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倒霉蛋

從大局上出發，大家是支持出兵的。可出兵任務落到自己頭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貴族是現實的，做事之前必須要權衡風險和收益。很明顯這次任務就是典型的高風險、低收益。

人生地不熟的跨國作戰，無論是對貴族軍官、還是對底層士兵，都是一次挑戰。

萬一發生變故，需要協調援兵，打交道的對象可是莫西公國。

奧古斯堡防線，那么重要的戰略要地，援兵居然沒能第一時間抵達，足以證明莫西公國的內部協調動員能力是啥水平。

戰場上突發變故，盟友大概率指望不上，僅憑自己的力量解決，風險有多高不言而喻。

高風險，偏偏還沒有高收益。替別人打仗，這個戰功核定也是一個大問題。

別看現在說的好聽，戰功統計和國內一樣。真要是立下了功勞，最后評估的時候必然大打折扣。

能夠一樣的只是殺敵帶來的軍功，由戰役帶來的戰略意義、戰略價值增幅，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

在軍功評定中，這些戰略上的價值，可是占據了重要比重。一次戰略上的勝利，不知道要斬殺多少敵人才能夠抵得上。

弊端這么多，也不是完全沒好處。作為客軍，大家不需要和莫西公國共生死，打不贏了可以伺機進行「戰略轉進」。

前提條件是：能夠熘得掉才行。

這不光要考驗反應能力，更要看面對的敵人是誰。最起碼面對鷹人皇庭的軍隊，想要逃跑是非常困難的。

當一項差事，大家都不想去干的時候，就意味著麻煩來了。

王國把任務分配下來，皮爾斯伯爵就遇到了這個難題。把好話都說盡了，還是沒有人主動報名。

強行分配任務，那是不存在的。在場的都是實力派，硬要說軟柿子就剩西斯子爵了。

最軟的柿子，背后都有一個大公老爹。同是王國重臣，就算不給面子，也不能做得太過分。

最關鍵的是西斯子爵手下無人，除了嫡系的那幾百精銳，加上一群農奴兵外，壓根兒就指揮不動郡中的貴族。

任務壓給他，最后也落實不下去。硬湊一支軍隊去應付，王國那邊可交代不過去。

僅僅只是抽調一個郡的軍事力量，又沒有讓整個東南行省全部承擔，再完成不好就說不過去了。

當然，真要是讓東南行省全部承擔，皮爾斯伯爵自己都是第一個鬧的。

涉及到切身利益，不現實一點兒是不行的。這種救援任務，不屬于貴族領主必須履行的強制義務，鬧一鬧情緒也正常。

掃視了一眼全場，皮爾斯總督臉色陰沉的沖眾人說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主動報名，那就將這一切交給晨曦之主來決定。

衛兵，準備十五枚木簽，在其中一枚上刻字。」

心情不好是可以理解的。在場一共十五名郡守，道爾頓家族一系的可不在少數。

采用抽簽決定，這件倒霉差事，落到自家身上的概率可不小。

可這種事情，要是不能做到公平，無論強行指定給誰，都會遭到強烈反對。

總不能靠武力強壓著人家上戰場吧？

這種違反游戲規則的事情，一旦做下了，勢必會引起行省內部中小貴族的強烈反彈。

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倒霉蛋。省內的中小貴族一起鬧，任務沒人去執行不說，搞不好內亂先給引爆了。

一個總督做到那份上，趁早滾蛋才是正途，留下來只會禍國殃民。

多了抽簽的環節，性質一下子發生了變化。所有人的機會均等，十五分之一的概率，要是都能夠抽到那也是合該倒霉。

衛兵的效率很快，頃刻間就拿進來一個裝了十五枚木簽的竹筒。見到這一幕，哈德遜非常懷疑這是皮爾斯總督事先準備好的。

類似的玩法，都是他玩兒剩下的。只不過哈德遜能玩兒暗箱操作，那是針對郡內好忽悠的小貴族。

眼前這一大桌子，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就算是抽簽，大家也不會輕易相信皮爾斯總督公正公平。

「這里是十五枚木簽，十五位郡守代表各自的郡抽簽，每人抽走一枚木簽。

誰抽中刻字的木簽，誰就帶著自己郡中的軍隊，參與這次救援任務。

具體的細節，待負責出兵的郡確定之后，我們再繼續商議。

為了避嫌，道爾頓家族的成員請靠后，由諸位抽簽完畢之后，再進行抽取。

木簽都在這里，抽取完畢之后，有疑問的可以在大家的見證下檢查。現在請諸位郡守上前抽取。」

聽了皮爾斯總督的話，哈德遜發現自己被內涵到了。一再強調「郡守」，不就是告訴他別來么？

大家都是代表，就他一個人不參與抽簽，明顯就是赤裸裸的搞歧視！

一瞬間，哈德遜就發現了不對勁。這哪里只是歧視，分明就是想要排除他這位好運騎士。

就算運氣做不到，也可以靠作弊完成。木簽都是一模一樣，那么刻字的木簽和沒有刻字木簽之間，就存在著細微的重量差異。

有玩兒重力的貝爾斯登在，要避開異常的木簽，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自己不參加也就罷了，關鍵是和他這位好運騎士相對應的霉運騎士，也恰好在來特郡。

