巨龍的戰斗劇烈地顛簸起伏，身體都快散架了。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還好沒吃晚飯。這是提利昂唯一慶幸的事情。

不然吐在龍背上可就丟人丟大了……

就在提利昂胡思亂想之際，尖銳的破空之聲在他耳邊響起。

嗖——

他敏銳地感受到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正在逼近，下意識地一低頭——

一支冰矛貼著提利昂的臉頰飛射而過，散發的冰冷氣息幾乎要讓他的血液凝固。

“嘿！沒打中！”提利昂嚇出一身冷汗，卻依然朝著對面的冰龍騎士挑釁似的吼道。

可下一刻，就見冰龍騎士伸出手，憑空虛握，風雪在他手掌間凝固成又一支長矛，矛頭閃爍著幽藍刺骨的寒光。

“干！”提利昂暗罵一聲，一顆心直往下沉。

雖說他手中也有一支龍晶長矛，可要論投擲水平，提利昂跟未成年的小孩沒多少差距。

一個侏儒能有多高的武技？

可事到臨頭，提利昂也不會退縮，自從飛上高空的一刻，他就沒想著返回。

耳邊依稀回響著未婚妻雪伊的叮囑，可內心深處，提利昂卻有著慷慨赴死的念頭。

活著的時候得不到尊重，死了總該有人為我歌頌了吧。

面對著即將迎面而來的冰矛，提利昂不閃不避，居然從龍背上站了起來，手中龍晶長矛高高舉起，就要往前沖。

沒有選擇投擲，因為提利昂信不過自己的準頭。

而且，不像異鬼可以從風雪中凝出冰矛，這支龍晶長矛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只有一次攻擊機會。

所以，他沒有去管那個異鬼，而是沖向了正在和韋賽利昂纏斗在一起的冰龍。

他很清楚，這頭冰龍才是君臨真正的威脅。

只要殺死了它，那個異鬼便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而且，屠龍對任何人而言，都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提利昂從小就聽過無數遍“鏡盾”薩文的屠龍故事，今日，他也燃起同樣的野望！

可惜，他低估了屠龍的難度，更高估了自己的武力。

雖然他用盡全力將龍晶長矛刺向冰龍的軀體，卻沒想到那一片片冰晶般的鱗片竟是如此堅硬光滑，龍晶長矛在鱗片表面劃過，根本沒能破防，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而冰龍騎士擲出的冰矛，卻已經深深扎入韋賽利昂的腹部，讓黃金龍再次發出一聲痛苦凄厲的嘶鳴。

難道這次我也沒能拯救君臨么？

提利昂絕望地想著。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滾燙的熱流從龍晶長矛上傳出，順著他的手臂直達全身。

耳邊響起一個極具磁性的聲音，念誦著他根本聽不懂的咒語。

“梅麗珊卓？”提利昂低下頭去，似乎能看到那個火紅的身影正站在梅葛樓前，施展著某種巫術。

剎那間，提利昂發現自己的身體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感覺讓他仿佛身處世界之巔。

“嗷——”

韋賽利昂再次發出嘶吼，在纏斗中明顯落入下風，整個軀體都被冰龍壓在下方。

倒轉之間，提利昂卻沒有從龍背上摔下去，而是敏捷地扒住龍鱗，跳上了黃金龍的脖頸，又順勢躍上了冰龍的左翼。

幾個呼吸間，他竟如同一個靈巧的小魔猴，竄到了冰龍的頭顱之上。

冰龍騎士見勢不妙，立刻也沖了過來，手掌中再次凝結出一支冰矛，刺向提利昂。

而提利昂對身后的威脅不管不顧，目光只盯著一個地方——

冰龍的眼睛！

他知道，那才是龍最脆弱的部位。

當年強如米拉西斯，也被多恩人的弩炮一箭射中眼睛，墜亡在獄門堡。

而今天，提利昂在紅袍女巫和黃金龍韋賽利昂的幫助下，也將一桿龍晶長矛刺入了冰龍的左眼。

“死吧！雜種！”提利昂狂吼道。

他能覺察到自己的長矛已經洞穿了冰龍的眼睛，插得如此之深，恐怕已經直達大腦。

于是，提利昂再次使出全身的力氣，瘋狂攪動龍晶長矛。

“嗷！！！！”

