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舊事 5 豬油仔
差館里,軍裝警長陳立收到錢,第一反應就是驚訝。
速度太快了。
聽完錢偉善的報告,他點起支煙,顯得非常冷靜:“事情還鎮得住,馬上拿五千港幣去買一條金鏈子送給趙小姐。”
“這件事的關鍵不在于黑心華,在于福爺。”
如果黑心華的對手是平民,三萬都打不住,如果黑心華的對手是警察,三千六百塊足夠。
石硤尾。
何定賢坐著一輛顛簸的黃包車來到寮屋區,順著土道來到一間木屋門口,脫下軍裝就丟到木盆里。
此處,位于畢架山以南,界限街以北,深水埗以東,九龍塘以西。
最早是一片傍山的泥地,隨著內地移民增多,紛紛在此搭建木屋,再接納同鄉,組建屋邨,最終形成一片內地移民的貧民窟,經過不斷開墾,目前已經住有六萬余人。
港府也在去年為石硤尾通了水管。
何定賢母親叫作彭玲珊,以前是潮汕地主家的女兒,因變故跟丈夫逃來港島,有小學文化,人很賢惠,嘴碎心善。
由于潮汕重男輕女,向來家里沒什么地位,但何定賢能夠考入警校,一來是靠母親的培養,二來是靠父親死后留下的三千塊錢安家費……
所以何定賢不得不承父母恩,一進門就開口說道:“老母,收拾下東西,找個同鄉家避避風頭。”
可以說,這輩子何定賢不管獲得多大的成就,永遠離不開前身的基礎,父母的付出。
他要是爛仔出身。
天花板就底了。
彭玲珊卻端著半只燒雞走出廚房。
“出什么事了?”
她臉色有點慌張。
自從何定賢考上警察以后,家里的生活就好上很多,孤兒寡母在寮屋區的地位更是直線上升。
日子終于有盼頭了。
可兒子匆匆回家的樣子,卻像極以前的丈夫。
何定賢坦然承認道:“當差辦案惹了些人,不過我是為警隊辦事,很快就能夠解決,為防萬一,先出去躲躲。”
彭玲珊也不再問:“我去收拾東西。”
她知道平民百姓,想要在香江混一口飯吃,出來搏是免不了的,無非是在碼頭搏,在街頭搏的區別。
當差跟混社團一樣,總有要拼命的時候,做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別拖男人后腿,潮汕女人連這點都不懂,怎么嫁的出去?
這時何定賢才把目光轉到家里的一個客人身上,一個穿著白衫,手腕戴著佛珠,理平板頭,肥肥胖胖,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家伙。
他在門口就看見家里有客人,畢竟整個木屋都只有七百呎,客廳就一張圓桌,一個香案的空間,肥佬整個人就堵了半面墻,瞎子都感覺天黑了。
不過對方看起來笑容可掬,說不定是老母新找的男朋友,多少要給點面子。伸手不打笑臉人,搞壞老母姻緣就不好了。
“肥佬,怎么稱呼?”
何定賢眼神審視打量,豬油仔馬上笑著回應:“我叫朱永祥,祖孫三代以前在潮汕都是彭老爺家里的長工,前幾年舉家搬來香江揾食,目前跟老豆在砵蘭街擺地攤賣豬油飯,賢哥叫我豬油仔就好了。”
何定賢目光一轉:“所以,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在做娶地主家小姐,打翻身仗的美夢了?”
“呃……”
豬油仔張張嘴,表情尷尬,他可是一個十九歲出頭的后生仔!把他當成什么人了!
要不是聽街坊說何家仔考上警察,人很老實,也不會想來搭關系,沒想到,一來就碰見麻煩事,還要污蔑我的清白,看起來真不老實……
豬油仔卻又笑道:“我是聽人說賢哥考上了警察,希望賢哥能在街頭多幫襯幫襯,大家都是同鄉,又有祖上的關系……”
這時彭玲珊抱著一個包裹走出里間,破落戶家里沒什么好收的,也就幾件衣服,一些零鈔。
她解釋道:“阿賢,豬油仔在街頭很吃的開,認識一些官面上的人物,他說能想辦法幫你升職,我才請他來家里。”
說完,她來到香案前把亡夫的照片收起,這才算把東西收完。
何定賢聞言笑了:“你也夠資格幫我升職?”
豬油仔訕笑道:“我哪兒夠資格插手警隊升遷,不過是想要蹭賢哥一點光,瞎編的。”
“呵呵。”何定賢嘴角挑起冷笑,感覺豬油仔像極了緬北的詐騙犯,讓他想起想嘎自己腰子的人。
在母親手上接過一件短袖套上,洗了洗手,交代母親留在家里等候片刻,自己去寮屋區門口叫兩輛黃包車來。
由于寮屋區的地坑坑洼洼,很容易顛壞車輪,黃包車一直只拉到屋邨門口,絕對不會往里進半步,當然也是怕遭搶劫。
他當然不會把母親單獨跟詐騙犯留下,使了一個眼色就帶著豬油仔離開房門,豬油仔拗不過兇光,亦步亦趨的跟著,越走越覺得膽戰心驚,還沒走一半路就開始害怕。
“賢哥,你要帶我去哪兒?”
何定賢拔出腿下的槍,緊攥在手里,近距離靠在胸前防止有人奪槍。
“天堂!”
豬油仔臉色頓時煞白,不管不顧就在泥水地里跪下,高舉起雙手哀嚎道:“賢哥,我真的就是想求你罩我啊!”
何定賢打開保險,獰笑道:“求我罩你?那你大搖大擺的坐在我家里,一點禮物都不帶,擺明的騙吃騙喝,你知道半只燒鴨我老母要打掃幾間房嗎!”
“我看你倒很像一個騙子,想要騙我一個新丁,在街頭混一些好處,要是我再傻一點,還可以把我賣個好價錢。”
“你唔知呀,我這輩子最恨騙子了!”
街頭靠一張嘴騙飯吃,騙到最后還把人賣了的,古往今來,可不少。
豬油仔一看就是油嘴滑舌,靠忽悠吃飯的人,說破天也就是個掮客。
上輩子被人騙了,這輩子還來?
豬油仔欲哭無淚,徹底慌了神:“賢哥,別殺我,殺人會殺上癮的,你殺瘋啦。”
“我只是喜歡講大話,但講大話也不犯法啊,我真是來靠向你的,你留著我,街頭至少有個人幫你打探消息。”
“當警察不是也得在街頭有人嗎?”
何定賢聞言也覺得有道理:“我可以打死你,再換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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