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一十九 兵強馬壯者,即為“有德者”

專門有人給不識字的人朗讀解釋官府法令，之后大街小巷都在討論這個事情，都在討論官府對奴隸的相關政策，隨后就有人向官府提出，是否可以與官府合作，出人出力，大家一起討伐土人部落，抓到的土人五五分賬。

當然了，四六分也行，實在不行，三七分也能接受，這是最低的要求了。

低于這個界定線，那大家伙兒還不如自己冒著更大的風險去抓捕土人，不用跟官府合作了，現在主要看官府的確有實力、有戰績，那大家吃點虧就吃點虧是不是？

沒想到法正很有誠意，說只要大家嚴格遵守度田法令和限奴令的要求，那么在土人抓捕這件事情上，官府愿意讓利。

官府有人有經驗有武器裝備，但是抓捕到的土人所獲得的利潤只要三成，剩下的七成，都歸你們。

還是三七分，不過官府只要三成，七成歸大家，怎么樣，官府是不是很有誠意？

度田法令和限奴令準確來說在日南郡還沒見到過什么蹤影，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想要他們完全執行度田法令和限奴令，實在是有點困難，所以過去不執行可以，現在執行就可以了。

漢人奴隸需要實打實的釋放出來，并且遵守度田法令的要求，在此基礎之上，你們想要多少土人奴隸，官府都能滿足你們，只要伱們愿意繳納數額很小的保證金。

本地的一些上規模的家族集體協商之后，對官府的合作想法很有些意向。

主要他們也知道，度田法令在日南郡簡直就是幫他們增加土地的法令，他們只要腦袋沒壞掉，肯定不會反對度田法令。

他們這些家族在日南郡，誰敢說自己能穩妥經營幾萬畝土地的農莊？

就算有那么多土地，他們都開發不過來，時刻面對之前官府的勒索和土人的襲擊，誰有那個閑工夫和閑錢去開發那些荒地呢？

大家都不是什么有閑工夫和閑錢的人，養奴隸也要花費不少錢，更別說日南郡無論是漢人奴隸還是土人奴隸，想要獲得都是困難的事情。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漢人奴隸留在家里多少是個禍患，官府肯定要想方設法的介入，影響大家作威作福，但是土人奴隸就不一樣了，按照度田法令和限奴令的要求，對土人奴隸，官府除了收一筆稅費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而且官府還愿意大家伙兒合作，甚至可以和官府合作，一起去抓土人奴隸回來用，這對于大家來說可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更關鍵的是，官府確實能做到。

和之前的官府不同，現在的官府有錢，有兵，武德充沛很能打，之前的戰績都在大家眼里，輕輕松松解決掉了土王區連，誰也沒瞎。

而且這個事情還有一個值得商榷的點。

“你們可別忘了，除了日南郡之外，整個交州都是差不多的情況，甚至于揚州、荊州也是，那里的土地也沒有開發，也需要大量人手，朝廷頒布限奴令，漢人奴隸被嚴格限制，那么多土地要開發，不能用漢人奴隸，不就只能用土人奴隸了嗎？

現在咱們是受點累，吃點虧，但是抓到了那些土人，除了自己用的之外，還能轉手賣到荊州和揚州啊，那里的人肯定也很需要這些土人幫他們耕田種地啊，所謂物以稀為貴，到時候咱們說不定還能依靠這些土人狠狠賺一筆，你們說呢？”

一個頭腦靈活的家族代表將這件事情說了一下，大家都有所感觸，認為這個事情是有道理的。

于是紛紛贊同這樣的想法，覺得可以派人和官府合作，抓土人，抓到多少，自己先用，等之后抓得多了，也能順帶著培養一支熟練的抓捕隊伍。

那等熟練的抓捕隊伍培養出來之后，就能穩定的做上這個抓捕奴隸的生意了，到時候把這些奴隸販賣到荊州、揚州等地，當地有大量土地的家族肯定愿意購買。

這是什么？

這是商機啊！

這是發財、走上人生巔峰的好機會啊！

只要能抓到足夠的土人，只要能找到合適的銷路，每一個土人都能給他們帶來充足的財富。

他們發了。

懷著如此這般的野心勃勃，大家族們紛紛答應了法正的要求，決定與法正合作他們出人，出力，出錢，自帶糧食，與官府的軍隊一起，進入密林之中尋找土人部落所在地，然后展開抓捕行動。

