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寵物社交

1867年6月1日，上午11：00

巴黎人民翹首以盼的世博會在上屆老展覽館內正式開幕。

如果沒有戰神廣場上那座剛完工的新展館，這座由鐵、玻璃和石頭建成的老藝術宮無疑是極富藝術氣息的宏偉建筑。

它由建筑師阿爾弗雷德阿爾德羅夫和裝飾師維克多魯普里希特羅伯特參考了古羅馬競技場的造型后，共同指導建成。單是其主廳就有20050米的夸張面積，能輕松容納上千人。1

然而，開幕式門票早在今年剛開春就已售出一萬多張，4、5兩月又增售了一萬張。還不包括能免費入場的受邀嘉賓、法國的各級行政官員、警備部隊、安保警察等等。

藝術宮開門不到2個小時，五個大廳就全部滿員，連鐵門外的香榭麗舍大街上都站滿了人。

民眾可能只是看個熱鬧，可能還有人持反對聲音。但對拿三而言，這場盛會是扭轉法蘭西政治經濟頹勢的籌碼，至關重要。單純的展覽做不到這一點，為此帝國委員會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了對策。

和以往的展覽會不同，本次參會的數萬名農民、工匠、商人、藝術家、發明家們不僅展覽各自的展品，還會在公眾的注視下和平競爭各自領域的優勝獎。

帝國委員會特意組建了國際專家評審團，評審時間從開幕式當天開始直至9月中下旬，為期三個月。

一百多年前的開幕式規矩不少。

主持簡單致詞后，先是帝國委員會成員一一落座。他們占據了講臺前的第一排座位，而坐在兩側的則是接下去入場的法國高級官員們。

包括各大部長、元帥、海軍上將、皇帝家庭成員、參議員、議員、國務院、上訴法院和審計法院的成員、法蘭西學院的學者，以及宗教、法院和巴黎市的代表。

其中法蘭西學院的學者隊伍就有不少卡維的熟人，比如主宮醫院現任外科主任蘭德雷斯和外科協會會長霍特。

不過他們靠的都不是外科。

前者算得上是非常有名的漢學家，在巴黎大學擔任著漢學和草藥學教授職務。后者本來就遠離了臨床一線，仰仗的還是深厚的古典醫學理論，在醫學院里常年擔任理論教授。

唯一能靠外科擠進這支隊伍的人是塞迪約，可惜他拒絕了開幕式的邀請，希望在維也納再多待一段時間。

除了這三位，科學院院士巴斯德自然也在其中。

卡維原本想借著開幕式的機會，找巴斯德繼續昨晚上的課題討論。結果嚴格的入場順序和座次打亂了他的計劃，巴斯德早早入了主廳，座位安排在了北側。

卡維因為只是受邀嘉賓，雖然有拿三的親筆邀請信，順序依然排在了最末。座位在東西兩側，和巴斯德差了十萬八千里。

與其和一些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在之后三四小時里飽受煎熬，還不如早早離開算了。現在做不了血管移植實驗，卻可以早早安排狂犬病疫苗的實驗，畢竟第一批野狗也抓得差不多了。

正當他打定主意準備開溜的時候，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領：“你怎么還在這兒晃悠，跟我入場。”

卡維回頭看去，莫拉索伯爵赫然就站在他的身后：“我對開幕式沒興趣，早知道現場那么混亂，我就不來了。”

“注意身份，你已經是奧地利的伯爵了。”莫拉索稍稍用力，將他拉進隊伍，“不想當嘉賓也沒關系，就當個奧地利外交使團的代表吧，正好我身邊缺個說話的，閑得慌。”

“啊？”

卡維身高和莫拉索差不多，只是瘦了些，拗不過他，就不得不留在他身邊乖乖待著。好在他的小型手提箱里有紙筆和墨水瓶，真到了無聊的時候，還可以寫點東西打發打發時間。

展覽四個側面都設有專座和包廂，講臺在北側，講臺上方就是帶有巨大緋紅色天鵝絨華蓋的拿三皇帝寶座。不過比起這些，大廳中央的十座獎杯更惹卡維的注意。

“今年巴黎算是下血本了，給獎杯還給獎金。”

“這樣才會有競爭有動力.”

