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大明勛戚 136 政治正確
“督學大人,此時天寒地凍,必須要脫光衣物提于手上嗎?”
沈憶宸再次詢問了一遍,他雖然是第一次參加會試,但在赴考前已經做好了充足的了解跟準備。
會試是有搜身檢查的環節,卻從未聽說過需要全部脫光提于手上的說法,除非是查出了什么異常,或者舞弊重點嫌疑對象。
自己身為順天府鄉試解元,理論上是要給點面子優待的,督學官的要求實在有些不合常理。
“沈解元,上頭有令重點排查,別讓本官為難。”
督學官不茍言笑的回了一句,也算是把背后的原因告訴了沈憶宸,這并不是他想要刁難沈憶宸這個解元,而是上面有人下令不得不如此。
聽到這句話,沈憶宸心如明鏡,會試有權勢這樣做的,無非就是知貢舉官、內簾主考官、外簾監考官三方。
會試外簾監考官由十三道監察御史擔任,科道言官在明朝就如同平頭哥一般,不服就干逮誰都敢咬。但只要沒有惹到他們,基本上是相安無事,高層權貴想要操控也困難。
內簾主考官可能性也不大,馬愉本身內閣大臣,自己跟他無冤無仇,沒必要針對。錢習禮就更不會了,畢竟成國公朱勇都親自上門拜訪過,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
一圈排除法下來,能下達這種命令的,就只剩下知貢舉官。
所謂知貢舉官,通俗點可以理解為會試名義上的組織者跟老大,一般由禮部大宗伯跟少宗伯擔任。
這就是為什么,會試被稱之為“禮闈”,并且今日胡濙跟王英二人到場主持。
王英不必多說,他巴不得沈憶宸被優待取中,這樣以后致仕了,朝中也有人說得上話,不至于人走茶涼。
那么答案就很明顯,督學官的刁難,來自于胡濙的授意。
既然大宗伯親自下令,脫衣檢查雖然不合常理,但合乎規則,沈憶宸也無話可說。
老老實實把身上衣物去除,鞋襪提于手上,然后再把考籃中的物品都傾倒在桌上,以供兵役們仔細檢查。
會試需考三場九天,再加上今日提前入場的這一天,實際上得在貢院里面呆上十天,所帶物品自然就不可能少到哪里去。
筆墨紙硯等等常規考試用品,還有吃食、御寒衣服、被褥、防水的油布,甚至還有做飯取暖的煤炭、火盆等等物件,比鄉試起碼要多出了幾倍。
東西一多,檢查的時間自然就長,短短十幾分鐘后,沈憶宸就已經凍的渾身打哆嗦,面色也變得鐵青起來。
看見沈憶宸這副模樣,督學官也不敢再繼續折騰下去,畢竟他收到的授意是刁難一番,影響沈憶宸的科舉心態,而不是來要命的!
萬一沈憶宸真被凍出什么意外,引發了國公之怒,禮部尚書也保不住自己。隨即他下令讓沈憶宸把衣物什么的都給穿上,并且示意檢查的兵役加快速度。
只是這番舉動,看在等候搜查的文人士子眼中,就顯得很是不尋常。
“會試得顧及舉子顏面,搜查不過走個過場,為何沈解元得脫光衣物?”
“解元郎是得罪督學官了嗎,在下參加過三屆會試,從未見過這般嚴查方式。”
“說不定有舞弊嫌疑呢,鄙人可是聽聞過成國公府的舞弊事件。”
“放屁,沈解元才華橫溢,鄉試文章在下品讀過無數遍,怎會舞弊?”
伴隨著等候舉子們的議論紛紛,沈憶宸終于搜查完畢,由一名軍丁領入考場。
入場過程沈憶宸經歷過一遍,也稱得上是駕輕就熟了,只不過這次的路線與鄉試不同,并未帶入新建的磚瓦結構號舍片區,而是帶到了一座老舊破敗的號舍前。
更離譜的是,沈憶宸號舍旁邊就是為舉子熱飯菜的灶臺,意味著他選中了傳說中的火號!
