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五十四 大將軍府體系并不穩定

看上去這個禮部是百無一用的樣子部門，但是并非如此。

所謂國家大事在戎與祀，這個禮部那是名正言順編纂《嘉德通義》的地方，是劉備集合古文學派全部禮學方面的人才用來制定東漢帝國下一部“憲法”的地方。

禮部掌控的，是整個漢帝國的根本大法，是漢帝國的游戲規則，是漢帝國統治整個天下的思想根基之所在。

因為今文學派的覆滅，《白虎通義》已經在事實上被廢止，不再被承認為漢帝國的“憲法”。

當前，東漢帝國需要一部全新的有指導意義的“憲法”來指揮大家的日常生產生活行動，用以取代今文學派主導天下的時候的那些規矩。

大家需要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事、交友、日常生活，需要怎么做才是對的，才算得上是敬天法祖。

主要是大家平時虧心事做的太多，所以需要一點心理慰藉。

而這也是劉備要貫徹落實自己對漢帝國發起更正的地方，用世俗的態度取代讖緯迷信的態度，逐漸實現從神權政府到世俗政府的過渡。

所以《嘉德通義》的存在就很有必要，劉備未來所做的一切，都需要《嘉德通義》來為他解釋、為他背書，給他提供合理合法性，避免天下人的質疑和反抗。

而當天下人有所質疑和反抗的時候，劉備也能通過《嘉德通義》內的相關內容，正大光明宣布他們是叛逆，是賊，而他自己就可以帶領王師蕩平賊寇。

屬于大義強宣稱。

包括劉備現階段所做的一切，都需要《嘉德通義》來提供合法性，以確保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代持皇權的現狀不被旁人認定為“僭越”。

當前階段，劉備在大將軍府內建設六部用來對接朝廷各大部門處理事務，將雒陽朝廷的權力整體移植到大將軍府內，以大將軍府作為中樞機構，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取代了尚書臺的地位。

不過尚書臺在東漢的權力雖然大，但是職級很低下，所以以大將軍府實質上取代尚書臺，在操作上并非不可行。

而在職級上，大將軍府一旦建立起來，地位就非常高了，要是再有一個牛逼的大將軍，那么地位就更高了。

足以像現在這樣成為整個漢帝國的權力中樞，實質上執掌統治天下的權力。

盡管如此，劉備也充分的意識到了這一階段的不穩定性和難以持續性。

以劉備為核心運轉的大將軍府體系并不穩定，也代表著這個世俗政府并不穩定。

這個世俗政府以儒家古文學派的思想為外殼，實質上的構成則是以劉備為核心的強悍的軍事集團。

雒陽朝廷的底色是軍事強權集團，是高度仰賴劉備個人威望和能力而存在的軍事強權集團。

軍事強權集團的好處在于統治強有力，能夠壓服任何不服從的勢力，如有反抗，可以全部蕩平，所以一定意義上，如果可以推動社會進步的話，這種政府是最合適的。

它的效率最高，執行力最強，對反對勢力的打擊和清算最徹底，動輒誅滅滿門，威力強大。

但是問題也在于軍事強權。

這東西高度仰賴于一位天降猛男般的軍事強人的存在和行動。

軍事強人活著的時候，或者說戰斗不敗的時候，政府的威懾力極強，言出必行，說什么都能辦到。

但是一旦軍事強人戰敗了，或者強人死了，后繼無人，那么這個政府就會以光速垮臺，很難有一個穩定的傳承模式，無法長久。

對此，劉備也沒有辦法，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若要找到一個穩定的傳承模式，在這個時代來說，漢章帝這群人玩的反而是最有效的，最能長久維持和平統治的，模式上比劉備的軍事強人模式要穩定得多。

漢和帝以后東漢連出了多少代娃娃皇帝和少年皇帝，把皇權的威嚴搞得支離破碎，就算如此，東漢帝國還是茍延殘喘了一百多年才徹底崩塌。

這就是神學性質的穩定性。

所以有些時候在閑暇之余，劉備也會感嘆，自己有革除天下弊端的想法和行動準備，但是卻很難保證這個模式能夠持續下去，除非自己秉持著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的心理，那確實可以不管不顧。