看著西斯子爵上前抽簽，哈德遜直接閉上了眼睛。那家伙平常時期都沒問題，一到關鍵時刻運氣準出岔子。

盤點一下他的悲慘遭遇就知道了。同為公爵的兒子，偏偏西斯是私生子，投胎的時候就輸了第一波。

在北地混的怎么樣，哈德遜不是很清楚。反正到了東南行省，兩個郡二選一的時候，又恰好和他這個穿越者給撞上了。

搞個商貿中心舉辦活動，都能夠趕上貴族斗毆，錘死人的悲劇事。

就連此前執行物資運送任務，一百多名貴族抽簽，他都能夠抽到最糟糕的。

這種堪比霉神附體的運氣，實在是讓哈德遜難以對他抱有信心。

「都把各自的木簽放在桌子上，讓大家共同做個見證。抽中刻字木簽的郡守，要是心中有疑問，現在可以上來檢查。」

皮爾斯總督一臉笑意的說道。

從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這項倒霉差事，沒有落在道爾頓家族身上。

如此喜形于色，絕不是一個成熟的政客該有的，除非是實在忍不住。

看著拿起木簽逐一檢查對比的西斯子爵，哈德遜在內心深處直呼：臥槽！

雖然自己提前有不好的預感，可這份預感來得也未免太準確了一些。十五分之一的概率，還是能夠被撞上，也不知道該說啥好。

狠狠的瞪了一眼西斯子爵，哈德遜直接轉過了頭。總督讓檢查，他居然還真上前去檢查了。

不知道是被自己的手氣氣傻了，還是腦子進了水。這種就算存在暗箱操作，那也是只能咬牙認了。

畢竟，簽是他自己抽出來的。那怕人家在上面做了標記，要不是西斯子爵的運氣太差，也不會恰好抽到。

一次抽簽，不僅自家人躲過了任務，還將北地貴族安插在道爾頓家族背后的釘子給坑了。

以西斯子爵現在的運氣，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概率著實不高。

啥也不用干，就能拔出這顆釘子，還讓卡瓦迪亞大公沒話說，妥妥的一舉多得。

「既然西斯子爵沒有發現問題，那么支援莫西公國的任務，就由來特郡負責執行。

大家還有什么意見，現在可以提。」

皮爾斯總督從善如流的說道。

仿佛真的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見一般。

見到這一幕，哈德遜果斷開口道：「總督閣下，眾所知之西斯子爵體弱多病，不具備領兵能力。

為了更好的完成任務，我提議來特郡換上一位更有能力的貴族，負責率領郡中軍隊參加這次行動。」

伴隨著話音落地，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西斯子爵身上。那魁梧的身材，怎么看都不像是體弱多病的人。

明知道哈德遜在睜眼說瞎話，大家還紛紛跟著點頭附和，仿佛西斯子爵就真的體弱多病，不具備帶兵能力。

屁股決定立場，同為本土貴族的身份，就決定了在這個問題上，大家必須要支持「自己人」。

見到眼前的一幕，西斯子爵氣得咬牙切齒。從小到大這么多年，他何曾受過此等侮辱。

就算是要搶奪兵權，好歹也找一個合適的借口。直接污蔑他體弱多病、不會帶兵，分明就是在顛倒黑白。

「住嘴！哈德遜，你、你、你……」

話到了嘴邊，西斯突然發現自己說不下去。在別人的地盤上爭吵，他這個外來戶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

即便是吵贏了也沒用，他這個空頭郡守被架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任務交給他，也落實不下去。最后還是要將主導權拱手相讓。

