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一六二九 四零二 不服氣的遼軍與可愛的川軍(上)
“怎么樣?北哥,那吳三桂用咱們瓊海槍打靶的水平如何?”
當天晚上訓練結束之后,一幫因為要留在營地里警戒而沒能去靶場上看熱鬧的小伙子紛紛湊到北緯近前,向他詢問下午那位歷史大名人的打靶成績——名人么總是能得到些優待。吳三桂不但得償所愿,體驗了一下瓊海步槍的優良操控性,而且還是北緯親自出手,教他一些基本射擊要領。
“……很快就能掌握…一線規則,射擊姿勢也很標準。持槍非常穩,肩膀一點不動。眼睛又好,兩百五十米的標準距離,只試射三發就上了靶……憑良心說,那小子天份真不錯。”
北緯很少給他手下的受訓者以如此之高的評價,不過想想看那位在歷史上的名望地位,有這份能力倒也不稀奇。吳三桂本人對于自己的成績也很滿意,在他的要求下,這邊給他帶走了練習所用的人形靶,算是一個紀念。
白天除了吳三桂敢于大大方方提出試射瓊海槍要求以外,還有一位自稱是來自京城神機營的武將在他之后也來請求試射,并得到了滿足。
神機營乃京師三大營中專精火器的單位,對于瓊海軍的先進火器自是極感興趣。不過比起未來大清平西王的優秀天賦,這位神機營軍官的表現可要差得多。也許是因為以前明軍爛火銃用得太多,他養成了壞習慣——瞄準時怎么也不敢把臉靠近,說是怕炸膛傷眼。
所以打了好幾輪成績都不咋樣,而且這家伙對步槍和子彈本身的興趣要比射擊要領大得多,先是提出想要把步槍“借”回去看看,被拒絕后又想藏下幾顆子彈,最后胡凱不耐煩直接把人趕走了。
在此之后又有幾個想要嘗試的,但統統被這邊以“影響訓練”為理由拒絕了——有一兩個人去宣揚一下就夠了,太多沒必要。反正他們瓊海軍給人的印象就是很跋扈么,不需要為這幫人放低身段。
在這次實彈射擊訓練之后,明軍各部對瓊州軍的態度就有了很大改變,原先多半是抱著看笑話心思的,這時候卻不得不慎重起來——眼見為實,很多人直到看見對方的火銃威力以后,才想起來這支部隊可是以區區兩千人就橫掃了數萬叛逆的,又能在一日之間取下登州堅城——這背后所蘊含的戰斗力讓他們不寒而栗。
這其中又要以遼東關寧軍的心態最為復雜——遼鎮兵馬原是此次山東行營所有平叛部隊中公認最具戰斗力的隊伍,他們自己也覺得這次出兵平叛沒什么難度,正好可以多搶些戰功,把前段時間因大凌河之役敗北而受到的懲處彌補回來。
只沒想到半途中殺出個瓊州軍來,這支據說是由反賊轉正的隊伍極其不講江湖道義,上來就獨占了收復登州之功不說,連黃縣這塊肉都不肯放過,要不是關寧軍馬快趕上個決戰尾巴,說不定那幫短毛獨力就把叛軍全滅了——從他們的戰斗力看,這幫人絕對做得到。
遼東軍對此自然是極其不爽的,他們在關外干不過滿洲韃子也罷了,入關以來何曾吃過這種悶虧?按平時習性,肯定要去敲打一番,不客氣的話就算火并又能如何?
