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第四百九十四章 怎就不說實話?
萬生城,皇宮之中。
墨遲站在大殿中央,看著陽環公主、東建王肅光、南曉王刻軍和南信君錄康。
這幾位,是皇室之中勢力最大的人物,他們在各自的府邸里,被關了整整三天。
所有人都知道墨遲的意圖,但陽環還是忍不住要問一句:“墨遲,你到底是何用心?”
墨遲輕嘆一聲道:“姑母,小侄一片心意,都為了大郁,但是咱們王室之中,卻出了勾結外敵的叛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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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墨遲看向了輩分最大的肅光。
肅光神色澹然,他已經料到了這一刻。
刻軍和錄康神情緊張,肅光要是死了,他們也難得善終。
陽環笑了,原來墨遲是要懲治叛徒。
“這件事情我也聽說了,”陽環看著肅光道,“叔父,有傳聞,說你和蠱族有來往。”
墨遲笑道:“可不止傳聞這么簡單。”
他已經拿到了肅光暗中勾結蠱族的書信,書信提及了刻軍和錄康。
但他并不急著把書信拿出來。
肅光今年已經七十六歲,一生經歷了不少風浪,自覺看透了眼前的局面,也就不再做無謂的辯解:“我認!我和蠱族通過書信,我想給自己找一條退路。”
陽環怒道:“你在皇室輩分最高,說出這種話,卻不知羞恥?”
“羞恥?”肅光冷笑一聲,“我為求一條生路,賣了我這張老臉,你兄長業關也是為了一條生路,卻把整個大郁都拋卻了,你問他知不知道什么是羞恥?”
業關,是郁顯皇的名字。
陽環喝道:“老賊,休得胡言,我皇兄到戰場上與蠱族廝殺去了!”
肅光放聲大笑:“墨遲剛從戰場回來,你且聽他說句話,問問他,在戰場上看沒看到他父皇?”
陽環看向了墨遲,墨遲沒有作聲。
這多天來沒見到皇兄,陽環以為他還在前線作戰,而今看來,有些傳聞可能是真的。
不,不可能是真的,陽環信得過皇兄的血性。
“老賊,污蔑國君,你可知是何罪責?”
“我污蔑他?”肅光搖頭笑道,“千浪郡是我封地,千浪郡守親眼看著業關乘船出海,這事還能有假?”
陽環道:“老賊,今當將你舌頭割了,將你梟首于城門,再把你一家老小曝尸于城外!”
刻軍在旁喝道:“陽環!你既說業關出戰去了,且問問前線將士,有誰見過他?你且把他找來,咱們當面對質。”
“好個惡賊,死到臨頭,還在這里搬弄是非,墨遲,趕緊將這幾個逆賊拿下,押入大牢,等候皇兄處置!”
墨遲一語不發。
陽環和肅光、刻軍依舊在爭吵。
刻軍的兒子錄康也不說話,他嚇得說不出話來。
他仔細審視著大殿中的每一個人。
他們的爭吵很激烈,肅光很老道,說話之間,總帶著笑意。
他的父親很緊張,說話聲音很大,但語調有些顫抖。
陽環很激動,她不想講證據,只想撒潑,就算她知道皇帝真的逃走了,也不可能承認。
肅光有證人,千浪郡守可以證明皇帝真的逃走了。
看著肅光從容澹然的神情,貌似他能爭得贏。
可爭贏了有用么?
就算證明皇帝真的逃走了,逃去夜郎國了,這有用么?
現在他們都背著通敵的死罪,肅光自己都認了。
錄康現在只想活命,就算證明皇帝真的逃走了,他能脫罪么?他能活下來么?
這場爭吵沒有任何意義,肅光只是在做無謂的抵抗。
他的視線從爭吵的三人身上,移到了墨遲身上。
看著墨遲微微上揚的嘴角,錄康看到了活命的希望。
“皇,皇帝……”錄康壯足了膽子,終于開口了,“皇帝逃走了,就不再是皇帝了。”
爭吵中的三人,突然沒了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錄康身上。
刻軍在旁附和道:“說的對,皇帝逃走了,就不再是我大郁的皇帝!”
陽環咬牙道:“皇帝的事情,輪不到你們插嘴,你們通敵,就該死!”
她想把話題轉到通敵上,但錄康卻把話題留在了皇帝身上。
“大郁不能沒有皇帝,只有一個人有資格做皇帝!”
陽環嗤笑一聲道:“你這不自量力的蠢人,還想做皇帝么?”
“我說的不是我自己!”錄康沖著墨遲施禮道,“墨遲是從戰場上回來的,他是為大郁打過仗的,他才能做皇帝!”
墨遲看著錄康,沒有說話,但上翹的嘴角更明顯了。
陽環看了看墨遲,意識到情況不妙,沒等她開口,刻光在旁喊道:“錄康說的對,墨遲應該做皇帝!”
刻光看著兒子,心里甚是歡喜。
這小子平素冒失莽撞,沒想到,今天卻抓住了性命的根本。
肅光點點頭道:“錄康說的有理,墨遲身為皇子,存亡絕續之際,為我大郁舍身而戰,確實是我大郁的皇帝。”
陽環怒道:“打過仗,便能做皇帝么?枷剛為大郁打過多少仗?難道你們都忘了?”
錄康搖搖頭道:“姑母,枷剛和叔父一起逃命去了。”
他改稱前任皇帝為叔父了。
陽環轉臉看著墨遲道:“莫要相信他們,他們通敵,通敵的畜生都不能相信。”
墨遲轉臉看著陽環,神情嚴肅道:“姑母,通敵之事尚無實證,卻不能妄下定論。”
“你時才不是說……他們不是已經認了……”
他時才不是說,不止傳聞那么簡單么?
他不是拿到他們通敵的實證了么?