最關鍵的是在這里和眾人鬧翻，為了大家的顏面，搞不好他就真的會變成「體弱多病」。

在亞斯蘭特大陸暗算人的秘法，可不在少數。西斯可不認為在場這一眾顛倒黑白的家伙，自身道德節操會有多高。

「西斯子爵，不必激動。你的意思，我們都明白。

放心，一切都以王國的大局為重。

難得西斯子爵這么高風亮節，那么本次支援莫西公國的遠征軍，就由哈德遜子爵擔任軍團長，負責帶隊出征。

按照王國規定，我東南行省本次出兵限額，不得低于一萬五千人。

哈德遜子爵，沒有問題吧？」

皮爾斯總督的話，讓西斯徹底無語。掙扎沒有意義，就算是爭贏了，他也湊不出一萬五千人軍隊來。

「總督閣下，按王國規定湊齊軍隊不難。不過我科斯洛家族轉移過來的軍事義務，也必須要一并納入其中。

在大軍出征期間，王國中的征召任務，不能再涉及到來特郡。

考慮到現實問題，一眾貴族領主都帶兵出征，無人主持大局。現在每月的物資運送任務，也需要總督府安排人接手。

涉及到后期前線物資供應調整，必須要等我們返回之后進行商議。在此之前，來特郡的義務只能減少不得增加。

在大軍出征期間，郡中的安全問題，也需要大家關注一下，不能讓邪教組織有機可趁。

涉及到郡中具體事物，最好還是等我們回歸之后，大家再坐下來慢慢商議。」

哈德遜毫不客氣的提出了條件。雖然倒霉差事是西斯子爵抽回來的，但也不能這么不明不白的出征。

本質上，來特郡這次還是代表東南行省出征。一些必備的權益，還是要爭取一下的。

「哈德遜子爵，請放心。這些都是應有之義。

在大軍出征期間，來特郡遇到的任何麻煩，總督府都不會坐視不理。

在場的諸位都可以監督，如果總督府做的有問題，大家可以向王都彈劾。」

皮爾斯伯爵笑呵呵的保證道。

幫忙穩定后方是必須的。要是這都做不到，還怎么讓貴族老爺們放心帶兵出征？

任何人敢在大軍出征期間搞事情，都會遭到王國最嚴厲的打擊。哪怕是大貴族，也不敢以身試法。

在這種事情上，板子一旦打下來，定下的罪名可是：勾結獸人，背叛人族，意圖禍亂王國后方。

不光是在阿爾法王國之中沒法混，在整個人族世界都別想混下去。

不是王國小題大做，而是在歷史上就發生過，一度讓阿爾法王國損失慘重。

事后大家吸取教訓。

有沒有接受獸人收買，很難進行界定，索性就直接一刀切，給所有搞事情的人一并給扣上背叛人族的大帽子。

頂著這種罪名，直接享受人族聯盟追殺套餐。在所有的人族國度，都是首席通緝犯的待遇。

嚴格到近乎變態的懲罰，為王國貴族豎立了規矩。大家才能夠安心帶兵出征。

大人物們家大業大，舍不得以身試法，但下面負責執行的小人物會不會渾水摸魚，那就很難說了。

哈德遜在這里提出來，看似是在小題大做。實際上卻是為了引起眾人的重視，只要大人物稍微表示關注，下面的執行人員都會格外規矩。

眼睜睜的看著哈德遜三言兩語敲定結果，被無視的西斯子爵，一臉憤怒的說道：

「既然不需要我，所有事情你們都能夠解決。我這個郡守留在這里也是礙眼，索性就向王國建議，將我撤掉好了！」

看似是在賭氣，實際上也是被逼無奈。馬上就要遠征莫西公國，西斯還不想英年早逝。

頂著郡守的頭銜，不僅沒有軍隊指揮權，還必須要接受哈德遜的指揮。

擋了別人的路，還跟在別人的麾下打仗。要是不在戰場上發生意外，那才是大問題。

以往的時候，西斯子爵不需要操心，那是因為有一位大公父親在，沒人敢對他下黑手。

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從戰爭爆發到現在，北地貴族接收了南疆貴族支援的大量物資。

拿了人家的手軟，面對提供錢糧物資的后勤奶媽，北地貴族也硬氣不起來。

東南行省的一眾貴族，現在敢這么對他，擺明是他那位大公父親的震懾力，已經不足以令大家繼續買賬。

要是不趁著自家老爹還有幾分影響力，想辦法從燙手的郡守位置上退下來，搞不好什么時候就被坑死在了戰場上。

狠狠的瞪了西斯子爵一眼，皮爾斯總督沒好氣的回應道：「好，非常好！

既然西斯子爵自覺得能力有限，無法勝任郡守之位，那就遞辭呈過來吧！」

想要趕走北地貴族不假，但按照皮爾斯伯爵的計劃，卻不是現在這種時候。

西斯子爵退出，上位的必然是哈德遜。對道爾頓家族而言，兩者互相扯后腿斗下去才是最佳選擇。

若非戰爭爆發，沒有功夫挑起內斗。皮爾斯早就在兩人之間扇風點火，讓他們一直斗下去。

至于西斯子爵的辭呈，那是不可能批的。為了自家的利益，皮爾斯伯爵也不會讓這份辭呈出現在國王面前。

站在道爾頓家族的立場上，西斯的最好歸宿，就是死在戰場上。

然后他們就可以順勢而為，在背后推波助瀾，讓科斯洛家族就和卡瓦迪亞大公結下血仇。

一切都是利益惹得禍，誰讓哈德遜崛起的速度太快，引起了道爾頓家族的忌憚呢？

迫于戰爭壓力，皮爾斯伯爵不方便做些什么。可暗中引導局勢發展，等戰后再進行點火，給哈德遜制造幾個敵人，還是可行的。

一面賣人情，一面捅刀子。在貴族世界，實在是太正常不過。

隱約之間，覺察到陰謀氣息的哈德遜，暗自搖了搖頭。

任何事情，一旦算計過了頭，就是反噬爆發的時候。

眾目睽睽之下鬧辭職，看似是在賭氣，何嘗又不是西斯覺察到了危險，向他釋放求和的政治信號。

手賤抽到了霉運簽，坑的全郡貴族都要去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這筆賬，大家就算嘴上不說，心里也肯定會給西斯記上一筆。

一下子得罪了這么多人，到了戰場上，那可是相當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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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第十八章、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