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司命時律

狂暴的律法力量如洪流般傾軋而下，宇宙的背面，一個影子握拳，掌中大界頃刻覆滅。

一枚律法核心飄落出來，那影子看也未看一眼，揮手將其掃進亂流。

他正要離開。

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一個樂呵呵的聲音響起，“浩宇神君，你要去哪？”

人影停下腳步，“大荒截斷一方戰場的命脈，我便取下大荒御下一座大界，合理的交換。”

“拜托，你九州人命貴不成？一條連律道層次都不存在的運送路，你用一方大界來回贈。”那聲音仍然帶著笑，好似大荒的這一次損失和他并無關系。

“要升維么？”人影不再言語，律法的氣息籠罩整片寰宇。

“不不不。”來者連忙擺手，“我只是來看一眼，沒有和浩宇神君為敵的打算，不要誤會。你可是歸源中的佼佼者，我一小小的混沌哪能比呢。”

“多說無益。”人影攤開手，“你既然來了，別走了，把歸源混沌留下吧。”

“記住了，找樂子不是你這么找的，你此舉不是找樂子，是找死。”

來者顯然被人影的不講道理嚇得不輕。

對方卻沒有再給他言語的時間。

翻手，整個宇宙在他掌中倒退，星辰為影，一簇簇星云飛速遠離。

一座以宇宙為名的囚籠降臨。

來者不愿久留，他搖頭，混沌氣團彷若宇宙之初的炸裂，最古老原始的星體和宇宙結構呈現在他呼嘯而出的氣團中，光芒要撕開這片宇宙的囚籠。事實上，他真的撕開了，絢爛的光暈出現在無垠的漆黑空間中，混沌氣凝聚，可下一刻，無形的鎖鏈封鎖了他的四周。凝聚的速度開始明顯變慢。

連混沌的流動都能影響！

宇宙開始泛起漣漪，與此同時，同時進行的升維戰場皆開始動蕩。

動蕩盡頭，漣漪的中心，一柄劍鋒緩緩出現，表面浮泛著虛空的紋路。隨后，第二片漣漪降臨宇宙，此刻出現的是一桿長槍，鋒芒如龍，直出現后不斷的轟鳴，緊接著，第三片，第四片，整個宇宙好像被那道人影視作一個小池塘，他一念之間令這座池塘下了場暴雨，漣漪成片成片的蕩漾，波紋甚至重疊對撞。

漣漪的中心對應一柄他鑄造的武器。

此刻，所有鋒芒對準了封鎖下的混沌。

“你竟然走到那一步了？”混沌有些驚詫。

“與你無關。”浩宇神君低沉的聲音響徹宇宙，漣漪蕩漾下，他虛握。

漣漪爆鳴！

混沌氣被撕開，混沌被洞穿，身上是數不盡的空洞創口。

他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痛苦的神色，然后彭的一聲，混沌氣團爆炸，來者滿是窟窿的身體消融在混沌光芒中，走之前他還向宇宙背面的人影吐舌頭豎起大拇指。

漸漸地，混沌氣團散去，宇宙中狂暴若暴雨的漣漪也停歇下來。

浩宇神君沉默良久，直到這道仿佛和宇宙隔著一道鏡子的人影注意到了什么，轉身走入黑暗。

暴雨狂瀾仍在繼續，只是不再影響這個宇宙。

浩宇神君有他的敵人。

那天央中的……司命時律。

宇宙長城，以正在湮滅過程中的星云作為墻磚，點燃能燃燒一億萬年的九州烽火。

一道赤色光影掠過長城邊關，星河懸掛，在他身后飛速退去。

以銀河作路，鋪設行宮，銀河垂落的兩邊，特殊的文字在閃爍，不斷地為李熄安加速，直至呈現躍遷的狀態。李熄安認出了這熟悉的文字，河圖洛書。顯然九州開戰之后，河圖洛書已經作為可怕的戰略力量開始運轉，這一副記載了宇宙藍圖的文書足以讓九州的軍團出現在他們想出現的任何一個地方。