官府不需要支出額外的費用，就能達成一個重大的政治目標——穩定。

穩定，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為了達成穩定而帶來的一些副作用……

不重要。

從貞觀元年十二月中旬，一直到貞觀二年正月中旬，一個月的時間，官民聯合抓捕隊靠著本地人爆棚的行動力和旺盛的進取之心，大家一起努力，接連搗毀了七八個土人的部落，成功抓捕土人男女超過兩千。

而且這些土著多青壯，少老弱，只要抓住，無論男女，都能算是合格的勞動力，稍加培訓，各種馴服手段都加上去之后，就能丟到土地里去干活兒了。

成本低，支出少，產出高，只要能讓這些土人奴隸活過三年，那這門生意就穩賺不賠。

而眼看著針對土著的爆破行動的效率翻著番的上漲，看著日南郡人那高漲的行動熱情和行動效率，甘寧和馬超都佩服法正的腦袋。

這家伙怎么就那么聰明？

法正則頗為得意。

“這種事情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如果只靠官府和軍隊，那和這些土人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時候，咱們非要被他們拖死不可，必須要想一個有效的長期方案，這個方案可以幫我們減輕負擔，不能一年到頭都在戒備著土人突襲，之前犯下的錯誤必須要修正。

正好之前，那些有很多土地的人獲得奴隸很輕松，而現在則不然，獲得漢人奴隸很難，只能用土人來替代，咱們給他們做個榜樣，引導一下，等他們手上有了熟練的隊伍之后，土人就變成了財富，根本不需要官府費心神去處理，民間自然會處理干凈。”

“花最少的錢辦最多的事情，以后日南郡沒有土人之患，你法孝直絕對是頭一號功臣，我看啊，再過幾年，你肯定能當上交州刺史，到時候，交州要是發展的好，三十歲之前，你小子肯定能回雒陽當高官，到那時，別忘了今日的攜手共進啊。”

甘寧笑呵呵的說著半玩笑半認真的話語，法正聽后，倒是一陣心馳神往。

“交州刺史我倒是能想象不過這個回雒陽嘛……咱們大家都有可能，甘將軍，您可是陛下最早的一批屬吏，您返回雒陽任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話不能這樣說，雖然說回雒陽任職也是可能的，但是畢竟是軍將，肯定要外出征戰才能獲得最多的功勛，什么時候我要是回雒陽了，只能說我是年紀大了，打不動了，所以才要回去，而且以我的性子，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甘寧咧嘴笑了笑：“雖然說雒陽好，但是我這樣的性子，還是留在外面比較好，天子腳下到底有諸多限制，雖然繁華，哪里比得上這汪洋大海的曠野之地呢？

對了，說起來，陛下不是希望找人出海航行，找海外邦國嗎？我還真挺感興趣的，我打算上表給陛下，看看陛下能不能允許我跟著出海。”

“甘將軍想要出海嗎？”

法正笑了笑：“陛下對于未來的一些看法，我雖然不是全部明白，但也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只是出海航行終究是比較困難的事情，且危險重重，稍有不慎就要葬身魚腹，甘將軍雖然善水，可是這汪洋大海之中，一個人實在是太渺小太渺小了。”

這樣說著，法正忍不住的把視線投向了大海的方向。

出發來日南郡的那陣子，法正度過暈船期之后，就經常站在甲板上聞著咸咸的海風，感受著大海的一望無際，不得不說，那對于生長在內陸的他來說，是一種非常新奇的體驗。

曠野大地上也能感受到個人的渺小，但是更多的還是腳踏實地的實感，而在大海之上，舉目四望，能看到的全是海面，這個時候，就會產生一種奇怪的空虛感和不真實的感覺。

法正不喜歡大海，不過對于劉備的向往，他也能夠理解就是了。

而劉備得知象林縣光復、區連被殺死的消息之后，還是很高興的。

之后他得知了法正在日南郡催動地方勢力和官府一起打擊土人的辦法之后，感到很是滿意。

法正能這么做，就說明他是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了，他理解了自己要發動民間力量自主行動的用意之所在了。

只靠朝廷軍隊對付那些土人，那也不知道需要耗費多少時間和精力，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還要冒著軍隊大規模生病損失的風險，這樣的事情，劉備怎么盤算都覺得太過于浪費，不劃算。

