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十殿閻羅,白骨提燈

刺骨的寒意從嵴椎骨直沖天靈蓋，這座漆黑牌樓明明比余祿加持了諸海之力的三十萬丈神話真身還要高出不知幾何，卻能讓人一眼就看清它的全貌。

森嚴、陰冷、幽暗、詭異，像是一張吃人的血盆大口。

鬼門關附近，有兩位籠罩在無邊幽冥之中的地府仙神正高高在上的俯瞰著下方的景象，正是傳說中負責掌管鬼門關的兩位東方鬼帝——神荼、郁壘。

作為和酆都大帝同一時代誕生的古老神明，地位也僅次于酆都大帝、泰山府君等人的五方鬼帝，她們大多數時間都不用值守在鬼門關附近，今天是因為有了特殊情況，讓他們有些好奇。

幽魂們行尸走肉地將鬼國路引交出，挨個走進了鬼門關中，踏上看不到盡頭的黃泉路，

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將是奈何橋、忘川河、三生石、望鄉臺這些必須經過的地府奇觀，當然還有那位來歷神秘的孟婆。

余祿看到神荼、郁壘二神，心中拔涼一片。

這二位可不是地府判官那般底層仙神，哪怕在五方鬼帝中，他們的資歷和實力都是排在首位的。

可神荼郁壘卻似乎對捉拿余祿這件事沒有興趣，哪怕有聲音在耳邊不斷催促他們除去余祿，卻依然影響不了他們。

來自陰曹地府的惡意不斷侵襲著余祿，干擾他的運勢，不過被翻天覆地悉數抵擋住了，這才沒有厄運纏身，輕易就顯露蹤跡。

‘是繼續往下走，進入鬼門關，還是回到白霧中順著幽魂前來的方向尋找回到陽間的法子？可是這些幽魂四面八方都有，就仿佛憑空出現的一般，根本看不清他們從何而來。’

就在余祿猶豫不決的時候，鬼門關外的詭異白霧突然掀開，兩位地府判官各自手持一盞冥燭，踏著白霧走出。

地府判官手中的冥燭遠比素齋房中那柄魔刀所召喚出的冥燭要強上不少，連余祿都沒辦法解決的詭異白霧，在陰冷燭光下都得退散百余丈。

“卑職見過……”

兩位地府判官見到神荼郁壘兩位鬼帝，眼前一亮，連忙恭敬行禮，之后就開始交談起來。

余祿不用想都知道這場對話的內容是關于自己的。

神荼郁壘雖然沒對他動手，但估計也不會為自己刻意隱瞞什么，他不敢耽誤，在地府判官出現的那一刻就直接跟著幽魂走進了鬼門關。

黃泉路沿途長滿了火紅的彼岸花，看上去就像是血肉鋪成的地毯，這也是漫長而單調的黃泉路上唯一的色彩。

余祿突然有些明白那些將死之人為何總喜歡將“黃泉路上作伴”掛在嘴上了，是想和最重要的人一同走過此生最后的風景吧？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黃泉路上，有陽壽未盡、非正常死亡的人正漫無目的地游蕩著，直到陽壽耗盡之后他們才能前往陰間報到。

或許是因為域外仙神降臨的緣故，非正常死亡的生靈最近有很多，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二。

目光所至，到處都是陽壽未盡的幽魂，而被余祿粘附的那個幽魂很不幸就是其中一員。

余祿于是自顧自的開始煉化那塊巨大的地獄碎片，有著天地熔爐在，不到片刻功夫，無間神獄就已經停止了擴張，內部還多出一股來自炮烙地獄的刑罰之力。

此時的無間神獄已經有整個袞洲的大小，中心位置屹立著那座連余祿都沒搞清楚的白骨圣城。

被戮神筆法破壞的亡者寺廟尚未恢復，那些新皈依的惡鬼僧侶就在白骨圣城之外，向著天魔佛光琥珀頂禮膜拜，手中的轉經輪一刻不停地轉動著。

盤坐在焦土上的惡鬼們面容虔誠，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不過余祿身為天魔轉經輪的修行者，心念一動就得知了目前受他奴役的惡鬼僧侶數量。

一千一百萬眾！

原先八百萬惡鬼死了兩百萬，重傷了三百萬，只剩下三百萬惡鬼僧侶是完好無損。

不過很快第二塊炮烙地獄碎片就補充了一百七十萬惡鬼眾，第三塊最大的地獄碎片則足足補充了五百多萬惡鬼眾，再加上余祿又用大范圍的普渡佛光神通救治了一些重傷的地獄惡鬼，所以最后的惡鬼數目定格在一千萬出頭，還有一頭實力強悍的馬面獄卒，至少相當于百萬惡鬼之力。

余祿能夠感受到千萬股分力正在他的掌控之下，可以隨意的聚合離散，宛如水滴一般親密無間，隨時能夠匯聚成肆虐的洪水，但仍然沒有絲毫打破力量桎梏的跡象，鵬魔性對此也沒有絲毫反應。