同時能讓無法丈量的宇宙變得可視化，讓一場戰爭的規模和持續時間能夠讓一位皇者理解。

李熄安四周，宇宙的景象早已模湖，昏劍承受了非人的加速過程，火行的原始文字本能的開始燃燒，于是帶著一條絢爛的火焰拖尾，他如流星般飛入那座坐落在銀河源頭的行宮中。

踉踉蹌蹌地趴在昏劍后方的巨人已經誠惶誠恐起來。

面見律道這一簡單粗暴的加速過程，如果沒有他前方那個長生者存在，他毫不懷疑這會要了他的命。

宮殿大門被兩側的石獅推開，李熄安踏過埋在行宮石板下的群星，走入宮殿中。

巨人在李熄安踏入宮殿后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宮殿主位上，一頭如獅如虎頭生獨角的巨獸盤踞著，見有人到來，他睜開碩大雙目，緊緊地盯住李熄安。

“歲君。”李熄安照著記憶中青鳥的姿勢行九州古禮，他對任何一位出現在九州戰場上的生靈抱有崇高的敬意，不會因為他的強大而有所怠慢。

那頭巨獸從主位上走下來，靠近李熄安。

“長生者？”他開口，聲音卻如孩童一般清脆透亮，他又靠的更近了，嗅了嗅，李熄安甚至能看清這頭巨獸大臉上的皮膚紋理。

“你不是長生者，沒有那一位長生者有你這么強大，哪怕是昆侖神宮中的大神官也是如此，作為長生的代價，它們不能掌握具備殺傷性的神通力量。你卻不同，我聽祖們說了，你殺了大荒那條兇惡的金蛇，用他的骨像帶回了我們需要的物資。”巨獸縮回脖子，開始圍著李熄安漫步。

“昆侖神宮的秘密還有很多不是嗎？”李熄安面無表情地扯謊，“娘娘在離開神宮后下令將三青鳥封入棺鬼棺，我想你們都有耳聞。”

“自然，有人不是很滿意這個做法，因為三青鳥中有一位歸源，這是很重要的戰力。不過畢竟是娘娘的決意，我等不好多言。”歲君抬起頭，思索了片刻，“我想想那些神君們的語氣……謬哉！我等是干什么的？少一位歸源而已，便守不住九州了？能影響什么？”

巨獸的臉嚴肅起來，仿佛一個孩子在模彷大人說話。

“所以你究竟是誰？”他低下頭，鼻尖聳動，“娘娘在上啊，你活了……四百八十年？”

“我有多久沒有說過‘年’這個名詞了，想當初凡民們以這個名字稱呼我，好像我是某種十惡不赦的怪物似的。”

“四百八十年是我從昆侖神宮中復蘇的時間。”

“哦，對，是我逾矩了，閣下接著說，娘娘將三青鳥封入鬼棺，然后呢？”

“我是被同時喚醒的，來自瑤池的深處，最初的昆侖神官。”

歲君聽到‘最初的昆侖神官’這一牛逼哄哄的名字顯然被唬到了，他皺眉，打量著李熄安的模樣，又掃過李熄安身上的長生服。

“很普通的長生服，沒聽過還有所謂的最初的昆侖長生者。”巨獸停在李熄安面前，像只大貓一般舔舐爪子。

“你好像在騙我。”

歲君放下爪子，一個跳躍走開了，重新盤踞到主位的巨大王座上，“但我感知不到這是個騙局，所以你其實是代替三青鳥踏上戰場的？”

“我清洗了昆侖神宮中的墮落神官，然后封閉了天門來到九州，最后來到星海。”李熄安的目光很平靜，“我沒有靈脈，按照你們修行者的角度看不過是一個凡民，可你認為我比起你如何？”

“比我強。”歲君很坦然地說道，“長生者的確是這種樣子，沒有靈的流轉，可又具備特殊的神通法術。可我有一個疑問，你說墮落的昆侖神官？昆侖怎么了？”

“神官們被污染了，還有幾位藏匿在塵世中的祖潛入昆侖，對三青鳥懷有貪婪之心。”

歲君的臉色變了，“哪幾位祖？”

“勾陳祖地，闔眼觀瀾，虛節正元。”李熄安一一念出三個祖名。

“死了？”

“死了。”

歲君松了口氣，“戰況到這個地步了么，娘娘連三青鳥都顧及不上了？她們可是陪伴娘娘最久的生靈了，哪怕那些活過了數百個紀元的歸源都抵不上這等歲月。神官，你應該知道吧？三青鳥對于娘娘意味著什么。”

