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烽煙記 第二十章 金鑾殿唇槍舌劍 大名府持節出塞 (四)
次日,天才蒙蒙亮,符昭信便派人把云子霄找到府中。
云子霄在傭人的引領下到了書房,正一腳門里一腳門外之際,符昭信竟滿臉堆笑的迎了過來,“云公子,你來了,快請坐吧!”
“符大人,找下官何事?”云子霄緩步踏入書房,佇立在符昭信對面,語氣十分冷淡,冷淡得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符昭信笑嘻嘻的道:“云公子,前些日子我們鬧了場誤會,還望你不要見怪。”他說著把一張椅子搬到云子霄身邊,做了個請的手勢,“云公子,快坐吧,我有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云子霄并不落座,只冷冷的道:“不必了,有事請說。”
符昭信想了想,問道:“昨日聽千歲提起,云公子是位文韜武略的大才,不知你對宋、漢、遼三國之間的局勢有何高見?”
云子霄不假思索的道:“此事不在我怎么想,而在圣上怎么想。”他望著符昭信,悠悠的道:“若官家只愿做個守成之君,只需遣使與兩國修好,想必兩國定會應允。但圣上若有進取之意,就必先安遼攻漢,日后徐圖幽云,進而蠶食遼邦,則大業可成!”
符昭信聞言變得無比驚詫,目光中露出敬佩之色,可隨即便恢復如常,“云公子,果然好見地!昨日千歲已傳下圣旨,旨意上說官家有意撫遼攻漢,只是一時沒有合適人選,便把此事落在我的頭上了。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云公子這樣的大才,方能代表大宋出使遼國,只是不知云公子意下如何,是否有膽量擔任我大宋使臣?”
云子霄胸有成竹的道:“有!”
符昭信想了想,又假意搖頭道:“不可,萬萬不可!云公子是八王千歲的表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和千歲交代啊?我還是另選賢明吧。”
云子霄道:“不必!”
符昭信不放心的道:“云公子,我聽說你是昔年燕國丞相云逸墨之子,云逸墨當年輔佐慕容燕云時,可把遼國得罪透了,此番你若出使遼國,單是這一點只怕就兇多吉少啊!”
云子霄聞言一語不發,轉身向門外而去。
符昭信忙問道:“云公子,你要去哪啊?”
云子霄冷冷的道:“符大人無需多言,既不信我,盡管另請高明。”
符昭信嘆了口氣,不忍的道:“云公子,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擔心你的安危!倘若你在遼國發生意外,于公于私我都無法交代,但你若執意前往,可要多加小心啊!”
云子霄駐足,自信的道:“莫說遼邦,縱龍潭虎穴又耐我何?”
符昭信敬佩的道:“云公子有膽有識,本官佩服,此行必定成功!我這就下令安排一切事宜,三日后云公子便可啟程。”
云子霄微微頷首,緩步出了書房大門。符昭信望著云子霄的背影,再次露出了叵測的微笑,“云子霄,你休怪本國舅心狠,一山尚且不容二虎,何況這小小的大名府呢!”
這幾日云子霄都住在大名府衙內,一間緊靠后門的小屋里。這間屋子他初來時,除了床與立柜外再無它物,可謂徒有四壁。現今屋內多了十幾本書與一盆尚有些弱小的月桂花,使整個屋子看起來有了些生氣。
云子霄此刻坐在窗前,透過窗欞間的空隙,仰視著星空。今夜天上被一層薄薄的烏云所籠罩,顯得有些月明星稀,恰似云子霄此刻的心境,雖看到一些光亮卻不通透。
“祖父、父親,我費盡心思終于打入宋廷,但仍沒有能為你們報仇雪恨的機會。不過,我此次若能出使成功,定能得到國舅符昭信信任,屆時可利用他和八王接近老兒趙光義,那時我的機會就到了,你們的在天之靈保佑我吧……”
云子霄低聲喃喃著,似在對天上的親人傾述,又像在提醒自己。這樣的話他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可除了不斷重復,提醒自己不能忘記外,他又能做什么呢?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匆匆的站起身,徑直朝宇文延懿的將軍府行去。這間不大的屋子,此刻再次空了下來,唯有月光映照著月桂花,似乎也如花的主人那般盼著它茁壯成長。
月色朦朧,把大名府的街道映照得格外灰暗。
云子霄若有所思的低著頭,快步向宇文延懿的府邸而去。突然,他迎面撞上一個人,憑著感覺知道對方定是個男人,一個身材勻稱、孔武有力的男人。
他緩緩抬起頭,借著微弱的月光,隱約看到了一張硬朗俊美的男人臉。此刻這個男人也正看著自己,四目相對時,全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云書記,大晚上的是來找本將軍嗎?”俊美男人笑著望向云子霄,雖像是在詢問,可語氣卻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云子霄點點頭,“沒錯,我正是要找宇文將軍你。”
宇文延懿問道:“你找我何事?”
