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一六二九 六一九 騎兵(中)
也許是因為人數太多,后面的人看不清楚前頭慘象;又或者是因為子彈太小太不起眼,雖然時不時帶著“咻咻”響聲從耳旁掠過,可這些看不見的死神終究比不上明晃晃刀劍……等等緣故,這支看起來不太靠譜的后金軍主力部隊居然沒有像肖朗所期望的那樣中途潰散掉,而是在持續不斷的槍聲中一直保持了前進態勢。
當然,人的意志終究敵不過天性,那些壓陣的白甲精兵雖然可以用冷酷無情的血腥殺戮勉強控制住漢軍包衣們的前進方向,迫使他們頂著越來越強的火力向短毛陣地發起攻擊。但終究不可能讓那些人象“排隊槍斃”時代的西方軍隊那樣,邁著統一步伐,排著整齊隊列頂著子彈向前慢慢走。
繃得太緊的弦斷起來也快,所以沒過多久,隨著第一個人發出惡狼一般的嚎叫聲,不顧一切向前狂奔開始,這支軍隊很快便完全陷入了瘋狂狀態。所有人都狂奔起來——大部分倒還是向著瓊海軍陣地的方向。
小山坡上,肖朗看到這一幕時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忍不住輕笑起來。對方雖然沒有崩潰逃散,但這種提前爆發卻也和他希望的相差不了多少——要知道這幫人開始奔跑時距離這邊防線還有足足五六百米!隔著一里多就開始狂奔起來,他們的體力能否跑完這段距離都成問題,還想來砍人?
當然這些人比先前那批白甲兵有個好處——他們身上沒太厚的甲胄,負擔比先前那些精兵要輕一些。而且在發現甲衣頭盔根本阻擋不了對面綠皮的子彈后,有些人干脆把身上所有礙事東西全都扒了,就拖一條辮子,拎把刀子。光著膀子向前沖。
數千人同時沖鋒的場景非常壯觀,那絕非肖朗以前看過的任何一場戰爭片所能比擬。不過肖朗眼下當然沒心情欣賞大片,雖然在理智上他很清楚這些人的體力多半堅持不了太久,但看到那么多人不顧一切向自己沖來,個個紅著眼睛想要砍下自己的腦袋。還是讓自從臨高保衛戰以后就再沒有經歷過大戰的肖朗心頭有些發顫。
——也許自己過于激進了?
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當肖朗的目光轉向周圍那些士兵時,卻發現他們遠比自己要鎮定。一個個該干什么就干什么,絲毫不為對面聲勢所動。再仔細一想——這第三團可是在登州曾與數萬叛軍大戰過,堪稱瓊海軍中實戰經驗最為豐富的部隊,對于這種“大場面”。他們甚至比自己更有經驗。
自己身為指揮官,肯定不能在部下面前露出不堪之色,于是肖朗在站起片刻之后反而又施施然坐了下來,擺出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只是手中望遠鏡始終舉在面前,小心關注著那股后金騎兵的動向。
那支騎兵也都是很有經驗的老手,并沒有因為步兵的狂躁而著急。有幾個人甚至還沒上馬。只是牽著坐騎,不慌不忙站在那里,顯然是在計算著出擊的最佳時機。
如此又過了一會兒,那些騎兵似乎是覺得時機已至,終于陸陸續續的上了馬,以非常開闊疏散的隊形向陣地這邊壓迫過來。一開始他們的行動速度并不太快,甚至顯得有些懶散。不過隨著戰馬步伐漸漸加快,騎兵沖鋒的威勢也逐漸開始顯現。雖然只有區區兩百余騎,其氣勢之凌厲卻似乎要超過正面那數千步兵。而且這時候他們還沒把速度提到最高呢——就算是騎兵也不可能在一千多米外就全速沖鋒,有經驗的騎手會盡量控制好距離,在接近被攻擊目標的時候才達到最高速度。這樣可以節約戰馬的體力,使其續戰能力更強。
只是瓊海軍可不會給他們這么從容調整的機會,那些騎兵才剛剛出擊沒多久,距離這邊陣地還有七八百米呢,只聽砰的一聲槍響,一名騎士便倒栽蔥的跌下了馬——肖朗派去阻攔他們的部隊乃是由神槍手阿水親自帶領。他的步槍槍管和彈藥都是特配,在八百米距離上就可以命中人體大小目標了,對付騎兵則把握更大。
一槍射出之后阿水并不管后續裝填,而是隨手將步槍交給身邊助手,同時從助手那里接過另一支裝填好的槍支。不慌不忙繼續瞄準,擊發——裝填工作由助手進行,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發揮出神槍手的優勢。
如此接連幾槍,每一聲槍響都必然伴隨著一個騎兵的倒下,雖然這邊暫時只有阿水這一個火力點在發威,卻也足以讓那些后金騎兵心驚膽戰。不由自主的,他們紛紛加快了速度。在此過程中他們自然也是使出渾身解數試圖躲避子彈,什么鐙里藏身,左右搖晃之類把戲全都玩了出來,不過這對瓊海軍沒什么影響——人家根本不在乎你玩什么花活,打不到人打馬也一樣,反正一顆鉛彈打上去就算是高頭大馬也一樣倒。
隨著距離接近,越來越多的射手加入到攻擊序列中去,倒下的騎兵自然也越來越多,剩下那些人無一不是猛踢馬腹,再也顧不得保留戰馬體力,一個個都把速度提升到極處,恨不能馬上就沖到那些可惡的綠皮兵近前,好發泄出心頭怒火——這種只能挨打卻不能還手的滋味實在是太讓人郁悶了!
