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請神容易送神難

上山修行的那年，吳羨淵七歲，他師父七十歲。

后來，吳羨淵一直記得當年的那一幕。

當時，他被抱在師父懷里，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荒山，然后脆生生地詢問：「師父，爬過這座山，我們就到了么？」

師父揉了揉他的臉蛋，溫聲回答：「我們的道觀就在這山上，以后就要在這兒修行了。」

小羨淵有些懵了，他小小的腦袋怎么都想不通，為什么會有人要把道觀放在一座荒山里。

發現自己徒弟不說話了，師父也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

于是，從山腳往上爬的時候，師父就一直在吳羨淵耳邊念叨。

「乖徒啊，比起山下的那些道觀，咱們觀稍微有點寒酸，條件可能不是太好。」

「不過你別擔心，咱們觀里，那可是有成仙法門的。等你十歲，師父就正式傳給你。」

七歲的幼童呆呆點頭，雖然沒聽太明白，可看師父驕傲的語氣，觀里應該是有了不得的東西。

可是，等到達無名觀的時候，即使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吳羨淵還是有些呆住了。

他看向自己的師父，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師父，你管這個三面漏風，屋頂漏雨，門少了一半的破屋子，叫道觀？

他師父老臉一紅，支支吾吾地找補：「云游太久，年久失修了而已。師父修一修就好，修一修就好……」

說著話，師父走上前去，有些費力地推開了道觀大門。

一頭熊瞎子從里面沖了出來。

所幸，師父不是江湖騙子，是本事在身上的。他運轉道決，輕松打跑了黑熊。

看著師父召出的神雷，年幼的吳羨淵霎時有些癡了。

他站在原地發了很久的呆，師父怎么叫都回不過神來。

正當師父以為自己徒弟被嚇掉魂，有些焦急的時候，吳羨淵滿是稚氣的聲音響起。

「師父，我想學那個。」

老道士微微一愣，然后開心地笑了起來。

按理說，收關門弟子是要看三年品行的，然后再決定授業與否的。

可吳羨淵來道觀的第二天，老道士就開始教他感氣了。

在他修行有成之后，師父更是把世代相傳的《請神決》，教給了他。

傳說中，這門道決修行到高深處，能喚仙人附身，用遍仙人手段，卻不需要擔絲毫因果。

無爭道人的師父資質一般，并沒有修行到高深境界，但他對自己的徒弟卻很有信心。

因為這門道決有個特別的要求：修行者要有所謂的赤子之心。心思純粹者，修行起來一日千里，心思復雜者則是寸步難行。

吳羨淵性格直爽，沒那么多彎彎繞繞，果然不出師父所料，道決修行得異常順利。

可惜的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所謂的成仙道決，不過是一場世代相傳的騙局罷了。

請神決，是借仙人的力量加持己身。

可沒有人知道，這力量，在合適的時機，是要用命去還的。

比如，現在的無爭道人，就在還債。

顧長生看著眼前的無爭道人，感覺無比陌生。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老道士，有些艱難地開口：「您說什么？」

「吾號千幻仙，無盡歲月前于此地飛升。」

聽到無爭道人的聲音，顧長生面色大變，如遭雷擊。

他瞬間抽身后退，卻發現完全無法動彈。

「別掙扎了，沒用的。」無爭道人，或者說千幻仙似笑非笑地看著顧長生，澹澹地出聲。

片刻過后，千幻仙繼續開口：「今天你會死在這里，這是你的命數。不過，殺你之前我想和你聊聊。」

他的語氣無比平澹，輕描澹寫間，就判了顧長生死刑。

顧長生頓覺不妙，拼盡全力出聲示警，希望能引起小熊貓的注意。

「大蔥！」

然而，他話剛出口，就看見千幻仙手指隔空輕點。

隨后，不遠處的大蔥突然痛呼一聲。

顧長生愕然轉頭看去，卻發現小熊貓單爪捂著胸口，血液噴射而出。

大蔥深受重傷，眼中滿是痛苦和疑惑，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在它旁邊，宋清歡和安安有些沒反應過來，面上一片茫然。

顧長生心情跌到谷底，彈指間，大蔥已然落敗，喪失了戰斗力。

仙人，有些強得過分了。

「不用試著找救兵了。」千幻仙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布局幾千年，才換得降世一個時辰。」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此間螻蟻，抵不得仙人一指，我于凡世無敵。」