“我認識王母時，她們還不在。”下意識的，李熄安說出了這句話。

好像在某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飛速回轉過了某一個塵封的片段。

不止一個。

很多。

好像心底有一本已經泛黃的日記被輕輕翻開，書頁上記載著塵封的過去。

李熄安陡然間怔住了。

王座上，歲君瞇起雙眼。

司命歲壽，他的律法在蔓延，他在探尋眼前這個生靈究竟是在信口開河，還是確有其事。

“長生藥……”律法觸及的瞬間退縮了，歲君了然。

昆侖神宮中的那些神官食用的從來不是真正的長生藥，而是處于昆侖，以某種秘術成功讓時間不再流逝的神通，這不朽的狀態一旦走出昆侖就將不復存在，他所知曉的歷史中，得到長生藥并且吃下的生靈只有三青鳥，還有一個生靈得到了這能令至尊覬覦之物卻放棄，那是一名真正的人族王者。

除此之外，他竟然有朝一日還能感知到長生藥的氣息。

無法作假。

這恐怕是一位曾經與至尊打過交道的長生者。

“閣下哪怕失去九州根基，也能永遠的活下去，不朽的力量已經化作你的靈魂。既然如此，閣下來戰場做什么？”

“你們是為了活下去打的仗？”李熄安反問。

歲君笑起來。

“既然身份確認了，閣下給予如此助力，我自然愿意為閣下做一件事，只要不讓我為難。”

“有方法感知到寂照至尊么？”

歲君的大貓臉當即窘迫起來，“閣下都沒有辦法聯系上娘娘，我等又能有何方法？”

“那么，可否聽說過九州最后有誕生神類的消息？”李熄安又問。

“神類……”歲君沉思起來，“九州在最后誕生出的十類距今也很久了，其中強大的已經成為無可撼動，被寂照們開辟世界，任何生靈都不知其去處。還有的……戰死了一批。這片戰場無時無刻不在吃人，哪怕是十類，身處其中也難免一死。”

歲君嘆了口氣，“何況以九州當時的狀況，在末代誕生出的十類根本比不上最輝煌的那一批，這不怪他們，只能怪這個時代。”

“都不知么……”李熄安垂眸，思索著。

歲君從王座上一個虎躍跳至李熄安身前，“這能怪我嘛？閣下瞧瞧自己都問的些什么話？”

大貓齜牙咧嘴的，李熄安卻突兀地笑起來。

歲君疑惑，李熄安解釋道：“想起了位故人罷了，歲君不必在意。”

他拿出一張星河圖文，一道幾乎橫亙分開整個宇宙的線外，有數道黑色點發著光。

歲君瞥了一眼，“觀云翻山的星圖啊，你在九州遇見他了？”

“他傷的很重。”李熄安說道。

“能活著已是不易。”

“不過這星圖該翻新了。”歲君在地圖上落下爪印，數道光點在紙上飛躍，金色的點與黑色的點交織碰撞，最后熄滅的不在少數。

李熄安注意到了星圖之外，即是宇宙外還有兩個明亮的存在。

“浩宇神君與司命時律。”歲君說道。

“他們游離在宇宙的邊緣廝殺至今，如今浩宇神君已經萬般歸一，與至尊無異，至于那位天央的司命時律……”

“我可做不到萬般歸一，阻礙太多了。”勐地，大殿內響起另一個陌生的聲音。

歲君毛發炸開，低吼著，律法力量狂涌而出，整個大殿頃刻光輝萬丈，大殿石板下的群星升起，那是一座座被精心凋琢的堡壘，轟然爆炸，這股力量足夠輕易截斷銀河！

但有人低頌經文，伸出手撫平了這股力量。

不對！

歲君駭然失色。

這不是律法力量被壓制了，這是此前他做的所有動作在倒退！

他能夠意識到自己乃至周圍的時間在倒流卻根本無法反抗！

李熄安拔出昏劍，熊熊烈焰破開律法之間交織的絢爛，他持劍，在逆流的時間中行走，斬向那不速之客。

劍光傾瀉，李熄安看清了來者的臉。

隨意披散的黑發，融化了金子般的雙眸，對方瞇起眼，帶著笑意，眼角那抹緋紅妖異魅惑。

隨著李熄安的短暫失神，迎來一聲清脆輕吟。

對方抽出時間的軸，切開了李熄安眼前的一切。

天央，司命時律降臨！

九州戰場各處，圣者們同時開始復蘇，他們感知到了大敵的到來。宇宙長城之外，號角聲響起，律法的偉力傾塌寰宇。

燭龍以左 85.司命時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