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心臟與鋼琴間的最短距離

十秒后。

‘喬芝芝近日正在為一段舞臺表演緊張。’

終于迎來新人了，至少小車是這么說的。

一早李安從書架中取出一本嶄新的成長檔案，在上面寫上了喬芝芝的名字。

這半年來陸續不斷，各種被介紹來的生源都被李安轉介紹給了別人。

如今他的境況已經不是一年前，當然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時間和精力是主要原因，他現在手里的學生已經接近飽和。

周六小孩子們，周天大孩子們。

等年底送完這屆藝考生吧，到時候他周天的時間基本就空出來了，那時學校也辦起來了。

李安愿意提前收喬芝芝的原因一來是喬芝芝學習態度認真，二來天賦不錯，三是有良好的音樂素養基礎。

這樣的孩子教起來輕松，也更容易出成績。

未來不可避免地，他也會從相對條件更好的學生里進行挑選。

九點一刻，王小虎提前來到。

“老師早。”

“怎么來這么早？不是讓你提前十五分鐘來就行了嗎？”

喬芝芝的課是九點半，王小虎的課是十點半，李安讓王小虎提前半小時來，正好他趕著喬芝芝下課，給兩個人說說節目的事情。

王小虎答非所問，“老師我七點半就起床練琴了！一直練到九點！”

“所以你為什么來這么早？”李安當然知道王小虎早晨起來練琴了，不但如此，王小虎昨天竟然練了七個小時的琴。

可以說是史無前例，“行了進來吧。”

王小虎嘿嘿一笑，進屋悠閑地轉了一圈，也沒問怎么屋里沒有車琳。

“老師，你要不先聽我彈彈？”

接著王小虎又說算了算了，“還是別了，一會喬芝芝和她媽就來了。”

李安樂：“這有什么關系，來我聽聽。”

王小虎：“不好不好，老師我還是等她下課我再彈吧。”

李安：“瞧你這點出息，她今天自己過來。”

王小虎：“啊？她不是說她媽送她過來嗎。”

李安：“她媽一早就給打電話，臨時有事不能過來了。”

師生二人正說著，噹噹噹三聲門響傳來。

王小虎搶著去開門，李安跟在王小虎身后，門一打開，喬芝芝就站在門外，腳上已經穿好了一副鞋套。

“早啊。”喬芝芝似乎并不意外給他開門的人是王小虎，說著目光轉向了王小虎身后的高大身影，開心道：“李老師好！”

“芝芝早，”李安說著讓王小虎讓開，“你別堵著門行嗎？”

王小虎聞言立馬側身立正讓開門前，喬芝芝被王小虎的動作逗笑。

喬芝芝剛跨進門檻，“你等等，”王小虎想讓喬芝芝換鞋套，可就在他讓喬芝芝等等的時候，他已經看到喬芝芝腳上的鞋套。…。。

他覺得自己蠢爆了！他嘴怎么這么快呢！

喬芝芝和李安同時看向王小虎，喬芝芝就保持著一只腳在門外一只腳在門外的狀態，滿臉疑惑。

“咳咳。”王小虎急中生智，“那個，我不是給你說過老師家有只小貓，你別怕，它很乖的。”

李安：什么玩意兒。

喬芝芝還以為什么事呢，忽然間她發現王小虎脫下校服和平時在學校里完全不一樣，有點傻傻的，還挺可愛。

“謝謝你啊，我知道啦。”

說著喬芝芝邁腿走進屋門，尷尬中的王小虎趕忙去關門。

“芝芝這邊。”李安有時候真的搞不懂王小虎，亂七八糟的。

喬芝芝跟著李安從客廳走到書房，視線始終沒有從李安背影上離開。

媽媽從小就教導她，去別人家，不經過主人的允許不能東張西望，這是不禮貌的行為。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能感覺到，李老師家十分整潔。

走進書房，她聞到一股淡淡的木香味，接著目光落到了墻邊的兩臺鋼琴，看到了鋼琴上擺放的各種小物件。

整齊的書架就在她手邊，不，確切地說應該是譜架。

仿佛走進了一個異常別致的小空間，她忍不住多轉了幾下頭。

“這是奧特曼老師送給老師的變形金剛，”忽然王小虎從后面冒出，為喬芝芝介紹起來，“這臺鋼琴模型是我陳老師去年送給老師的生日禮物，這串風鈴是車”

“你先等等，”李安并不介意王小虎的熱心腸，“去給芝芝拿瓶水。”