顧長生面色鐵青，他清楚，千幻仙應該沒有撒謊。

可坐以待斃并不是顧長生的風格，他瘋狂運轉靈氣，嘗試出手反擊。

然而，他卻絕望地發現靈氣如死潭一般，毫無動靜。

見他如此模樣，千幻仙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還不死心么？那就讓你試試好了。」

千幻仙話音剛落，顧長生就感覺周身禁錮一松，體內靈氣重新恢復運轉。

他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前的仙人，玉清劍訣全力運轉，劍氣呼嘯而去，斬向了敵人。

千幻仙只是看了一眼，劍氣速度就開始減緩，最后竟然完全停了下來。

他挑了挑眉毛，頗有興趣地打量了劍氣一番，然后緩緩開口。

這次，他聲音終于多了一絲情感：「這劍氣倒是不錯，有幾分劍韻在里面，確實比劍玄要強不少啊。」

隨后，千幻仙好像沒了興趣，伸出兩根指頭，握住了懸于半空的劍氣，輕輕一捏。

劍氣煙消云散，沒有帶起一絲波瀾。

前所未有的絕望，瞬間充斥滿了顧長生的內心。

眼前的仙，不可戰勝。

看出顧長生臉上的一絲頹然，千幻仙出聲詢問：「時間寶貴，你要是再不配合，我就要開始殺人了。」

他指了指宋清歡：「那是你道侶吧？」

聽出千幻仙言語中的威脅，顧長生眼中滿是怒火，卻也只能深吸一口氣，忍了下來。

他邁開腳步，走到千幻仙面前，盤膝坐了下來。

「那邊算上兩頭異獸，一共四條命。我問你四個問題，一個問題換一條命。」

聽著千幻仙的聲音，顧長生臉色鐵青，點了點頭。

「第一個問題：除了米星以外，還有多的靈界仙茍活么？」

顧長生思慮片刻，最后還是決定說實話。

仙人手段太過吊詭，又事關清歡性命，顧長生不敢去賭。

他搖了搖頭，出聲回答：「沒有。」

千幻仙臉上明顯出現一絲笑意，繼續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像你這般修士，還有多少？」

顧長生沉吟片刻，再次搖頭。

千幻仙若有所思，思慮片刻后再次開口。

「幾十年前，有人強行渡劫，險些成功。」似乎是有些后怕，他語氣中出現一絲波瀾，「那人死了么？」

顧長生眼睛一縮。

不出意外，千幻仙說的是王無敵。

深吸一口氣，顧長生第三次搖頭，緩緩出聲：「還活著，但是渡劫失敗以后備受折磨。」

他故意沒提王無敵后來重修一次的事情，想借此蒙混過關。

讓顧長生松了一口氣的是，千幻仙并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點了點頭。

「最后一個問題。」

千幻仙緩緩起身，走到了巨石邊緣，向下眺望而去。

山風吹過，將他的話送進了顧長生耳中。

「我可以給你活命的機會。從現在開始修行請神決，你可以成為我在凡間的代言人。」

千幻仙轉過頭來，目光灼灼。

「顧長生，你答應么？」

眼睛微微瞇起，顧長生思慮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雙唇微張，他輕聲說道：「你不過是生得比我早了些，你不配。」

聽到顧長生的話，千幻仙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竟然笑了出來。

「如果我們生在同一年代，你確實有說這句話的資本。也罷，既然這樣就上路吧。」

千幻仙看著顧長生，劍指點落，緩緩出聲：「天地不仁，以……」

「以你媽了個臭！」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千幻仙體內響起。

動作一頓，千幻仙面上浮現出驚訝的表情。

不等他有任何反應，無爭道人樸實無華的聲音再次響起。

「老子C你個狗的仙人全家！」

顧長生一愣，眼睛微微瞪大了少許。

「C你媽的狗東西！還有臉說自己是仙，仙你媽了個！

隨著叫罵聲漸漸響起，千幻仙身上的氣息也開始飄忽不定了起來。

「混賬！殘魂還敢造次！」千幻仙的聲音響起，語氣再沒了一絲澹定，震怒到了極點。

「造次你媽了個！」無為道人的聲音，要比千幻仙激動百倍，「C你M的傻逼畜生，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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