若要穩定，除了搞神秘，或者祈禱后面子孫代代賢明能干，還真就沒什么別的可能。

至于一步跨越到選舉啊之類的，那還不如祈禱后代子孫代代賢明能干，那還靠譜一點。

劉備也想過，如果自己真的成為皇帝，然后，掃除一切阻礙，大力發展科技和向外擴張，尋找更多的海外領土，將人們的欲望擴張到全世界……

或許也是一條道路。

這是古中國沒有走過的道路，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

但是繼續留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內卷，肯定沒有好下場。

所以如果最后也沒有其他的好出路的話，劉備恐怕只能走這樣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了。

看著被自己帶動的高效而又有些狂熱的雒陽朝廷，劉備感慨不已——這樣的光景并不會持續很久，因為限奴運動之后，劉備就要著手準備度田了。

限奴運動并未損害統治階級中絕大部分人的利益，而是針對了中小地主和一般富戶，等于繼承了漢武遺風，是割了大漢中上階層的韭菜，把這群人給收拾得慘兮兮，從他們身上割下了一塊大大的肥肉大家分著吃。

這塊肥肉中有那么一部分的確給到了底下的庶民階層，給的還不少，劃分出去的土地、免掉三五年賦稅還有一系列的遷移支出，那都是大筆大筆的錢的花銷。

不過漢帝國衰敗的根本問題并未解決。

因為最富有的一群人的韭菜不是那么好割的，如果利用統治階層割中小地主的韭菜還是能夠得到一定意義上的響應的話，在全國范圍內搞度田，那就是純粹的和統治階級鬧不痛快了。

就算是和劉備的利益綁定的最深入的一群人，估計都會不痛快，不一定會那么順暢的支持劉備。

而且問題的關鍵更在于一旦度田，必然要大開殺戒，把原有的統治階層干掉一大批，換上一群新人上來，幾乎等于是一場革命。

如此，整個漢帝國的根基都會被換上一茬兒，原先支撐這個古老帝國的存在會徹底的變一個模樣，而新上位的一群人會特別的需要一個人能夠保障他們的利益得到鞏固。

劉秀沒有那個底氣辦成度田這件事情，沒有辦法使之貫徹到底，所以，東漢帝國的底層運轉邏輯沒變，但是劉備如果推動成功了，東漢帝國的運行邏輯就要發生變化了。

可以肯定的是，雒陽朝廷內部必然會有一場大規模的決戰。

劉備瞇著眼睛，把視線投向了窗外，越過層層迷霧，仿佛能看到十數年乃至于數十年后的未來。

針對涼州、幽州、冀州和益州四個州的限奴行動是建安三年的主旋律。

建安三年三月份以后，限奴行動就是整個漢帝國中樞系統的主要工作，而通過這一系列的工作，劉備也成功利用大將軍府把控好了整個雒陽朝廷的權力。

到建安三年年末，大家都已經認定了，現階段，所謂的四輔臣體制，已經在實際上變成了劉備的獨角戲，董重自閉，蹇碩退讓，張讓唯唯諾諾，只有劉備一個人發號施令。

他的命令就是皇帝的命令，他的意志就是皇帝的意志，他實際上代持了皇權，成為了皇權的掌控者，獨自指引著雒陽朝廷的前進。

并且通過建安二年和建安三年兩年間的限奴行動，劉備成功證明了自己的執政能力和執政手段之強悍，在他的控制之下，大漢帝國三分之二的地區已經完成了限奴行動。

盡管限奴行動進行的有諸多不完美的地方，但是它的成功也是世所公認的。

劉備動員大量人力物力和軍隊，用軟硬兼施的手段成功把一票讓天下的刺史、郡守都覺得扎手的家伙們給收拾的慘兮兮，一點不敢和雒陽朝廷對抗。

益州激烈的抵抗行動到建安三年年末也基本告終，敢于反抗的諸多家族勢力被物理蕩平、消滅，剩下來的家族基本上都是愿意合作的，不愿意合作的家族已經徹底毀滅了。

這場由劉備發起的行動，自建安二年開始，在漢帝國三分之二的地區成功解放了一百九十一萬人口回歸官府民戶戶籍，為涼州、并州和幽州增加了大量戶籍人口，讓這些地區的發展前景不再灰暗。

這項政績帶著血，但是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無法忽視的，甚至統治者們都不得不為這項政績叫好，并且一邊也在擔心著劉備有那么強大的執行力，有朝一日如果算計到自己頭上，自己扛的過去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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