“謝謝李老師，我帶了水杯。”喬芝芝其實對王小虎介紹的這些非常感興趣，像是“窺探”到了李老師的一小部分。

從第一次在金華的舞臺上認識李老師，李老師就給她很神秘，后來在書人報了李老師的鋼琴班，近距離接觸過后，她更好奇李老師在生活中又是什么樣的。

王小虎：“那老師沒什么事我就先滾了。”

“”對于王小虎，喬芝芝再次刷新了印象。

“去讀譜。”李安從譜架里抽出一份譜丟給王小虎。

王小虎接過翻開一看，然后淡定道：“四聲部合唱。”

李安：“你剛說什么？”

王小虎：“四聲部合唱啊。”

李安：“上一句。”

王小虎嘿嘿一笑，抱著譜閃出書房。

煩人精走了，書房終于安靜下來，李安讓喬芝芝坐到大米子前。

喬芝芝一時間還有點緊張，放下包只坐了琴凳的四分之一不到。

“放松，”李安坐到小黑前，看了眼表然后認真說道，“還有五分鐘，五分鐘之后我們正式上課，一會再緊張也不遲。”

上一秒還處于緊張狀態的喬芝芝聽到李老師后面的話，整個人頓時感到輕松許多，就好像和李老師之間的距離一下拉近了。

“好的李老師，那我就一會再緊張。”…。。

隨著喬芝芝的大方回應，房里的氣氛也隨之愉快起來。

喬芝芝的師生指數提升至47

“王小虎在書人也這樣嗎？”

喬芝芝：“一點也不。”

李安：“可以和我說說嗎。”

喬芝芝：“級部的同學都說他很酷。”

李安：“那你覺得呢。”

喬芝芝：“很有才華。”

李安笑了笑，這是聽到同齡人這么評價王小虎，不過他贊同，接著話鋒一轉，“你剛才怎么來的？”

喬芝芝：“騎自行車。”

騎自行車，李安沒再多問什么，“來，掀琴蓋開始熱身吧，音階。”

片刻后，書房琴聲響起。

關于基本手型，喬芝芝已經沒有任何問題，包括初步的合手。

這也是李安認為喬芝芝具備一定鋼琴天賦的原因，喬芝芝家里并沒有鋼琴，之前也沒有學過，只靠五節素養課就能將手型固定，單這一點就超過了許多同齡人。

通常對于十二歲左右初學者，第一節課李安會從基本的觸鍵和樂理開始講。

但是喬芝芝已經具備了觸鍵的概念及多年小提琴學習小提琴積累下的樂理知識，李安便打算讓喬芝芝從一個小曲子開始試試。

不過在此之前他需要調整一下喬芝芝的狀態。

“我們就從莫扎特的小星星變奏曲開始，可以嗎？”

“嗯。”喬芝芝輕吐一口，屁股又往前坐了坐。

“放松，”李安并沒有著急打開手里的譜，“還記得第一節課我告訴你們的鋼琴家的小秘密嗎，他們彈鋼琴沒有固定的姿勢，能讓你感到輕松狀態的坐姿都不算錯誤坐姿。”

“初學階段我們的注意力要放在如何按響一個音，這點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現在你只需找到一個輕松的坐姿。”

喬芝芝聽話照做，往后挪了挪屁股，聳了聳肩，“李老師，我覺得現在就挺輕松的。”

李安搖頭：“不用挺胸收腹，彈鋼琴和跳舞不一樣，不需要收緊核心，試著含點胸。”

喬芝芝再次照做，這次她感到肩膀松弛了許多，“李老師，我覺得力量都到了手臂。”

李安笑：“好，現在緩緩把手抬起來，放到鍵盤上，同樣的，像是兩只胳膊落在了鍵盤上，不要去想手腕的存在，靠手指撐住胳膊的力量。”

“很好，身體微微向前傾一點，現在告訴我力量都到了哪里？”

喬芝芝：“手指。”

李安：“C大調雙手同向音階，六十速度一拍一個，準備，1，2，3，調整呼吸。”

喬芝芝差點被一口氣嗆到，緊繃的雙臂頓時垮掉，她以為李老師要說開始！

“你看吧，放松很玄學對不對。”

李安笑，喬芝芝也跟著笑，她笑得一點也不害羞，興奮的小臉上還帶著一種躍躍欲試。

她現在當然知道李老師剛才為什么沒有數出第四拍，重新調整坐姿呼吸，這次喬芝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放松了，她只覺得和李老師上課好有趣。…。。