灶臺搭配這破敗的號舍簡直堪稱一絕,下雨吧怕漏水,不下雨吧怕著火。唯一可以讓沈憶宸感到慶幸的,那就是沒有安排在廁所旁的“臭號”,否則還要遭受到“毒氣”攻擊。
不過話說回來,灶臺在號舍首端靠近過道,能放置水缸隨時滅火。而廁所卻在一排號舍的尾端,想要做到“兩全其美”都不可能。
溫度低廁所味道要淡許多,再加上意志力比較堅定的話,受到的影響可能不是很大。
灶臺就不同了,不會依照考生的意志而改變,運氣不好該著火你求神拜佛都沒用,這樣安排屬實更為“合理”。
“嘿,還真會搞心態……”
沈憶宸自嘲的笑了一聲,然后無比坦然的走進了這間號舍,讓領路的軍丁看到都不由感到佩服。
要知道許多士子分配到比較差的號舍后,一般都是各種頹喪抱怨,甚至還有傻乎乎吵鬧要求換號舍的。
沈憶宸分配到的這間,已經堪稱順天貢院最爛的號舍之一了,他卻還能笑得出來,真不愧是解元郎,這份境界果然與眾不同。
貢院明遠樓上,兩位主考官正在遠眺首先入場的考生,他們心中清楚不出意外的話,第一個走入貢院的將是順天解元沈憶宸。
考前分配號舍位置的時候,錢習禮特地與外簾的提調官打過招呼,讓他照顧一下沈憶宸,分配居中最好的磚瓦新建號舍。
這里面除了賣成國公一個面子外,更多還是錢習禮對于沈憶宸本人的欣賞。
那日與朱勇上門拜訪,臨走之時沈憶宸的謙虛恭敬做派,讓錢習禮感到很受用,說出了可以隨時來府上一聚的親熱話語。
后續沈憶宸也是打蛇順棍上,真抽出時間上門拜訪了幾次,特別是在正月十五的上元節,還花費心思尋來了錢習禮老家的一些特產,滿足了他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念想。
再加上最近的國子監祭酒事件,沈憶宸挺身而出率領眾士子叩闕鳴冤,不畏王振權勢終還以大司氏清白。
種種因素疊加起來,可以說沈憶宸無論是在人際交往,還是在品性上,都極其對錢習禮的胃口,想要不贏得好感都難。
只是看著看著,錢習禮就發現不對勁了。沈憶宸并未前往新建的磚瓦號舍片區,反而去了老舊的號舍,并且還安排在了首端灶臺旁邊“火號”。
不應該啊,就算自己沒有特意囑咐,按照沈憶宸順天鄉試解元的功名,也會得到優待的,至少也得安排個居中的號舍。
“咦,沈憶宸的號舍為何會在這種位置,是提調官弄錯了嗎?”
還沒等錢習禮發聲,身旁的內閣大臣馬愉就首先質疑了。
解元身為第一名入場者,受到眾人矚目,不可能安置在這種號舍的。出現這種情況,要么就是提調官弄錯,要么就是被人打過招呼。
理論上以沈憶宸現在的名氣,加上成國公府的背景,應該沒人會特意整他吧?
“可能弄錯了吧。”
錢習禮想了想,應該弄錯的可能性為大,畢竟自己是主考官打過招呼的,還有幾個能越權過來?
