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 五百一十九 這樣的天下,還能長久嗎?
韓馥看著袁紹,心里一陣糾結。
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動手?
說老實話,剛開始,韓馥真的想過對袁紹動手的,想著他無非就五百人,自己派一個校尉就能把他拿下,然后送到雒陽去,不僅能洗清造反嫌疑,還能換取富貴。
但是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袁氏故吏的身份,和深受袁氏家族提攜之恩的過往,便無奈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雖然說恩主家族造反,門生故吏可以不跟隨,但是,沒人說門生故吏可以主動出手對付恩主家族的。
對于精神潔癖道德潔癖直接拉滿的士人群體,韓馥是再清楚不過了。
對于自己,他們十分寬容,覺得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對于別人,他們重拳出擊,要求別人都是道德模范,一絲一毫的道德污點都不能有。
袁氏覆滅的全過程他可以旁觀,可以默然,唯獨不可以動手,他必須要像死了一樣全程不參與,不發表任何屬于自己的意見。
然后,等袁氏被劉備全部捶死,等他們的墳頭草都長出來之后,韓馥再冒著被雒陽朝廷問罪的風險、假惺惺的去哭墳,這樣,就能得到天下士人的稱頌。
什么不忘恩義啊,什么心念舊恩啊,什么有情有義啊。
名聲立刻大漲,前途大大的有。
但如果響應雒陽朝廷的要求出手對付袁氏,那么就算一時能獲取富貴,也會永久的在士人圈子里社死,他韓氏的名聲就沒了。
人家這么提拔你,你就這樣回報人家?
人家對天子不忠,沒對伱不好,劉備能打死他們,你怎么敢?
以后誰還敢給你恩惠?
早就洞悉了一切的韓馥知道面對這一波飛來橫禍,他沒有選擇,對付袁紹,那是萬萬不能的。
于是,他長長一嘆。
“本初,你這是什么話?我雖然不是什么有德行的人,但是也是袁氏故吏,深受袁氏恩惠,怎么能做這樣的事情呢?”
“袁氏現在是叛逆,是背國之賊,您只要抓住我去請功,沒人會怪罪您的!您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榮華富貴!”
袁紹繼續擺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
韓馥還是長嘆。
混蛋啊,真是混蛋,明知道我不可能這樣做,還說!
你他娘的就不能閉上你那張嘴?
韓馥耐著性子沒有發火。
“本初,這樣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說了,我為袁氏故吏,就算袁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劉玄德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我卻絕不會做對袁氏不利的事情。”
袁紹大喜,覺得自己賭對了,然后便提出了新的請求。
“韓公心念恩義,這是值得贊賞的事情,既然如此,何不與我一同舉兵,討伐劉備,推翻偽帝,扶持真正的帝王上位,肅清寰宇呢?”
韓馥都聽傻了。
“本初,當今天子登基那是有先帝詔令的,名正言順啊,現在袁氏成了叛逆,皇子辯成了叛逆之子,背著這樣的罪名,怎么可能成為皇帝?”
“那都是污蔑!是污蔑!是可恥的污蔑!”
袁紹大怒,伸手指向了雒陽的方向,大聲道:“我叔父與和大將軍對先帝忠心耿耿,一心為國,所作所為無非是為了匡正先帝的錯誤,不讓廢長立幼的事情發生,維護漢室正統!
試問這般作為難道有錯嗎?這般所作所為何其忠誠?他們的忠心天日可鑒,可偏偏,那可惡的劉玄德搬弄是非,顛倒黑白,奸佞成了忠臣,忠臣成為叛賊,大漢天下居然任由一個奸佞小人成為大將軍,這樣的天下,還能長久嗎?!”
袁紹的怒意非常強烈,出口就是誅心之言,聽的韓馥十分驚恐。
“本初!慎言!不管你怎么說,雒陽朝廷已經決定了新任天子,已經布告天下,天下尚且沒有動蕩,這說明天下人都在觀望,此時此刻,切不可成為帶頭質疑的人啊!”
袁紹不能接受這種說法。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劉備逆賊居心叵測,擅立天子,操控權勢,說不定先帝臨終前的意思還是立皇子辯,只是被他篡改了!對!他和張讓、蹇碩、董重等逆賊一起篡改遺詔,他們都是逆賊!”