“自己給自己數著，自己來。”

喬芝芝點頭，心里數著數，在數到八的時候，她的左手小指和右手大拇指同時抬起落下。

“噹！”

一聲飽滿結實的聲響隔著書房門傳到了客廳，王小虎不由側目望去，這音響牛哇！

不用猜，這肯定是喬芝芝彈的。

王小虎聽完喬芝芝的音階心里不由贊嘆真厲害，雖然對方只有前幾個音保持了飽滿。

書房內，待到喬芝芝一遍音階彈完，李安點點頭：“放松是不是很玄學。”

喬芝芝從不信玄學，可她此刻不得不相信，因為她完全被自己剛才所演奏的音階音量嚇到！

她居然能彈這么響！

“芝芝，鋼琴的發音并不復雜，當我們讓手指成為身體在鋼琴上的支點，這時你只用抬起手指讓他自由落下，這個音就出來了。”

“當然，剛開始并不是每次都會成功，這需要我們多試試，每個人對于支點的感知都不一樣，而你的任務就是找到屬于你自己的支點，然后記住這個支點。”

喬芝芝的師生指數提升至56

“孩子你記住，如果你喜歡鋼琴，那么這個支點對你就變得異常重要，因為它正好是你的心臟與鋼琴之間最近的那段距離。”

喬芝芝的師生指數提升至72

“現在告訴我，在此之前我們坐在鋼琴前要學會什么？”

仿佛已經被洗腦一般，喬芝芝下意識回答說：“學會放松。”

李安一笑，“來，現在我們來看看莫扎特的這首鋼琴作品。”

將手中的譜子展開，“拿到一份鋼琴譜，我們首先要看三個地方。”

李安在譜子上畫了三個圈，“調號，拍號，嗯？”

忽然發現喬芝芝似乎走神了，李安停下問道：“怎么了？”

“我沒事。”喬芝芝聞聲忙搖頭，臉紅道：“抱歉李老師。”

“調號，拍號，速度標記。”李安繼續講道，“搞清這三個要素是我們認識一首音樂作品的開端，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喬芝芝：“嗯！”

李安：“那我們來看看標在第一小節上面的TEMA是什么意思。”

喬芝芝：“主題。”

李安：“很好，我們繼續往后看，這里的Var.1呢。”

喬芝芝：“第一變奏。”

李安：“今天我們的任務就是學習演奏主題，嘗試演奏第一變奏。”

從譜面難度來看，k.265的主題完全適合于喬芝芝目前的水平。

喬芝芝可以把它當成一段小樂曲演奏，也可以當做一段初級練習曲來演奏。

只是讓喬芝芝嘗試演奏第一變奏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就看右手連續的十六分音符跑動，這怎么可能是一個初學者能夠嘗試的內容。

就算喬芝芝有非常好的音樂底子，可人家那是小提琴的底子啊。

李安當然知道，可是對于大多數初學者來說，真正困難的是識譜，是認節奏。…。。

如果能做到像掃描儀一樣的識譜，剩下的不過是動動手指。

就算跑不快，跑慢點還不行嗎？

不會跑走還不行嗎？

人家的手型是穩的。

就算彈著彈著手型不穩了，第一節課，需要那么多條條框框嗎？

音樂不是動作，動作永遠在音樂之后。

能讓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第一次上鋼琴課在鋼琴上瞎玩，為什么不能讓一個有音樂功底的孩子在第一次鋼琴課上做大膽嘗試呢？

無需拘泥于形式，結合喬芝芝的情況，李安認為喬芝芝完全可以放開自我。

“來芝芝，什么都不要想，看到什么你就彈什么，彈成什么樣就是什么樣，玩就行了。”

“嗯！”喬芝芝輕吐一口，伸出雙手，她知道這叫視奏，她經常用小提琴視奏。

一邊看著譜子一邊又低頭看琴鍵上的手，一個音一個音，一個對位一個對位，吱吱呀呀的小星星主題緩緩地將整個書房填滿。

中間有錯音，也有節奏亂晃，更有對不準的附點節奏。

喬芝芝只記得李老師最后一句話，玩就行了。

玩著玩著，喬芝芝發現自己的手指好像越來越靈活了，她好像漸漸地體會到了李老師說的那個支點。

就像她的琴弓與琴弦，她的手變成了琴弓，黑白方寸便是那琴弦。

書房門外，王小虎整個人都貼在了書房門上。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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