于是他算來算去，算出來了民間自主行動的可能性，并由此意識到自己為這個民間自主行動創造了一片多么豐饒的土壤。

當這片豐饒的土壤被人們意識到的時候，人們自然會自主發起行動，去爭取他們渴望得到的東西，并且自發的形成產業鏈。

官府只需要確保這條產業鏈不會傷到自己人，并且保持對這條產業鏈征稅就可以。

面對內部難受和外部難受這兩個選項，古中國面對重重險阻，選擇了難度較低的第一個選項，維持了一千多年，而鴉片戰爭以后的事實證明，這條路走起來并不順暢。

雖然第一條路走起來也不怎么順暢，也會搞出很多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至少比后一條路晚了好幾百年才出現反噬的作用，反噬的效果也需要好幾百年才能最終顯現。

至少，快活過了，享受過了，體會過了，總比從來沒有享受過、一直都在吃苦受罪還非要自我感動來的要好。

這種自我感動是很沒有必要也很悲哀的存在，都是那些處心積慮教別人學好、自己卻使勁兒使壞的家伙搗鼓出來的東西。

在第三條路看不到曙光的時候，在只有兩種選擇的時候，兩害相權取其輕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現實的問題就在于，想要開發江南和嶺南，需要的是千萬級別的壯勞力和三十年為單位計算的時間量，沒有大量的土人作為必要支出投入進去，以漢帝國目前的財政能力和生產能力，恐怕需要的是百年以上的時光。

而且就算有了那么大規模的土人投入進去，劉備活著的時候，最多看到第一階段開發完畢。

想要等到下一個階段，可能性不是很大。

但是他能看到一個全然不同的大漢第三帝國，一個從外部奪取內部發展所需要的必須生產資料的強悍國度。

如此一來，無論是草原上，還是西域，無論是益州南部的蠻人，還是交州的土人，他們將很快完成身份和性質上的轉變，他們很快就不再是治理與發展的障礙了，也不再是稅收絕緣體了，他們……

將成為商品。

他們會從人人頭疼的存在，變成招財貓、搖錢樹，從而成為名為原始積累的存在，為下一個階段的革命性變革貢獻他們的存在價值。

這個有趣的轉變一旦形成，第三帝國的生存法則將從底層邏輯開始發生轉變，一群依靠全新的產業鏈生存下來的人們會自發的維護這個新生的以《嘉德通義》為最高指導的秩序。

一個迥異于儒家話語權社會的全新的話語權社會將會誕生。

一個不道德、不仁義的話語權社會——近代文明之光誕生于此。

當然了，法正雖然聰明，但是暫時也還沒有看到那么遙遠的未來和如此深刻的社會變遷。

他開始執行自己的任務了。

治理日南郡，以及……把在日南郡登陸的外國商人們引入正確的道路，歡迎他們前來經商，并且扭轉他們關于日南郡官員如豺狼餓虎一般的印象，促進更多的外國商人前來日南郡、前來交州貿易。

并且劉備需要知道這些商人來自什么國家，具體方位在什么地方，如果可以的話……

嗯，應該說劉惠那邊會有他自己的準備。

可以安排東園的密探跟隨這些外國商人返回他們的祖國，去那里一探究竟，看看那里到底是個什么地方，有多少人口，什么氣候環境，是否適合人類生存等等。

得到這些第一手情報之后，劉備就可以開始著手籌備強大的海軍，準備開拓之旅了。

如果他們所擁有的土地適合生存，那么就去開拓好了——既然有人類可以生存在那里，那么漢人也能生存在那里，肥沃的土地，有德者居之。

何為有德者？

兵強馬壯者，即為“有德者”。

法正不曉得劉備正在準備自己的開拓之旅，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將為這個古老帝國帶來多么大的變革。

他只是正常的接受那些商人的登陸請求，允許他們登陸，然后專門劃了一片區域，允許他們在那片區域擺攤經商，然后順帶著繳納一些商稅。

按照劉備在法正出發之前給法正提出的一些辦事的方法，法正覺得這些商人應該是懂得規矩的，愿意交錢換一個平安，但是之前交錢沒有名目，沒有統一標準，就很不合適。

現在應該交一個有統一標準的保護……呸！

稅費！

要交一個有統一標準的稅費！這比什么都重要！

(本章完)

玄德 八百一十九 兵強馬壯者,即為“有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