而肖朗在端著望遠鏡又觀察了片刻,確信對方再沒什么后手,便抄起步槍,朝身邊那些最后的預備隊員們打了個招呼:
“兄弟們,跟我上!”
隨即便帶著他們沖下山坡,前去協助阿水,以及去和那個后金軍首領——不管他是誰,反正要面對面的好好“交流”一下子。
戰局終于進入到最后關頭。
至此雙方都已經拿出了全部底牌,再沒什么策略戰術之類可講,就是竭盡全力與對方死拼,誰能頂到最后,誰就贏。
正面戰場上,此起彼伏的槍聲已經不像最開始時那么密集。這場戰斗持續的時間其實并不算太長,但其激烈程度與對抗強度卻是前所未有——無論對后金軍或者是瓊海軍本身來說,都是如此。后金軍自不用說,自努爾哈赤起兵以來從來都是他們壓著對,何曾遭遇過這種還沒碰到對手便傷亡大半的戰爭模式?而瓊海軍方面,即使第三團有過登州平叛的經歷,也有過正面打垮數萬敵軍沖擊的經驗。可在沒有火炮支援下,又碰到那么頑強的對手,卻也是大大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激戰時間長了,各種各樣的問題都開始顯現出來——比如煙霧問題,盡管部隊在布設防線時已經盡可能考慮到這方面,但久戰之下,大量煙霧還是聚集起來,嗆人不說,更嚴重影響了士兵的觀測瞄準。另一方面,在連續高強度工作許久之后,即使是以皮實耐操著稱的瓊海步槍,其槍械故障率也開始急劇上升。有些是因為士兵操作失誤,緊張之下忽略了清理槍膛或蘸水降溫導致的炸膛事故。還有些則就是金屬材質問題,比如槍管變形之類,使得步槍無法再順利擊發,即使能打出去,彈道也無法再象原先那樣保持穩定了。
而瓊海軍在人數上的劣勢更加放大了這些故障所帶來的麻煩,每個士兵都只有一桿槍,除了刺刀外就沒有備用武器,一旦損壞就會失去一個火力點。統共才四百多人,少一個火力點對敵人的打擊就削弱一分。戰至當前,已經有好幾十桿步槍啞了火。火力強度大為削弱。好在那些士兵都是久經訓練,又經歷過數場戰斗,膽氣也壯。雖然不能射擊了,卻也并不驚慌失措。甚至有些頭臉被炸傷的戰士,只要本人還能打,便不聲不響,默默將刺刀安裝到槍管上,同時把手榴彈拿出來放到身前,準備迎接最后的白刃戰——照現在這架勢看,一場白刃戰怕是免不掉了。
瓊海軍這邊形勢不好,但他們的對手卻只有更糟糕。剛開始沖鋒時還多達六七千人的大部隊,沖到現在恐怕連三千都不足。倒也不一定都是被子彈打翻,有向兩邊逃跑的,也有躺在地上裝死的——當然只有在隊伍邊緣的才敢這么做,在中央人群里躺下來那純粹找死。
至于陣勢隊形什么再不用提,完全就是散了架。那些沖得快的已經跑到了瓊海軍陣前百來米處,而拖后的則還在兩三百米開外。整個架勢完全就像是街頭地痞打群架一樣,可以說是徹底放了羊了。
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潰逃,完全是因為拖在最后面的那一撥全都是白甲兵——這次后金軍中的白甲精銳除了最開始沖上去被全殲的那一千多,剩下近千人全都被安排作督戰隊了。他們在最后面排成一條稀疏但卻寬廣的陣列,象趕羊似的趕著那些漢軍包衣向前沖,如果有膽敢向后跑或者是故意拖延落后的,只要出現在他們面前便一刀砍死。如果是往兩邊逃跑的便以弓箭射殺——當然若是射不中那就只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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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 六一九 騎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