而天魔轉經輪新的神通能力還在孕育中，余祿仔細感知一番，也沒弄明白何時會出世，只能無奈擱置。

他附著在了另一個繼續前進的幽魂上，隨著時間流逝，已經逐漸可以看到忘川河的影子，余祿想著關于這條神秘冥河的一切。

那些刻在古老河床上的忘川大誓，腐爛的妖魔至尊——青毛獅子……

同時余祿心中還有一個極為膽大妄為的推測，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能將這條支流蔓延到諸天萬界的忘川河給降服，然后凝聚出諸海之力？

那將會是何等偉力……

不過余祿只是想想就覺得不太靠譜，這樣一來世界就亂了套，就連歸墟中的那位估計都做不到。

這具幽魂馬上就要到忘川河，走上奈何橋了，為了不見到孟婆，他連忙轉移到另一個幽魂身上，就這樣來回往復了不知道多少次，以此來拖延時間。

這具身外化身的生路究竟在哪里呢？

余祿有些茫然的想道，恍忽中他來到了一座橋上，前有虎豹，后有豺狼，剩下的選擇就只有跳河了？

他的目光轉移到了忘川河上，想起了自己曾在忘川河底烙印下的兩個誓言，雙眼逐漸活絡起來。

“忘川河的支流會流淌到諸天萬界……說不定可以借著旁人許下忘川大誓的機會，和忘川河的支流一起離開地府？”

“對，這是唯一的生路！而且就算死于忘川河的侵蝕，也比落在地府仙神手中要好得多，雖然只是身外化身，但像是生死簿之類的先天靈寶保不齊就能夠通過身外化身抹殺本體！”

余祿想到這下定了決心，死也不能連累本體。

為了獲得更多關于忘川河的信息，他大膽的動了動耳朵，發動天耳通瞬間將奈何橋上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腦海中自然浮現出一副畫面：

一位以發覆面、只能從身體曼妙輪廓來判斷性別的幽魂渾渾噩噩的走到了奈河橋上，嗅到孟婆湯的氣味就清醒了過來。

她從三生石旁邊走過，站在望鄉臺上眺望人世，苦樂悲歡、眼淚歡笑，欠下的債，未了的情，所有的記憶都一股腦涌上心頭。

烏黑的長發像是帷幕般拉開，露出一張淚流滿面、蒼白苦澀的女子俏臉，她哽咽道，“婆婆，我還有很多事情不能忘記，我舍不得……”

“孩子，不喝孟婆湯的話就過不得奈何橋，就不能投胎轉世，還要跳到忘川河中受罪，等到煎熬千年之后，若是信念依舊不減分毫方可重入人間。”

女人的幽魂聞言，望向橋下那條血黃色的渾濁河流，蟲蛇遍布，腥臭撲面，腐爛生蛆的兇獸尸體正在忘川河中漂浮著。

本就慘沒有血色的俏臉越發慘白，沉默不語。

孟婆端著湯，用沙啞而溫柔的聲音勸說道，“喝了吧，孩子。”

“只要喝了這碗湯，所有的愛恨情仇，功過得失都會遺忘得一干二凈，今生牽掛和痛恨之人，來世都會形同陌路，相見不識。”

“等你再次醒來，所有的記憶就都透明消失了，你成為初生的嬰兒，睜開一塵不染的清澈雙眸，再次赤凈的來到這塵世上。”

由于擔心竊聽太久觸怒了孟婆，余祿還沒聽到女人做出選擇就收回了天耳通，他對別人的私事不感興趣，稍微聽一耳朵就算了，多少知道了關于忘川河的一個消息，適可而止吧。

他也不會傻傻的認為自己能夠瞞過孟婆的感知。

大概率是因為天魔轉經輪的緣故，孟婆才網開一面，畢竟這門絕世神通和地藏王菩薩有著很深的淵源。

余祿突然對自己能夠逃生產生了極大的期許，他冒險從幽魂身上離開，像是一粒塵埃，悄悄朝著忘川河邊潛去。

就在他感到順風順水的時候，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黃泉路上突然閃爍起熾盛無比的幽暗綠光，一道偉岸的恐怖身影倏然浮現，他豹眼獅鼻，絡腮長須，頭戴四方冠，看上去殺伐果斷，渾身籠罩在森羅道則中，讓人心懷敬畏。

來人正是十殿閻羅中排在首位的秦廣王。

余祿大驚失色，想要不顧一切的跳進忘川河中，哪怕這條冥河能夠令真仙之軀都腐爛朽壞，是一切生者的禁忌之地，哪怕他還沒有等到合適的逃離時機，但無所謂了，只要不落到秦廣王手中，怎么樣都好！

他秦廣王既然都專門來了，肯定不會像是孟婆她們視而不見。

“定！”

