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波濤 第十七章 帝都聚會
雖然天氣已經轉冷,但是雒陽城依舊還是車水馬龍,甚至東西坊市和一些酒肆當中的人還比平時多一些。
一些小吏、寒門旁支、手藝人、各府各商號管事級別的人,還有附近鄉間的小豪族,都會趁著秋收結束糧價便宜到坊市中采購一些糧食,能順便去酒肆中喝碗茶,聽著周圍的平頭百姓聊聊天南地北,或參加或只是當聽者都是比較幸福的了......
嗯,你沒聽錯,喝茶就是去酒肆。
漢代的酒肆可是早就出現了多種經營的,白天喝喝茶,晚上便開始飲酒了,不過也沒有特別的限定,所以時常也有人與眾不同......
不過這樣的酒肆檔次就不算很高,還會為不同的消費群體分出區域。
一樓一般都是給平民大眾的,性價比不錯,只是嘈雜一些,二樓或者三樓檔次就逐級遞增了,環境也要好不少,只是一般人也去不起。
這些人便算是漢代的百姓了,再往下便是黔首,絕大多數都沒有知識純靠體力生活,其實也就比奴隸稍好一些或者相差不多,常年掙扎在生活線上便不會有什么興趣討論各種國家大事或者風流趣事了......
“今歲糧價又高了些,原說再娶一房要個娃,還是看看再說吧......”
“得了吧,都說你這孫大炮愛吹噓果然不假,還娶一房生娃,我那都要揭不開鍋了!”
“誰讓你把城外的地賣了?當初死活勸不住,如今賴誰?不過這年景怕是不妙啊,崔郎君你消息靈通,聽說北邊鮮卑鬧騰得厲害?”
“莫要折煞我,小小書吏當不得,鮮卑掠邊、山東洪災,是以數州不平,聽說......那個都已連番臨朝商議國事”
“當真?也是,連番天狗食日,也該出來了,好好懲治下那些閹人!”
“慎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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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市井聚會,荀氏舉辦的文會就素雅體面太多,各路文人墨客、清流名士、學術大拿匯集一處,吟詩作賦、暢聊古今,也算是現今大漢最高規格的文化集會了。
荀氏若論家族實力,不管是人丁、土地、財富、從政子弟數量、擔任官職大小還是官場人脈多寡都遠遠不及袁氏、楊氏這些天下大族,甚至某些方面還比不上王氏、陳氏、衛氏這些次一級的世家,若論經書學術,家主荀爽也比不了蔡邕、盧植、鄭玄這些大拿。
若是非要找個優勢那便是教育這塊能和荊襄龐氏的龐德公齊名而已,畢竟潁川書院的名號還是很響亮的。
不過荀爽還有一個身份,天子劉宏的老師,據說天子幼時曾有口詔讓荀爽每年舉辦一個文會,選些優秀文章呈報給他看。
所以便有了此文會,不過往年都是持續兩日便結束,今年卻多了一天,還是密會......
荀府宴會廳里十分肅靜,連本來就很少的各類裝飾都撤了,更別說酒宴和歌舞了。
但是人卻不少,馬日磾、蔡邕、劉洪這些也就罷了,就連辭官已久的盧植和臧洪都來了,而且這些人似乎都只是專門來參加今天的議事的......
荀爽抬起茶碗,慢慢的酌了一口,然后閉目細細品茗一番才緩緩睜眼抬手示意眾人并說道:
“諸位......諸位,稍安勿躁!此茶名曰‘云霧’,清香潤喉,諸位之意不妨細品后慢慢道來......”
“洪不似荀公多有閑情雅致,如今天下危殆,內有閹宦賣官鬻爵、惑亂朝綱,外有鮮卑復起、寇邊掠民,復加洪災肆虐,以致百姓疲敝、流民遍野,且連番食日警世,荀公果不以為意乎?”
臧洪看著諸人無奈的陪著荀爽品茶,心中頓時肝火上涌,實在壓不住自己的直脾氣起身怒道。
“哈哈哈,子源果然乃心憂社稷的高潔之士,不過吾亦是好意,稍后且聽某言之,今日定讓諸公滿意,來人......”
荀爽又安撫了一下眾人,便叫來一群侍者將其中一些不在他先前列好名單中的人請到別處奉茶。
“荀公這是作何,我等一番忠義之言豈懼傳于隔墻之耳?”
盧植憤怒的起身質問。
原本以為荀氏忠義傳家又是帝師,他才特意和眾人前來希望能夠形成合力說服陛下,不想荀氏又搞密會又是這般掩人耳目的拖延做法,頓時怒火中燒。
荀爽看到是盧植,也是會意的一笑,一副我早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然后揮手示意侍者繼續,自己則走到盧植跟前深深一禮說道:
“子干忠直之名爽早有聽聞,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但荀氏亦是以忠立族,此間為何諸位片刻即明,且稍安勿躁!”
一盞茶的功夫后,廳內大概一半還多的人被請了出去。
荀爽在得到下人的示意后便走回自己的位置,在僅剩的十余人注視下打開桌案上的錦盒,取出了一卷詔書朗聲說道:
“國事唯艱,陛下早有旨意,諸位大漢忠義之士請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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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公司、企業、單位只要存在一定時間之后便會有各種的圈子,而對于漢末目前的中央朝廷來說,同鄉會什么的可就太低級了。
閹黨、清流、保皇派、皇室外戚犬牙交錯,‘山東幫’、‘山西聯盟’等等小勢力也是數不勝數......
這些派別有各自的利益和訴求,也有各自相應的政治觀點和目標,當然也有各自不同的信息渠道。
而想要達到各自的目標或者說獲取最大的利益,首先要做的是統一內部思想,要統一思想最好就像后世一樣勤開會......
