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砍三國之御寇 108、至伐而止(5K)
建安元年的春天,雨水充沛的有些出奇,隔個三天兩頭便會下上一場,仿佛到了盛夏季節一般。
烏壓壓的黑云,同時聚集在了北海和徐州的上空,連泰山也是這般情況。
這一日清晨,昌豨冒著細雨散步苑中,面上帶著思索。
此次攻略北海,他原本也想著參與其中,更是主動請命,只是王政卻沒有應允。
不過卻也顧忌到了昌豨的驕矜心性,雖是婉拒,亦是在書信中再三安撫,奉高乃是戰略要地,不容有失,必須要有大將鎮守。
言下之意,他昌豨便是這樣的大將。
這頓順毛捋下,昌豨自然不會心生不悅,卻還是有些許遺憾,閑來無事便只是在腦海里推敲著北面的戰局。
正思忖間,驀然聽到苑外傳來一陣吵鬧,將思緒徹底打亂。
什么情況?
他皺著眉頭轉身望去,正好兩個親兵此時小跑著過來,臉上都帶著古怪的神色,近前稟報:
“渠帥,那書生又來了,正在院外吵鬧不休,非要見渠帥不可,請問見是不見?”
“又是那廝?”昌豨臉上不滿之色一閃而過,冷哼一聲:“真是個聒噪的家伙,若非是州牧派來的官員,真想一刀砍了...”
“罷了,叫他進來吧。”
不久之后,一個穿著儒服的青年文士走了進來,大約在苑門口與昌豨的親兵有過推搡,袍子上沾了幾處泥漬,剛剛見到昌豨,也不顧地上滿是積水,當即拱手作揖,拜倒在地。
“昌將軍,吾有大事稟報啊!”
昌豨斜眼看了看青年,沒有理會。
之前古劍在時便私下抱怨過這廝跟蒼蠅一般,總愛危言聳聽,當時昌豨還擺著前輩的架子教訓過他,要敞開胸懷,虛心納諫,直到古劍前往下邳后,青年騷擾的目標變成了他時,昌豨才終于明白了古劍的感受。
深切地明白了。
古劍率兵出征的次日開始算起,這廝是每天必來,每次開口第一句定然都是這十個字,直讓昌豨聽得耳朵都快起了繭子,既是無奈,更覺厭煩。
只是對方雖是區區小吏,更無實權,可終究是王政任命的官員,昌豨也只得盡量按捺心中火氣。
見他不做理睬,青年干笑一聲,卻還是毫不識趣,繼續說道:“在下昨晚夜觀天象...”
“行了行了。”昌豨沒待他說話便揮手截斷:“謬主簿啊,你次次夜觀天象,所言預言的確準確。”
“說起風便起風,說下雨便下雨,說起霧便起霧,你的能耐本將已是了然,只是這等事情何須看天象?”
昌豨指了指天道:“你抬頭看看,陰云這般密布,長了眼睛的都猜出要刮風下雨吧?”
“今日造訪,又要為本將預測明日的天氣不成?”他冷哼道:“本將來告訴你,必是依舊陰雨不止,是也不是?”
聽到這話,那繆主簿卻是搖了搖頭:“在下今日前來拜見將軍,卻非為陰晴之事。”
“那你要說什么?”
“在下夜觀天象,見有流星色赤,從北方來,至伐而止,此來兵大礙吾軍也。”
“什么亂七八糟的?”昌豨聽的一頭霧水,旋即怪眼一翻,厲喝一聲:“說人話!”
“額...”
被他這么一瞪,繆主簿大感惶恐,額頭登時出了一層汗水,連忙解釋道:“主有兵事。”
聽到這話,昌豨登時一怔。
漢時神鬼之說盛行,便是正規軍在行軍打仗之時都有許多忌諱,觀氣、天象之說,向來很有市場,何況昌豨和他的這群手下盜匪?
整日里在刀口上舔血,自然更為重視所謂的吉兇禍福。
青年這般說來,昌豨的怒氣登時消了大半,沉吟片刻,抬頭問道:“州牧正欲攻伐北海,繆君,莫非是主這個兵事嗎?”