秦廣王澹澹開口道，空中倏然飛出一道閻羅敕令，將余祿定在原地不能動彈，森羅道則的鎮壓下，就連不可一世的鵬魔性都無法掙脫，甚至自殺都做不到，因為實力差距實在太大了。

這位秦廣王，絕對是真仙巔峰，甚至是準仙王強者！

再說了，炮烙地獄中，鵬魔性能夠幫助余祿在關鍵時刻突破速度上的仙凡桎梏，是因為余祿本就達到了那個極限臨界點。

“找到你了。”

秦廣王澹漠的語氣透露出一絲無奈，腦海中的聲音不斷叫囂著，催促他殺死這個膽敢奴役牛頭馬面、破壞地府秩序的妖孽。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不說天魔轉經輪這門絕世神通和地藏王菩薩的面子，就連這小子身上那樣濃郁的玄牝娘娘氣息，都讓他不得不顧慮萬分。

地府承平已久，誰都不想得罪，只想就這樣低調的讓六道輪回正常運轉下去，這也是地府全體仙神唯一的夙愿。

該如何處理這個小子？

秦廣王幽幽一嘆，隨后選擇微闔雙眼，找尋起那只遭受余祿奴役的馬面下落。

無數小世界門戶在他面前洞開，秦廣王輕易就循著地府氣息鎖定了無間神獄的所在。

下一刻，余祿就感到無間神獄中憑空出現了一只擎天鬼手，徑直將已轉化為惡鬼僧人的馬面獄卒給抓了出來，這位地府獄卒和天魔轉經輪的皈依關系也被瞬間抹去。

無處不在的地府惡意消散近半，可卻依然存在，翻天覆地仍然無時無刻不在與其對抗著。

若不是有這項能力，余祿怕是早就因為各種奇葩原因導致氣息混亂，錯誤百出，做出種種蠢事，然后迅速被那兩位判官給趕了上來。

這是與幽冥世界為敵后，應受到的強烈反彈。

看也不看一眼，秦廣王就將馬面給丟回了炮烙神獄中去，然后雙目澹漠，不含一絲情緒地下達了神諭：

“荷仙鎮人士余祿，擅自闖入炮烙地獄，在掠奪地獄碎片和行刑小鬼之后，更是得寸進尺，奴役地府獄卒馬面，破壞了地府秩序，本王念在你不知情，便罰你為鬼門關外一小吏，為期三百年，你可服氣？”

死人前來地府的第一關就是鬼門關，不少幽魂都有著深厚背景，還經常碰上修為強大的仙人前來討人，這無疑是個得罪人的差事，余祿的背景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正當余祿打算先暫且應下此事，靜靜流淌的忘川河突然翻起了狂瀾，“嘩啦！”

有兇獸鬼車的殘骸從黃濁尸水中拋出，掉出眼眶的腐爛眼球突然轉黑，掛滿骸骨的殘破羽翼裹挾著強烈的幽冥氣息，勐然爆發出一股墮落而瘋狂的威勢，儼然已經轉化為失控的邪物。

“戮！”

同樣的戮神筆法，可堂堂十殿閻羅用出來的威力自然和地府判官有著天壤之別，那頭失去了忘川河束縛，已經蛻變為邪神瘋仙的鬼車當即被湮滅成一團灰盡，落入忘川河滾動的波濤中。

秦廣王的臉色沒有絲毫好轉，反而越發凝重，“忘川河這是怎么了？難道是有人許下了忘川大誓？可不該有如此動靜才對……”

他下意識望了余祿一眼，當即看到了在無間神獄中心屹立的那座白骨圣城，上空漂浮著的白色圣火正在劇烈晃動著！

“原來是那位，原來你會這樣離開……果然都算好了。”

秦廣王喃喃自語道，語氣中竟然有幾分輕松。

這下好了，已經不是一位小小的十殿閻羅能夠決定的了，該輪到酆都大帝、泰山府君、那幾位陰曹地府的主宰去下決定了，亦或是讓排在第二等級的五方鬼帝去操心。

忘川河越發洶涌澎湃起來，滋生出一頭頭邪神瘋仙來，然后在秦廣王殘虐無比的戮神筆法下悉數化為灰盡灑落。

不知多久，忘川河突然靜止了一般，波浪漂浮在空中不動。

一具身著紅妝的晶瑩白骨沿著忘川河支流追朔而來，她踏著凝固的濁浪和尸骸而行，空洞洞的眼眶中居然有幾分明媚的意味，手中持著一盞不會發光的森白色怪燈，里面的燈芯是一滴蠕動的鮮血。

余祿認出了那是自己的血，可什么時候流的呢？

對了，應該是那次被姬無神給驅逐出仙秦帝陵的時候，白骨菩薩幫助自己重塑了肉身……

無間詭仙 第十八章 十殿閻羅,白骨提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