可是開會好像太顯眼了些,于是就有了各種名目的聚會......
眼前這個處于群山中的隱秘涼亭便有幾人在舉行這樣的一個聚會。
此處是馬氏位于雒陽北部芒碭山中的一處山體別苑,可是召集之人卻不是坐在一側的馬日磾從子議郎馬追,而是笑盈盈看著旁人甚少出聲的中書侍郎沈迪,字令成。
沈迪和馬追還有今日唯一沒到的左都候毋丘興、以及秘書監賈越、黃門侍郎丁聰一起被稱為雒陽五少君,捆綁一起的名聲和年輕有才也是他們成為如今朝廷內“少壯實力派”核心的主要原因。
不過這才么......自然是各有不同......
馬追,字文興,他這支雖不是當前馬氏主支,但其父當年因追剿龍威府余孽有功,并據實上報查抄所得龍威家財而大受漢順帝嘉獎,授右中郎將定陽侯后,便逐漸成為族內的重要成員,連家主馬日磾也不能輕視。
可馬追卻是族中的一個另類......因為面對龍威府留下的巨額財富他的父親沒有貪墨,反而順帝為了樹立榜樣賞賜了他們大量的財貨,于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馬追,從小就過著極度奢侈的生活。
同時也養成了自私唯我的性格,對族中提倡忠君的家訓不以為意且多次出言不遜,若不是他父親這一支就他一個男丁必須由他繼承爵位......
毋丘興,字義道,他就和馬追恰恰相反,言必忠君,毋丘家雖然比馬家實力小了不少,屬于三流偏下的世家,但也是屬于保皇世家。
這樣的世家在漢代其實很多,就算心里不這樣想,口號也是要喊出來的,所以雖然有很多人佩服崇拜歐陽大將軍,但是一提到造反便一下沒有了支持者!
毋丘家另外一個特點就是兵學傳家,出仕的幾人都是擔任偏軍旅的職位,毋丘興當然也是族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雖然沒有什么真正實戰的經驗,但好歹也是“深諳兵法”、高談闊論噴遍帝都無敵手......
畢竟這年頭天下平順數十年,誰又敢說自己有實戰經驗!
至于丁聰,字良博,對于前面兩位嘴炮型選手也是不同,聚會中一般就是笑嘻嘻的附和,基本沒有或者不發表自己的觀點,因為他深知自己責任重大......
可以說他背負了整個家族的希望,丁父為了讓他成為名士可是傾盡了家財,好讓他出人頭地將來帶領家族崛起。
現在擔任了黃門侍郎,要知道這個職位可以算是最接近天子的職位了,雖然職位不高、雖然也更接近閹黨、雖然天子不怎么理事......
所以丁聰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若說奉承拍馬便是他的強項,其他么......
不過他是‘五少君’的最末,需要的時候就抱緊前面的幾只大腿就好......
賈越,字元智,同樣也是屬于聚會中的沉默寡言者。
但是和丁聰卻有極大的差距,賈越可以說是五少君里最有真才實干的了,他也是唯一一個名聲不是靠“吹”出來的。
他無論在族中或是朝廷或是聚會中都特別低調,從他擔任的職位也可以看出來,明明是五少君之首卻在國家圖書館工作,整日以文史檔案為伴。
其實他的沉默是一種內心中的蔑視,對世事、對朝廷的失望......
可是他也無法做到更清高了,因為他還是族中的一員,需要某些渠道了解某些信息,于是他成了一個聽者......
而沈迪,看似和藹近人,也頗有智謀見解,也介于聽者和說者之間,有時還會講個笑話活躍下氣氛,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幾人當中秘密最大的一個。
表面上的河內河陽縣沈家嫡支的身份其實就是一個幌子,作為龍威府的養子,也作為龍威府在雒陽最高職位的探子,他必須時刻如履薄冰......
除了通過各個渠道探聽消息之外,他也想盡力擴大龍威府的力量,比如發展拉攏賈越,對于賈越他十分的欣賞,也感受到了賈越對時局的失望,可是他知道越是聰明的人越難拉攏,或者說越難用普通的利益拉攏,甚至還有暴露的危險,所以他一直在試探并尋找合適的機會......
五個人家族不同、性格不同、能力不同、政治觀點也不同,唯一相同的恐怕就是這五少君的名號了。
類似的其實也有不少,比如八駿、八廚以及八龍什么的,這樣的將幾個人一起關聯的名號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比如能造成影響力的疊加,吹捧名聲的疊加等等,同時也把關聯的人聯系起來一損俱損,最后形成小團體甚至是黨派,雖然像賈越這樣的并非愿意如此,但這也是他身為士族一員的無奈......
“如今時局艱難,陛下此番雖是連番臨朝,然某觀之卻未有罷黜閹宦之意,真是惜哉痛哉,豈不知危難之時亦是涅槃之際也!若能斬奸任賢、勵精圖治,何愁大漢不興啊!”馬追說得慷慨激昂,東邊噴下閹黨、西邊懟下清流,最后一副只有我才能拯救大漢的氣勢。
“文興如此憂慮,可是又有何新消息?”
沈迪順勢接過話頭打聽起來。
“嗯,此事某也是偶然得知,事關緊要,諸位且知就是,切莫外傳!”
馬追考慮了一下,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在看到其他幾人認真的拱手示意以后才接著說道。
“諸位可知毋丘義道現于何處?”
“義道不是前些時日在家養病嗎?某還親往探望,莫非......?”
“沈兄可謂是質樸純真之人了,莫非如此小計都未看穿?”......
漢末波濤 第十七章 帝都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