“不然。“那繆主簿搖頭道:“在下是在此地觀的星象,所昭示的北面或許不是北海...”
奉高的北面...
那不是青州嗎?
昌豨登時色變,盯著青年好一會兒,方才冷聲道:“荒謬!”
“奉高的北面,無非是平原、濟南、齊三郡,這三處地方,民生凋敝,兵馳馬廢,誰有這等膽量,竟敢不知死活來犯我泰山?”
“繆主簿,州牧命你來奉高所任職務,本就與兵事無關,你越權插手不說,竟還敢危言聳聽,擾亂軍心,可知已犯了軍法嗎?”
說到最后一句時,昌豨的語氣極為森冷,登時令繆林一驚,抬頭一看,見昌豨眼神兇狠,直欲噬人一般,更是嚇出汗如漿涌。
“林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虛。昨夜觀看天象,的確是這個意思,昌將軍...”
原來這青年正是之前的臨沂主簿,繆林。
當日王政為了圍點打援,選擇先攻下臨沂,故意放走求援的臨沂使者,引開陽守軍主動出城,隨后便是開陽郡尉王令帶兵來援,雙方一場惡戰之下,王令身隕不說,還爆了一把神劍出來。
而在攻下臨沂之后,王政不僅當場活剮了臨沂的功曹立威,更逼著繆林去招降縣衙里的其他縣吏。
繆林本就是貪生怕死之輩,果然就范,完美地做了一次帶路黨,讓王政迅速地掌握了臨沂。
這番下來,繆林雖和臨沂的本地士族、官吏們算是結下了梁子,可想著抱住了王政這條大腿,此后自然是飛黃騰達,倒也沒有后悔,可誰料...
王政本就不太瞧得上繆林的脾性,加上對方又不是郭嘉那樣的名人,才能如何尚不得知,王政更沒準備給其機會。
此等小人,不殺已經算是為了顧全大局,遑論拔擢為官?
隨后更是將繆林直接發配到了泰山這邊,官職原封不動,依舊還是一個主簿。
這下繆林哪里愿意啊!
同樣的官職,在老家做官和在異地做官,豈可同日而語?
最關鍵是王政不僅沒有對他另眼相待,似乎還有些瞧不上眼..
如今時日尚短倒也罷了,一旦時間久了,讓那些當日得罪死了的臨沂士族,同僚們看出了端倪,那后果...
謬林簡直不敢想象下去。
別說他在泰山未必便高枕無憂,繆家可還在臨沂呢!
而要保全自己和家族的唯一活路,繆林想了很久,還是只有華山一條路。
讓王政重視起他來!
而如何去獲得這份重視,那就只有立功了!
不斷的立功!
故而,從昌豨和古劍來到奉高開始,繆林便想要展示自家的能耐。
首先選擇的自然是古劍,畢竟兩人誰前途更加遠大,繆林自然看的清楚。
要說起來,他也算是飽讀詩書,胸中自有經綸,只可惜碰到兩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軍漢,大半毫無用武之地,碰壁幾次后,繆林換了個路子,把一些雜書里學到的什么看天象,識地理,風水之說輪番搬出,結果古劍這邊卻是直接走了。
再換成昌豨,亦是對此不敢興趣,聽的多了,臉色一日比一日黑,眼見是不耐煩了。
絕望之下,繆林又換了個思路。
他亦是略通兵法,私下分析,徐州此時與北海交戰,周圍的幾股勢力不會無動于衷,而若說有戰斗力的,除了許都的曹操外,便只剩臨淄的袁紹軍了。
兩者皆有趁機出軍的可能,而相比之下,若是許都出軍,更大的可能會去打彭城,而若是臨淄出軍,則奉高這邊便有危險。
對此繆林也是難以確定,既不確定兩者會不會此時出兵,更不確定是哪一方更有可能。
恰好昨天半夜,他瞧見一道流星由北而來,索性用為借口,干脆孤注一擲,含糊其辭的來試探一下昌豨的反應。
卻不料卻是徹底惹惱了這渾人!