“你是不是也有展品？”莫拉索忽然問道。

“有么？沒有吧。”

“那具從自然博物館拉出來的尸體，叫什么的來著？”莫拉索想起了剛到巴黎的專列，“他們可花了好些心思在搬運上，生怕在展覽的時候出現問題。”

“哦，費爾南的尸體.”卡維倒是想起了這個家伙，“那也不能算我的展品吧，它已經是博物館的東西了。”

莫拉索不明白卡維為什么能如此不在意這具尸體：“可里面有你的手術痕跡，是絕無僅有的非常重要的教學材料。”

“額先不說這個了。”卡維對尸體的歸屬沒興趣，“你剛才說尸體運來巴黎了？”

“對。”

“現在在哪兒？”

“應該送去博物館了吧，具體哪一家，我也不太清楚。”莫拉索覺得奇怪，“你怎么又突然好奇了？你要真想要，開個口，那幾個老家伙哪兒還有底氣在哪里爭來爭去。”

卡維只對活人感興趣，之所以那么在意費爾南的尸體，原因還在于即將開始的血管移植實驗。

血管移植是異體移植，和皮膚皮瓣的自體移植不同，肯定會遇到排異反應。直接從尸體截取血管進行移植肯定不合適，可能剛移植上去沒幾天就因為排異反應，讓整根血管產生猛烈的炎性反應，導致報廢。

在落后的19世紀，排異反應是無法解釋也極難應對的嚴重術后并發癥，想要解決它就需要在移植之前就避開。

排異反應是機體對外來異體組織的一種免疫反應。

現代面對臟器移植的排異反應，選擇讓病人終生服用免疫抑制劑。在面對血管移植時，卻沒有這么做，而是直接從材質上下手，將異體血管移植直接改成了人造血管。

在植入人造血管后，病人的身體并不會產生排異反應，這就說明人造血管相比異體血管不存在引起排異反應的抗原。卡維沒辦法弄人造血管，想要完成手術就只能硬著頭皮找到去除異體血管抗原的辦法。

好在血管不是帶有各種功能的臟器，經得起折騰，只要能維持血液通暢就行。這些天卡維想了許多方法，卻沒想過“處理尸體”的辦法也是一種辦法。

莫拉索見他又坐在那兒發呆，忍不住問道：“你怎么了？”

“哦，沒什么。”卡維斷了思路，索性岔開了話題，“對了，夫人呢？伊麗莎白皇后的親妹妹，照例也該在使團名單上才對啊。”

提到瑪麗安娜，莫拉索只得苦笑兩聲，指了指對面：“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辦法，這兩天竟然和瑪蒂爾德公主攀上了關系。今天一大早就讓公主護衛隊請走了，坐的是對面皇室成員的位子。”

瑪麗安娜和瑪蒂爾德可能互相聽過對方的名字，卻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即使走在路上碰見了，也就是看中對方的穿衣品味而互相點頭致意的程度。

況且兩人身份地位不對等。

即使有伊麗莎白皇后和莫拉索的關系，瑪麗安娜也只是名伯爵夫人，并不算王室正統，基本進不了瑪蒂爾德的社交圈子。

攀上這層關系的重點并不在于瑪麗安娜的奧地利皇后妹妹身份，也不是她有多體貼人意，而單純是因為一個足以讓莫拉索大跌眼鏡的外部因素。

起初只是為了能融入人人遛狗的巴黎上流生活，瑪麗安娜在去百貨商場的時候，心血來潮地帶上了那只叫巴斯特的黑貓。

她特地給巴斯特穿上淡藍色“軍服”，背上繡著奧地利國旗，全程由諾拉抱在懷里跟在她身邊。

在巴黎，寵物貓本就不多見，像巴斯特這樣特殊的寵物貓更是獨一檔的存在，一路上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進入百貨商場后不久，它就被出現在那兒的瑪蒂爾德一眼看中，還邀請去了她的工作室，成了少有的寵物模特。

“哦，巴斯特”早早入座的瑪蒂爾德小心地接過黑貓，一把摟在懷里，“我從沒想過自己竟然也有喜歡貓的一面。”

“巴斯特確實和普通的黑貓不一樣。”