“說這種話是要有真憑實據的。”
韓馥無奈搖頭道:“他們有先帝遺詔,先害死了司徒公,還有何大將軍,接著廢了皇后,廢黜皇子辯的皇位繼承之權,只留下皇子協一人可以繼承皇位,這已經算是名正言順了。
本初,你所說的雖然有可能,但是那也要真憑實據啊,沒有真憑實據,只憑一腔言辭,誰能相信你呢?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對方有遺詔,你有什么?你也有遺詔嗎?”
看著韓馥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袁紹十分不滿。
“韓公,不是我危言聳聽,您難道還覺得這件事情可以善始善終嗎?韓公,您是袁氏故吏,冀州刺史的職位也是我叔父推薦的,您知道雒陽城內發生了什么嗎?袁氏族人及門生故吏千余人,被劉備趕盡殺絕了啊!
我的叔父,我的兄長,還有我本人,我的妻子兒女,我的其他族人、家人,除了留在汝南本家的,其他的,全都死了啊!一個都沒活下來啊!!!韓公!你還不明白嗎?!”
袁紹紅了眼睛,大聲哭嚎。
這個事情韓馥有所耳聞,這也是他所擔憂的事情,他也很擔心自己被劉備秋后算賬拉清單,明明自己對此事一無所知,卻還要無辜受牽連。
他也很難受啊!
但是……
“朝廷公告又說,雒陽城內被殺的人都是跟隨袁隗、何進一同造反的叛逆之賊,所以才被鏟除,如果忠誠于大漢,自然不會有事,對于雒陽的事情,我一無所知,朝廷不會對我出手吧?”
韓馥雖然這樣說,但心里頭也充滿了不確定,他這樣的情緒當然被袁紹看個正著。
“韓公,這話您別問我信不信,就問您自己,您自己相信嗎?您相信劉備只是要鏟除叛逆,而不是所有的袁氏門生、故吏?就算袁氏真的造反了,您就真的相信他劉備一片公心?別傻了!怎么可能!他就是個厚顏無恥的小人!”
韓馥看著袁紹,袁紹看著韓馥,兩人相顧無言。
“天下袁氏的門生、故吏何其多也?那么多人,他不至于全部想要鏟除掉吧?”
“一次性不可能,但如果用三五年甚至十年的時間慢慢來呢?他現在是大將軍,控制著天子,有大義名分,說你犯罪,你就是犯了罪,你就是逆賊,就該死!”
袁紹怒道:“哪怕你沒有犯錯,他也能說你犯了錯,哪怕你是一心為國,只要你是袁氏的門生、故吏,他也絕對不會放過你,遲早會讓你死,這樣的憂慮,韓公想要忍受多久?
三年?五年?還是十年?韓公,您是想要此生都不能安然入睡了嗎?您是想要此生做夢的時候都會夢到自己被劉備的屠刀橫在脖子上嗎?這樣的覺,您睡得安穩嗎?”
袁紹的勸說完美的切中了韓馥的擔憂。
是,劉備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他鏟除的都是叛逆,不是叛逆自然不鏟除也不會針對袁氏門生故吏,可是這話說出來到底有多少效用,誰敢保證?
而且就算劉備真的這樣想,那些眼饞袁氏門生故吏所占據的那龐大的政治資源的家伙們,難道不會趁此良機對袁氏門生故吏進行全面迫害嗎?
恐怕就算劉備不愿意,他手下那些豺狼虎豹都不會放過袁氏集團啊,他們一定會一擁而上把原先屬于袁氏的一切都給吞吃殆盡的。
盡管如此,對于起兵反抗劉備這件事情,韓馥還是感到恐懼。
“起兵對抗就能獲勝嗎?本初,劉玄德的兵力很強,他本身也非常會打仗,就沒打過敗仗,我們貿然起兵對抗他,能獲勝嗎?”
“不管能不能獲勝,我們必須要起兵對抗他!”
袁紹抹了一把眼淚,搖頭道:“現在天下人都知道袁氏本家遭受重創,袁氏的家族地位已經不被承認,則袁氏門生故吏團體也成為了無根浮萍,如此一來,原先歸屬于袁氏門生故吏的官職,就極有可能被旁人盯上。
現在是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定,我還活著,袁術還活著,所以天下人還在觀望,可一旦塵埃落定了,現在還在觀望的奸佞小人絕對會一擁而上,把袁氏門生故吏們吞吃殆盡!到時候再后悔就晚了!”
(本章完)
玄德 五百一十九 這樣的天下,還能長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