只可惜碰上那伙人比他們更加兇蠻,這邊不過縱馬沖撞嚇唬一下,對面居然就敢直接開火——人家比他們更不怕火并意識到這一點之后遼東軍才不得不冷靜下來——所謂蠻橫不講理的人其實往往更善于審時度勢,因為他們挑起來的麻煩多,遇到的對頭自然也多,如果不懂得進退之道,選擇好耍威風的對象,只一味橫沖直撞,這種人遲早惹上真正強梁,也囂張不了多久。
這支瓊海軍究竟是虛張聲勢還是那種惹不起的真正強梁?在遼鎮將領們內部曾就此展開過激烈辯論,后面來的一批將官起初大都覺得這幫綠皮沒什么了不起,理由很實在:短毛真那么強為何還要接受大明招安?肯定是打不過南方官軍才招安的,連南方官軍都打不過那肯定也打不過咱們遼東軍——沒說的,們
只有小將軍吳三桂對此極力反對,認為那幫子綠皮不好惹,雖然只有幾次少量接觸,卻可以確定這支部隊絕非南方那些垃圾官軍所能遏制。雖然還不能理解他們為何會自愿接受大明的招安,并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來為朝廷賣命,但這是一股惹不起的力量,肯定沒錯。
由于吳三桂的看法更多是來自于本身的直覺,所以并不太能說服人。諸將之所以給他面子,更多是看這位小吳將軍背后的勢力——此次出兵,遼東軍中官位最高的幾位將領中,代理總兵吳襄是他親爹,第一猛將祖大弼是他二舅,而這兩人對年輕的吳三桂器重無比,素來是言聽計從,無條件地給予支持。
這種支持在瓊州軍的運糧隊經過他們遼軍大營門前時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以關寧軍的囂張什么時候看到那么多補給從眼前經過還能不伸手的?管你是誰,大爺們拿來用了再說大不了去行營打嘴皮官司——不少遼東軍將當時都召集了親衛,頂盔貫甲準備沖出去了,至少截他一半下來
至于對面那押運的區區數百火銃手,在他們眼里就是一笑話——居然敢單純用火銃手組成部隊?連長矛兵都沒配,騎兵最多吃他一輪,接下來必然是一沖就散,肆意屠殺,更不用說那幫人還未必敢開火……
這些將領想得很好,但他們卻在大營門口便被吳三桂硬生生攔下,光他一個也罷了,這小子再怎么受器重終究只是后輩,可旁邊卻還有那位沉默寡言但卻權威極重的祖大弼一言不發,同樣擋在路上,沒一個人敢越過他去。
面對憤憤不平的關寧諸將,年輕的吳小將軍鐵青著臉,一再解釋道:
“諸位叔伯請不要有任何僥幸想法,你們敢出去他們就敢摟火而且,以小侄之見,我們這邊恐怕至少要死掉一半人才可能沖到他們面前”
關寧諸將自是大嘩,為小吳的膽怯感到憤怒不已,只限于對方后臺太硬,才不得不憤憤散去。此后一段時間對吳家父子的態度明顯冷淡——直到射擊練習那天之后。
吳三桂要走射擊用的靶子當然不是為了什么留作紀念——他一回去就把那塊厚實松木板扔到了幾位先前鬧騰最兇的將領面前:
“這是我第一次摸到他們的火銃,僅試射了三四次之后打出來的結果,還是在兩百步之外諸位叔伯不妨仔細看看,咱們的山紋鎧能不能擋得住。”
遼東漢子都是些直脾氣,在清清楚楚的事實面前他們也不會硬撐,不少將領當即就抱拳向小吳將軍道謝,感謝他救了他們一命——就憑這種火銃,那天他們若真敢沖出去搶劫短毛的運輸車隊,肯定是必死無疑。事實上吳三桂當天的判斷還是太樂觀,從今日那些瓊州軍士兵練習時裝填射擊的速度來看,當天就算他們全軍壓上,也不可能沖到對方近前。
直到這時,他們才終于能夠理解前鋒部隊第一次遇到瓊州軍時所見的奇景——才區區五六百人居然就敢殺出防線陣地,主動追著人家幾萬人的屁股打而叛軍也極其“配合”的步步后退,現在想想如果他們換了叛軍的位置多半也是同樣下場,哪怕全換成騎兵也沒用——騎兵加速沖刺也不過最后一段距離,平時行動還以小步緩行為主,而對方火銃在四百步外即可開打,準頭奇高威力奇大不說,那速度更是足以令任何還抱著“且吃他一輪,趁他們裝填時沖上去”幻想的人徹底絕望。
遼東軍以騎兵出眾,但他們軍中裝備的火器一點不少,前任統帥孫承宗對于火器的重視程度在當時要算是大明頭一號。關寧軍中連騎兵身上都備有三眼銃,遇敵時往往用火器打出第一輪攻擊。而在步兵中則是按從遠到近,分別用:火炮,弓弩和火箭,火銃,形成多層次的遠程投射火力,直到最后才考慮近戰。
作戰理論應該說是比較先進的,只是在實際應用中,由于明軍火器的設計和質量問題,這些遠程火力往往不能發揮其應有作用,反而是自爆誤傷等狀況屢屢發生。而另一方面,由于在練兵中過份強調遠距離殺傷,卻又導致士兵對肉搏戰普遍產生畏懼心理,一旦遠程攻擊未能奏效,被對手貼近身邊,就會覺得大勢已去,士氣大衰,從而一潰千里。
所謂理論脫離實際就是如此:這時候的明軍已經意識到了冷兵器作戰的局限性與火器時代到來的必然性,但他們所用的火器水平又不足以支撐他們的作戰理論,結果是兩頭不著落。
如果有充足時間或者一個比較安定的環境,他們也許可以逐步完善自己的器械生產水平,可天災大旱,流民盜賊,加上崛起于白山黑水間的滿清……諸多麻煩此起彼伏,輪流榨干了這個政權的最后一絲國力,導致它再無翻身之機。
迷失在一六二九 四零二 不服氣的遼軍與可愛的川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