冰龍發出一陣震懾人心的痛苦咆哮。

咆哮聲中充滿了死亡的氣息，提利昂能夠聽得出來。

他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準備迎接身后那位冰龍騎士的冰矛。

能夠以“屠龍英雄”的身份死去，提利昂無比知足。

不過，預料中的刺痛和寒冷卻沒有到來，他只感到自己在翻滾墜落。

紅堡中的守軍都被冰龍的這聲凄厲至極的嘶鳴聲吸引，火把的光亮中，他們只看到黃金龍和冰龍糾纏在一起，從天空墜落。

轟隆隆！

兩個龐大的軀體砸落在首相塔以南，以摧枯拉朽的氣勢撞到了地面上的建筑，也包括紅堡的南城墻。

大地劇烈地震顫，掀起的塵埃和風雪激蕩升騰，在半空中形成一個迷霧屏障。

而兩條龍已經撞到了城墻，翻滾出了紅堡，終于在臨海的懸崖礁石間停了下來。

提利昂暈暈乎乎地醒來，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

剛才那充斥全身的洶涌力量也如潮水般退去，一同離開的，還有溫度。

提利昂覺得自己快被凍成冰坨子了。

他艱難地轉動著僵硬的脖子，看向左側，就見那條冰龍正躺在碎石間，碩大的頭顱無力地垂了下來，左眼的眼眶之中插著一根龍晶長矛——

那是自己的杰作！

看著冰龍已經毫無色彩的雙眼，提利昂感到一種強烈的自豪和驕傲。

我真的屠龍了！

韋賽利昂也墜落在冰龍旁邊，它看起來傷的格外重，全身到處都是傷口和凍傷，尤其肚子上的那道猙獰的傷痕，幾乎將它開膛破肚。

但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提利昂甚至覺得這場勝利有些太過完美，直到他看到了另一個身影——

冰龍騎士。

完了。提利昂看著那個異鬼提著長矛向自己走來，只覺得一顆心直往下沉。

“韋賽利昂！”他大聲呼喊著自己的坐騎，“救我！”

可惜，黃金龍傷勢太重，動都動不了。

“梅麗珊卓！”提利昂渴望紅袍女巫再給他輸送一次力量。

如果能再次變得如剛才那樣強大，他有信心跟這個異鬼來一場決斗。

可惜，他沒有再感受到那股暖意。

“諾亞！波德！快來救我！”

無論是守軍還是提利昂的侍從，都還沒能趕過來。

“諸神救我……”提利昂覺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虔誠。

可惜，諸神也沒有回應他的祈禱。

異鬼還在逼近，邁著不急不緩的步伐，像是在欣賞自己的獵物絕望掙扎的表現。

“老子跟你拼了！”提利昂用盡全身最后一點力氣從雪地里爬起來，順手拔出身旁冰龍眼睛里插著的龍晶長矛，然后就向異鬼沖了過去。

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只可惜，他太矮了，身高只有異鬼的一半不到。

也太虛弱了，甚至沒幾步就踉踉蹌蹌，幾乎要摔倒。

“啊！！！”提利昂瘋狂怒吼著，像是要將內心的恐懼全都吼出來。

然后，他閉上了眼睛。

死就死吧，至少死在了沖鋒的路上。提利昂想著。

準備好了迎接死亡。

可死亡卻沒有到來。

咔嚓——

一聲脆響，提利昂感覺自己的長矛似乎刺入了什么東西。

他驚疑不定地睜開眼睛，就見自己手中的長矛竟從異鬼的小腹扎了進去，透體而出。

諸神顯靈了？提利昂驚疑不定地看著停在自己面前幾英尺的冰矛矛尖，才發現自己居然離死神如此之近。

可對方為什么不刺下去？

異鬼無力地跪倒在地，只是用一種復雜的目光看著提利昂。

一種讓提利昂感到無比熟悉的目光。

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沖動，便上前摘下了異鬼的冰晶面甲。

果然，面甲下是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容。

“詹姆？”提利昂渾身戰栗，竟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你，你怎么？怎么會……”

“小弟……”詹姆笑著道，“我就知道，終有一天，你會成為大英雄……你比我聰明，比我勇敢……不像我，只會做蠢事……”

“不！不是這樣的！”提利昂忽然撲了上去，抱住哥哥。

可他卻發現，詹姆的身體在漸漸消散，如煙霧一般。

“小弟……”詹姆淡淡笑著，“你才是……真正的……蘭尼斯特……”

很快，他的身體便消融在風雪中，只在原地留下一灘冰水。

提利昂手足無措地跪在那里，低著頭，止不住地顫動。

搜尋的士兵終于找了過來，看到死亡的冰龍，立刻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但在這激昂的時刻，提利昂卻沒有感受到成為英雄的榮光。

他只感到無盡的寒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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