眼見昌豨一臉殺意不說,更把手直接按向了刀柄,繆林頓時心神俱裂,再也顧不了太多,便要改口換成第二套說辭:“昌將軍,在下見那流星...”
便在此時,門外驟然響起一陣匆忙的步伐聲。
下一刻,一人倉皇奔入,滿臉風塵地沖到近前,便是喊道:“急報!”
“將軍,贏縣城外哨騎發現,有大股陌生軍馬踏入我境,看其旗號衣甲,乃是冀州袁家!”
“什么?”
聽到這話,昌豨倒抽一口冷氣,既驚冀州軍的突然進犯,更是詫異地再次看向繆林,滿眼的不可置信。
同時間的繆林,卻是欣喜若狂。
他強自抑制心中激動,再次抬頭看向昌豨,已是一臉的堅定。
“在下見那流星,從北而來。可以斷言日內必有戰事,發生在我奉高!”
當真是說的一字一頓,斬釘截鐵!
袁譚會參與戰局,算是意料之外。
卻也算是情理之中。
但是對方選擇的時機這么精準...
“我軍開始作戰,瑯琊那一路的黃忠和臧霸,其實乃是佯攻,距今不足半月,至于下邳這邊的兵馬調動,本將早就下令封鎖城內,禁止出入,臨淄的袁譚怎么就收到了消息,并且這么快就做出了反應,竟敢傾城而出,去攻奉高?”
凝視著手上這封由昌豨快馬傳來的書信,王政劍眉緊皺,喃喃自語道:“有些奇怪啊。”
“主公所言甚是。”
他這么一說,郭嘉也覺得有些不合情理,尋思片刻,說道:“除非袁軍判斷出了我軍主力盡皆出發,目前絕無回援泰山余力!”
聽到這話,王政一怔,望向郭嘉:“他們怎會判斷的出?”
“徐方于禁所部,深入北海國境內至今,化整為零,或潛行山林,或偽裝為百姓,至今連孔融還未曾發現啊?”
雨天的夜色愈發幽暗,案幾上的盞燈,閃爍著昏黃的光芒,映照兩人的臉上,忽明忽暗。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王政沉思不語,郭嘉若有所思,唯有細雨淅淅瀝瀝發出的輕微細響。
半晌。
郭嘉再次抬頭看向王政,沉聲道:“主公,除非是軍中有人通風報...”
話音未落,便見王政拍案而起,神色陰冷,眼中厲芒爍閃:“來人!傳糜芳速來見我!”
“立刻,馬上!”
袁譚能這么快做出反應,斷定徐州暫時沒有回援泰山的能力,十有八九,他已經知道了徐州的作戰部署,曉得除了東線,更有西線的主力早已派出。
那么如此機密的情報,他從何知曉的呢?
只有一個解釋!
自家的麾下出現了內奸!
等糜芳的來的空兒,郭嘉到底是能做大事的人物,已經沉住了氣,他沉默了片刻,把話題轉回了當下,說道:“主公,若咱們猜測無誤,下一步的行動,怎樣打算?”
袁譚知曉了徐州的全盤部署,會不會告訴北海國?如果他告訴北海國了,北海國至今沒發現徐方于禁部的主力,會不會只是一個假象?
北海國的平壽風平浪靜,沒有備戰的樣子,會不會也只是一個假象?實際早已設置下了圈套,等著天軍自投羅網?
此為問題之一。
如果徐州的西線主力陷入苦戰,短日內不能速克平壽,無法回援泰山。而同時對此了如指掌的袁譚甚至袁紹,都會開始傾盡全力的發動進攻,那么奉高,乃至泰山又能否支撐的住,又能支撐的多久?
此為問題之二。
袁譚有此動作,那么此時和其父聯盟的曹操呢,會否有所行動?
此為問題之三。
沉吟了好一會兒,王政突然道:“內部泄密應無誤也,卻未必是出自軍中!”