“那就不知沈憶宸在這種環境之下,是否還能穩住心態保證文章發揮了。”
明朝文官都是一路考過來的,自然明白差等號舍意味著什么,科舉重壓之下,對于考生的心理素質是個很大的考驗。
“應該無妨,此子少年老成,沉著冷靜,有成大事之才。”
“看來習禮兄很了解沈憶宸。”
馬愉淡淡試探了一句,這屆會試他的兒子馬徵也參加了,沈憶宸可是勁敵之一。
明朝在正統年間之前,并沒有明確下令主考官親族回避政策,遇到自己的子侄、學生門人,完全靠自覺遵守考官道德,不可徇私舞弊。
到了嘉靖年間,一名叫做吳情的官員擔任主考官,暗箱操作之下大肆取中自己親族、同鄉,這才把事情給鬧大了。從此下令明確規定,鄉試主考官不得是本地官員,不得有自己直系親屬參考。
但是放在會試里面,這條規定就基本上沒有得到過很好的執行,遇上了自己親族門人赴考,該怎樣還是怎樣。
哪怕皇權處于巔峰的清朝,也出現過許多案例,比如著名電視劇《宰相劉羅鍋》的主角劉墉,他考會試的主考官就是自己親爹劉統勛。
“如今此子已經名震京師,怎會不了解?”
錢習禮并沒有明說他與沈憶宸的聯系,畢竟能在京師官場混,說話辦事都得保留幾分。
“確實,此子如今風頭正盛。”
馬愉笑了笑,順著錢習禮的話說了下去,兩人心照不宣。
另外一邊沈憶宸進入號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油布把頂棚給搭好,另外做好擋風擋雨的門簾。此時已經進入到早春,正好處于春雨綿綿的時節,考試的九天時間里面,下雨下雪的可能性很大。
要知道會試有著非常嚴格的規定,試卷絕對不能讓雨水給打濕或者損壞,否則會被當做違規試卷,由收掌試卷官給挑選出來。
這類試卷將在考試結束后,用藍筆寫一份名單公布出來,意味著落榜,也被稱之為“登藍榜”。
做好防雨準備工作后,沈憶宸就開始鋪墊被褥。每間號舍寬三尺,長四尺,明清每尺大概是31厘米,換算下來號舍的室內面積僅有一平方米多點,簡直逼仄無比。
號舍里面所謂的床,其實就是考生所坐的板凳,晚上想要睡覺的時候覺得不夠寬,那么就把書寫的“桌子”也給拆下來。這樣兩塊木板合二為一,就搭建成了一張簡陋床鋪,能蜷縮著湊合一晚。
防雨跟晚上睡覺的大事搞定,沈憶宸接下來就是把火盆里面的炭火點燃取暖,剛才入場檢查可是把他給凍的不輕,目前急需喝上一杯熱茶暖暖身子。
一番操作下來,在其他考生還在陸續進入考場的時候,沈憶宸就已經蜷縮在被窩之中,旁邊還擺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春茶,美滋滋的一口一口抿著。
唯一要稍顯注意的,就是火盆的火勢,油布本質上就是浸泡了熟桐油的棉布,極易被火星給點燃。這要是得意忘形把號舍給燒了,那沈憶宸此刻的美滋滋,恐怕就要變成樂極生悲了……
守在號舍外的領路軍丁,望著沈憶宸這般不緊不慢、苦中作樂的做派,心中更是敬佩不已,恐怕自己得見證一位文曲星的誕生了。
下午時分,隨著數千名赴考舉子進入到貢院,響起了一道鼓聲,告示著龍門即將要上鎖。
上鎖之后,貢院內就相當于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小空間,不再允許任何的進出往來。
進來的這些舉子們,有些人在重復著沈憶宸的步驟,有些人分配到差到號房罵罵咧咧的,還有些人平常被下人給伺候慣了,壓根就沒有自己動手的意思。
一直拖到了夜幕降臨,伴隨著兵丁的警告聲,貢院內才終于安靜了下來。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沈憶宸從睡夢中醒來,揉了揉睡眼蓬松的眼睛,就把自己睡覺的“床板”給拆了一塊下來,放回號舍的卡槽內,轉換成為了一塊桌板。
緊接著拿出柳條跟青鹽,刷了下牙清除口腔異味,至于洗臉這部分就省略了,號舍用水可不容易。
做完這些之后,就是往昨夜還未熄滅的火盆里面,再添了一些炭火煮上一壺茶水。又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果脯、肉干、烙餅等等干糧,湊合的對付了兩口,還不敢吃多了。
因為科舉為了防止考生舞弊,除非實在沒有辦法,不然考官是不允許考生在考試時候隨意走動的。
考生如果需要小便,每個號舍里面都有個馬桶,能在里面自行解決。并且使用后咬蓋嚴實,以免氣味發散出去,影響到其他人。
至于大便,就得去號舍末尾的茅房了,不過步驟異常繁瑣。先得報告監考官,然后再由專人看管試卷,另外還得再叫一人陪同考生去上廁所。
你以為這樣就完事了?事情沒有這么簡單,監考官還會在考生試卷上蓋上一個黑印,古代把它稱之為“屎戳子”。
如果這份蓋了黑印的試卷到了審閱同考官手中,默認當做下等試卷處理,基本上是不會多看的,他們覺得晦氣。除非你這份試卷破題第一句寫的驚為天人,否則等同于落榜。
所以想要上茅房,只有在兩場考試交卷后的間隔時間去,意味著得忍三天兩夜。
沈憶宸自然也不想因為拉屎問題而落榜,能少吃就盡量少吃,能忍就盡量忍住!