云子霄微微一笑,“宇文將軍何必明知故問?”
宇文延懿大笑,“哈哈,三日后出使之事,云書記以為不妥?可我聽義兄說,此事是云書記心甘情愿啊!”
云子霄悠悠的道:“自然不妥,此乃符昭信的一石二鳥之計,我也是迫不得已。此行和談不成,必遭遼主殺害。若是成功,只怕符昭信也會心生歹意,派人在歸途中截殺。所以不論是成是敗,我必死無疑。至于宇文將軍的處境,就不必我多言了吧?”
“義兄一向嫉賢妒能,雖表面仰賴于我,內心只怕早想置我于死地。此番若真派人截殺,派出之人多半會是我。如果我殺了你,我就是誅殺功臣的千古罪人,官家絕不會饒過我。若是我不殺你,同樣會以抗命之罪論處,官家那里我也無法交代。”宇文延懿說完笑道:“哈哈,本將正是因為想到此節,這才與云書記不期而遇啊!”
云子霄微微頷首,“宇文將軍,如今之計不如棄宋投遼!”
宇文延懿聞言拔出腰間佩劍,橫在云子霄項間,目光灼灼的盯著云子霄,仿佛似要噴火,“云子霄,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口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你就不怕本將殺了你?”
云子霄被宇文延懿盯得全身如有火焚,項間的劍卻冷得如同玄冰。若是常人此刻縱然不嚇得魂飛魄散,也定會大驚失色,可云子霄神情間卻依舊一片云淡風輕,“宇文將軍,不必如此!您心中的大業別人或許不懂,可在下身為同道中人,又豈會不懂?”
宇文延懿故作從容,眼中仍不由自主得流露出一絲驚慌,“云子霄,你少要胡言亂語,構陷忠良!你要為父報仇,推翻大宋,關本將何事?你……你再敢瞎說一個字,本將當即要了你的腦袋!”
云子霄臉上全無懼意,“宇文將軍,如果你真的一心為國,只怕你我就不會在此相遇。即使事有湊巧,你的劍此刻也該斬下云某之首,而不是橫于云某項間。好了,宇文將軍,云某言盡于此,殺剮存留悉聽尊便。”
宇文延懿狠狠瞪了云子霄一眼,隨后竟緩緩收起了長劍,“云書記,你實在太聰明,但又太天真了。你記住,人生在世有些事只能說不能做,但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
云子霄問道:“那此事屬于哪一種?”
宇文延懿不知何故居然無奈的嘆了口氣,“唉,此事屬于第一種。”
云子霄微微一怔,“不知宇文將軍是忠心報國,還是另有苦衷?”
宇文延懿微微一笑,欣喜、瘋狂、無奈、落寞竟一一在臉上浮現,可隨即又一一隱去,變得平淡如水、古井無波。半晌他才悠悠嘆息一聲,“我的確另有苦衷,此事與你無關,無需多問。”
云子霄點點頭,“也罷,我有一計,此番可保你我性命無虞。”
宇文延懿眉頭一挑,“什么良策,說來聽聽?”
云子霄一笑,附在宇文延懿耳邊低聲不知說了些什么,隨即兩人的眼中竟都泛出了熠熠的光輝,此時夜空中的薄霧也被風吹散,頓時云開月朗。
三日后,大名府外,十里亭。
符昭信帶著眾屬官親自把云子霄送到此處,他望著云子霄,神情間顯得有些戀戀不舍,“云公子,此行你是代表大宋出使遼國,無論如何也不能墜了我大宋國威,你更不能發生意外,不然我符昭信有何面目去見官家,去見八千歲啊!”
云子霄此刻身披官服,手持旌節,神色間格外莊嚴肅穆,“符大人放心,下官絕不辱命!”他說完望向符昭信身邊的宇文延懿,“宇文將軍,下官這口家傳寶劍,就暫時交給你保管吧。”
宇文延懿點頭,“放心,你大功告成之日,便是完璧歸趙之時!”
云子霄聞言解下腰間流云劍,雙手遞給宇文延懿,隨后翻身上了一匹白色的高頭駿馬,帶著兩個隨從徑直向臨潢府的方向而去,頃刻間已隱沒于關山之外……
九州烽煙記 第二十章 金鑾殿唇槍舌劍 大名府持節出塞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