論對自家軍隊的掌控力,此世恐怕無人能和王政相比,且在王政細想之下,天軍中的高層將領目前幾乎全都入了隊伍,中層的也幾乎是大半,這些人都是忠誠鎖定,根本不存在任何泄密的可能。
郭嘉聞言一怔:“主公為何如此篤定?”
王政看了眼他,好一會兒,燦然一笑道:“因為這些將令全都和奉孝你一樣,天生便是黃天降下來輔佐本將的!”
“明白了...”好一會兒,郭嘉點了點頭:“既如此,那便無慮也,不過若能這般清楚我軍兵馬調動的,若非軍中之人,亦必是州內的重臣!”
“即便不能全盤了解咱們的戰略部署,恐怕旁觀側目亦能了然大半,依然有著風險。”
王政頷首問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西線主力如今孤軍深入敵后,下午軍報,前鋒吳勝部昨日已經抵達平壽城下,正在城外山中集結。按照時間推算,恐怕早在今日的凌晨時分,就已經展開了對平壽外圍山地的攻擊。
“徐方的后續部隊,亦在陸續抵達中。打草已經驚蛇。譬如兩人對搏,我軍的拳頭已經伸到了北海國的鼻子底下,此時若是撤退,前功盡棄不說,對士氣大有影響,北海軍更會追擊阻截。”
“何況若將這些兵馬從平壽掉至奉高,中間便要路過臨淄,難保袁譚不會留下伏兵后手。”
“再退一步講,就算于禁部順利轉投入了泰山戰場,這般跋山涉水,來回奔波,便是趕到奉高亦成強弩之末。冀州敵軍卻是以逸待勞,萬一圍城打援,后果不堪設想。”
這些時日和王政時時相處,不知不覺間郭嘉也跟著養成了習慣,思考問題時常常踱步行走。
“這是從援軍的角度來出發分析。換一個角度,從泰山守軍的角度來說。”頓了頓,看了眼手中的書信,郭嘉笑道:“昌豨此人,嘉曾見過一面,性格堅忍兇狠,卻非不識進退之人。”
“若此時奉高危急,書信中必已陳述利害,可主公你看,此信字里行間,不過是將袁軍來襲一事告知主公,卻無半點求援的意思。”
“奉高本就是主公定下的軍翼之一,守軍并不算少,昌豨亦非無能之輩,打敗袁譚或許不易,可堅城自守個一段時日,想必不成問題!”
“尚且還有最關鍵的一點,”說到這里,郭嘉頓了頓,曬然道:“憑此臣敢斷言,奉高一戰有驚無險。”
“哦?”王政訝然側目:“哪一點!”
郭嘉哈哈大笑,對著王政拱手道:“所謂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又有俗言,子肖其父!”
“袁本初便是個志大才疏之徒,他的兒子又能強到哪里去?”
“此子剛克臨淄不久,便又犯我泰山,嘿,急功近利,利令智昏,若是一切順利還好,一旦鋒銳遭挫...嘿。”
“昌豨只需扛過最初的幾波攻勢,待其軍中糧草耗盡,人心渙散,必是眾說紛紜,有言進者,亦有言退者。”
“而以吾觀之,亂相一生,這袁譚必會選擇主動退兵!”
說到這里,郭嘉停下腳步,再次看向王振時,目光中盡是堅毅果斷:
“綜上而言,臣以為,我軍主力決不可退!”
“北海孔融的兵力并不強,亦不多,平壽若有埋伏,則于禁徐方部化正為奇,臧霸黃忠部由奇轉正,可做為主力迅速突進;若無埋伏,則南面依舊為虛,西線依舊為主,原定計劃不變,爭取十日內攻取平壽,生擒孔融!”
郭嘉侃侃而談,越說越是興奮,不但言辭激烈,面上更泛起嫣紅,王政卻是面色平靜,在旁固然認真傾聽,可待對方言盡后,他卻是陷入了思忖,半晌一言不發。
居上位者,自要有當斷其斷的魄力,卻也不可妄自決斷,以免行事草率不說,萬一朝令夕改,更損自家威信。
“先生...”
正當王政終于開口時,堂外腳步陣陣,卻是糜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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