“受了那么重的傷，竟然還能安然享受生活，太不可思議了。”

不用瑪蒂爾德特別介紹，巴斯特的獨特造型天然就是巴黎人的關注對象，何況這兒坐的都是熱愛藝術的王室貴族。一時間談論聲此起彼伏，讓死氣沉沉的氛圍瞬間活躍了起來。

“這條霸氣的義肢，讓人不免聯想到三百多年前在蘭茨胡特圍城戰中失去了右手的葛茲馮貝利欣根騎士。”

“說鐵拳葛茲？”

“他可太有名了，除了赫赫戰功之外，還有那只能穿戴盾牌和武器的機械義手。雖然是敵人，但作為神圣羅馬帝國的勇士值得尊敬。”2

“我覺得還是那枚玻璃義眼更能奪人心魄，看上去是意大利威尼斯著名玻璃義眼廠的手筆。”

“意大利人的玻璃制品確實精美。”

瑪麗安娜解釋道：“假肢和義眼都是卡維醫生找人幫忙做的，花了不少功夫。”

一聽到卡維的大名，眾人紛紛點頭：“那就難怪了，是有意大利血統的奧地利人，還是最有名的外科醫生，做出如此高質量的義眼和假肢不足為奇。”

“關鍵這只貓能配得上這些東西”

瑪蒂爾德笑著摸著巴斯特的背毛，臉上滿是寵溺的表情：“聽說他還有足以讓教皇承認的通靈能力。”

“還有這種事兒？”

“能悠然地躺在公主殿下懷中，就已經說明問題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無法和他對視，總覺得有種無形的力量在窺探我的內心。”

瑪麗安娜和她的黑貓成了北側座席上的焦點，整個入場儀式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那些王室貴族們也閑聊了一個多小時。一傳十十傳百，對巴斯特的描述越傳越離譜，最后每個人都忍不住上前擼幾手，希望能給自己帶來好運。

本來瑪蒂爾德想要一直抱著它，直到開幕式結束。

可惜，寵物終究是寵物，最后巴斯特還是回到了瑪麗安娜的手中。對它而言，只有待在主人身邊才能在如此吵鬧的環境下安心睡上一覺。

下午一點，開幕式終于迎來了高潮。

身穿全白禮服，戴著鑲滿鉆石的王冠的拿三皇帝和他的妻子尤金妮皇后，連同他們的兒子路易斯王子、帝國委員會名譽主席拿破侖親王，在炮聲和巴黎警衛隊的護送下，乘坐皇家鍍金馬車駛入香榭麗舍大街。

緊跟在他們之后的，是另一支馬車車隊，里面坐著奧斯曼帝國的君主阿卜杜勒阿齊茲蘇丹。這是第一次，一位土耳其君主離開波斯普魯斯海峽前往基督教國家，足以彰顯出此次世博會的不凡。

十五分鐘后，兩支車隊到達藝術宮入口，受到三位帝國委員會副主席及會員，以及其他參觀民眾的熱烈歡迎。

當兩位君主緩緩走進藝術宮宮殿大廳時，樂隊奏響了《拿破侖三世皇帝和他勇敢的人民之歌》，這是意大利著名作曲家喬阿基諾羅西尼為此次世博會開幕式所作，由坐于大廳東側的300名音樂家演奏合唱。

待所有人落座后，帝國委員會副主席尤金魯爾朗讀了一份開幕報告，將其稱為“拿破侖三世時期歷史的輝煌一頁和19世紀最偉大的展覽”。

這是拿三最愿意聽到的聲音。

洋洋灑灑數頁的吹捧和連綿不絕的掌聲，比ya片酊更有效，甚至讓折磨了他那么多年的結石和痛風都暫時痊愈了。

在數千名觀眾的注視下，拿三走上講臺：“世界博覽會讓所有民族聚集在巴黎，通過彼此的智慧、競爭、合作，一起邁入無盡的科學進步之路，朝著一個永遠接近但永遠無法達到的理想前進。

我由衷地希望1867年能成為和諧與進步新時代元年，本次博覽會能成為科學高速發展的重要階梯，并為人類美好生活而服務.

我在此宣布，1867年巴黎世界博覽會，正式開幕！！！”

十九世紀就醫指南 409.寵物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