就在沈憶宸還沒把一杯茶水給喝完,就聽到了順天貢院響起了敲鑼聲音,意味著正統十年的會試正式開考。
書吏把封裝好的試卷發放到考生的手中,就如同鄉試那樣,會試第一場考試也有七道題,分別為四書題三道,五經題四道。
對于何時寫完并未有明確規定,只需要在二月十二號,第二場考試之前上交試卷就行。
老規矩明清科舉考試重首場、重首題,所以沈憶宸打開試卷之后,立馬把注意力放在了首道四書題上面。
會試出題除了避諱、不能夠譏諷時政這兩點常規要求外,還有一點就是不能擅自割裂經典。這也就意味著,童子試那種陰間截搭題,是不會出現在會試里面的,對于考生是大利。
第一道四書義:至誠立天下之大本。
這句話取自于《中庸·第三十二章》,雖然沒有割裂經典,但也是把一句完整的話給綜合了。
原文為:唯天下至誠,方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
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惟有天下最真誠的人,才能掌握治理天下的大綱,樹立天下的道德根本,知曉天地化育萬物的道理。
這道考題選取的非常義正言辭,大氣端莊,沒有絲毫歧義混淆的可能性,把儒家治國的道德仁義理念給展現的淋漓盡致。
但是沈憶宸看到這種題目,就感到有些為難了。因為越是“偉光正”的考題,就意味著能選擇的破題思路方向不多,所有考生都寫得大差不差,想要依靠后世的思維方式出奇制勝很難。
并且從考題所表達的意思也能領悟到,出這道題的同考官大概率是個老學究類型的官員,你劍走偏鋒反倒會弄巧成拙。
值得一提的是,明朝會試為了防止考題在主考官這里被泄露出去,考題是由主考官加上十八位同考官一起出題的,然后再隨機挑選出七道成為正式考題。
所以考生不單單無法從主考官這里得到泄題,甚至連揣摩考官的文風喜好都不可能,只有憑借真本事答題。
思索良久之后,沈憶宸終于落筆了,既然無法靠出奇制勝,那么就來比拼一下誰的學識基礎更扎實了。自己這兩年日夜不輟的苦讀,也不是混日子過來的!
按照題目翻譯的意思,就能得出主考官想要表達的意愿,那就是誰是天下至誠之人,可以樹立道德標準?
再擴展聯想一下,誰這么大的臉敢承認自己是天下至誠之人,可以樹立道德標準?
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當然是圣人啊!
獨尊儒術的治國方針之下,你寫誰是道德楷模都能挑出刺來,唯獨寫圣人孔子,誰也不敢說什么,這就是絕對的政治正確!
沒想到現代需要遵循各種政治正確,放在古代也依然如此,所以會試這道首題,就是比拼誰更正確了……
我成了大明勛戚 136 政治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