肅光不都承認通敵了么?
陽環默默看著墨遲。
被關了整整三天,她還沒想明白一個道理。
實證在墨遲手上,講道理,肅光等人的性命,攥在他手上。
兩萬大軍在墨遲手上,不講道理,皇室的性命,也攥在他手上。
肅光俯身施禮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在皇室之中,輩分最大,且在這里說句話,我愿擁墨遲為君,今當即刻擇取吉日,擁新君繼位!”
刻光俯身施禮道:“莫說什么吉日,我看明日便是吉日,陛下保住了咱們大郁的江山,咱們明日便向朱雀真神祭祀,擁新君繼位。”
錄康的汗水不停從腮邊墜落。
他把汗水抹到眼睛里,擠出了幾滴淚水,顫抖著聲音道:“大郁終逢明主,真神佑我大郁,擁新君繼位!”
陽環看著墨遲,她還抱有最后一絲幻想:“墨遲,別聽他們的,他們是叛賊,他們要毀了大郁,
把你父皇找回來,等他回來咱們再做定奪,你立了大功,皇兄一定會立你為儲君!”
儲君?
肅光心里忍不住發笑。
墨遲神色冰冷道:“去哪里找父親?去夜郎國么?”
陽環連連搖頭道:“莫聽這些惡賊的讒言,你父親打仗去了,想必是和你們走散了!”
墨遲搖頭道:“千浪郡守,就在皇宮之外,我可以把他叫來,當面對質。”
陽環神情恍忽,她看向了大殿的一角。
她想起了枷剛那日在大殿之上毆打了墨遲。
墨遲從小到大被枷剛毆打過無數次,他習慣了逆來順受。
為什么他變了?
好像就是那天,毆打了墨遲的枷剛,被徐志穹教訓了一頓。
就是那天……
次日,朱雀宮舉行盛大祭禮。
祭禮本應由大奉常炎煥主持,但炎煥陷入了昏迷,由新任大宗伯山艷代為操辦。
祭禮過后,墨遲正式坐上了郁顯國的皇座。
這皇座坐的穩么?
不穩。
前任郁顯皇還活著。
他的兄長枷剛也活著。
郁顯國只有不到四萬的兵力。
蠱族還沒有徹底覆滅,培養蟲子的速度要比培養士兵快得多。
還有梵霄國在西面虎視眈眈的看著。
徐志穹呢,他去哪了?
他不說很快就回來么?
徐志穹此刻就在萬生城,他知道墨遲繼位了。
他現在不急著給新君送上賀禮,他想先和老朋友好好聊聊。
進了小黑屋,徐志穹檢查了一下師父的臥房,房門緊閉,還是一道鎖也打不開。
徐志穹又檢查了一下小黑屋的外門鎖,這也是他布置的門鎖,倒是能逐一打開。
他又去看了看獨斷冢宰龍秀廉。
龍秀廉很安分,反復對徐志穹重復著一句話:“祖師,弟子知錯,弟子當真知錯!”
徐志穹假扮師父,敷衍了他兩句,回了小黑屋,鎖好門,把問鬼釜帶回了侯爵府。
用法陣封住一間書齋,徐志穹燒好了一鍋熱油,把肖松庭的罪業拿了出來。
輕輕捋了幾下,肖松庭的魂魄出現在眼前。
和普通的亡魂不同,肖松庭很平靜,不求饒,也不哭喊,只是默默坐在徐志穹面前。
他都死了兩回了,有些事情還真就嚇不住他。
“肖司徒,今天把你請出來,是想和你敘敘舊。”
肖松庭笑道:“何必說的這么客氣?有什么話只管問,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少讓我受點苦就好。”
徐志穹笑道:“肖司徒果真是聰明人,先說說,你什么時候加入的怒夫教?”
肖松庭嘆道:“我在掌燈衙門當差三十載,功勞立過不少,可始終不得武栩賞識,這輩子也只能做個綠燈郎,
后來經梁玉明引薦,我入了怒夫教,入教當天便當上了少司徒,三年之后又成了司徒。”
徐志穹問道:“司徒算是大官么?”
肖松庭點點頭:“若是按咱們大宣的規矩,算得上正二品的大員。”
“大司馬呢?”
“自然是正一品。”
徐志穹點頭道:“你們的皇帝是誰?”
“是怒祖。”
“真有怒祖么?”
肖松庭搖頭道:“這我不知曉,我從未見過怒祖。”
肖松庭回答的滴水不漏。
“你和杜閻君是什么關系?”
“我在隋智的引薦下,認識了白無常畢伍生,又經畢伍生引薦,認識了杜閻君。”
“只是認識而已,杜閻君就肯幫你轉生?”
“那是看在怒夫教的份上,怒夫教給過杜閻君不少照顧。”
貌似說到關鍵環節了。
肖松庭一直直視著徐志穹,仿佛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
徐志穹看著肖松庭的眼睛,問道:“梁玉明引你入了怒夫教,他是怒夫教的人么?”
肖松庭點點頭道:“他是怒夫教的大司徒。”
大司徒,提拔了肖司徒,合情合理。
徐志穹笑了笑,又問:“怒夫教的大司徒,而今在陰司里,變成了干煸繭蛹,天天在火上灼烤,任憑亡魂分食,你個司徒死了一回,卻還能轉生?杜閻君就這么給你們怒夫教面子?”
肖松庭沉吟片刻,沒有回答。
他沒法回答,圓不上了。
徐志穹抬起一腳,把他踹進了油鍋。
肖松庭在油鍋里嘶喊掙扎。
徐志穹神情冰冷道:“不是不想受苦么?怎么就不說實話?到底是誰帶你加入的怒夫教?你和杜閻君到底是什么交情?”
掌燈判官 第四百九十四章 怎就不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