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以左 105.天下大旱
黑塔內,昏劍筆直地插在地上,劍身上燃起搖曳的光,像地面上升起的一簇篝火,明晃晃的,映襯出高處修長的龍影。
“這天底下發生的破事,你有沒有點門路?”蘇月鄰隨意地靠在柱子上,撥弄著指甲。
話才說出口,她便自問自答道:“忘了,你和我一樣在這地方出不去。天下大旱啊,天下大旱,廟里的老婆子們這幾年也一直在外,祭祀都耽擱多少年沒有舉辦了,旱災還沒救治好么?”
“如果不是情況嚴重到一定程度,截天教教主可不會浪費那寶貴的人情來我這求鬼神圖。能讓這個人坐不穩,我能相信外面該是副怎樣的景象,傳說中的十日凌天?”蘇月鄰捧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說起來,咱們在一起這么長時間,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獨屬于龍的神通。記載里都這么說,龍可以呼風喚雨,干涸的大地重獲生機。布雨這種事對你們這種生靈來說,應是輕而易舉吧?”
“可你卻像團火,不把這大地燒的更糟糕已經是幸事了。”蘇月鄰放下茶杯,側坐著,撐起腦袋看著塔中央那柄赤色長劍。
她略顯苦悶地搖頭。
“走在這太廟,至多看見些洛陽景色,所謂的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在洛陽可是絲毫未見啊。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想你也是吧?被人遮住眼睛,掩蓋嗅覺,將一切真相掩蓋于陰影下。分明一切都在崩潰,洛陽卻仍在歌舞升平,那位皇帝每夜舉行酒宴,夜夜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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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什么?”突然,蘇月鄰的身后響起沉悶的提問聲。
仿佛整座塔都在顫。
“你有辦法?”
“有,而且很多,記得世人給予我稱呼么?洞庭湖龍神。洞庭湖,我崛起之地,而匯入這湖中的八方之水,皆為我的手足。”李熄安沉聲應道。
他從塔中心的石柱中蜿蜒下來,修長的頸脖在蘇月鄰背后那巨大的陰影里游蕩。
誰知道女人卻笑了。
“天下大旱了,我的好朱砂,洞庭湖這個時候還在嗎?那八方之水也早就干了吧?”她又抿了一口茶水,“何況,你若是真的在洞庭湖現身,天上的東西說不定察覺呢?我現今只能在太廟,你離我越遠,實力則削減的越厲害,洛陽至洞庭,這一路上便夠你墮落成個凡物了。”
“截天教教主出手了,他可以提供很多線索。你如今實力十不存一,還是不要犯險為好。”
蘇月鄰感受到背后呼出的熱浪,鱗片摩擦的聲音響動,漸漸遠離,攀高。
她松了一口氣。
這意味著對方同意了。
“蘇月鄰。”黑塔頂端,龍影蜿蜒,金燭閃爍,直勾勾地盯著她。
“何事啊?”蘇月鄰對著高處舉起茶杯,像在邀請對飲一般。
“若是想引洞庭湖八方之水,便算了,這事不成。”
她搖頭,先一步要將茶送進嘴里,卻停了下來。
因為再次響起的聲音里包含了不容違逆的意志。
“洞庭湖之中,藏著我的法相。在渡劫那一戰中被摧毀,支離破碎地埋在湖里。”
“你從來沒有與我說過。”蘇月鄰皺眉。
“你也從來沒有提起你來自幽冥,不是么?穿越輪回而保留了記憶的靈魂,那茫然的、一頭霧水的撞進這個時代的生靈,你又究竟來自哪里?”
蘇月鄰勐地抬頭,可她的頭頂只有一望無際的黑暗。
“輪回過的靈魂,應該清楚不要給予過多的留戀,諸世皆過往,諸靈皆過客。我也不過是陪伴你時間稍長的客者。”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捧起木桌上未曾動過的茶杯,身著黑色長褂的年輕人隨意地坐下,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顯眼的紅木枝角生長在額間,捧起茶杯的那只手上也長滿細密的紅色鱗片。一條紅色鬃毛的長尾擱在桌子上,有節奏地搖晃。
“我從不在意天下大旱。”李熄安說完,放下茶杯,干脆地拿起茶壺。掂量了片刻,很快茶的清香消失了,轉而變成濃郁的酒香。
“那你在乎什么?我嗎?”蘇月鄰盯著李熄安,看著他噸噸噸地喝酒,玩味地笑道。
金色豎童瞥了她一眼。
“你算半個。”
“我真正在乎的是你們所謂的天庭。”
“難不成你真的是被天帝趕下來的龍神?難怪,有這樣的來頭你能看穿幽冥就不稀奇了。”女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好了好了,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搞得我像個四處縱火的渣女似的,我只對你一頭龍好吧。其實我知道天庭不正常,畢竟幽冥都垮了,無數怨念鬼魂滯留人間,憑什么還有天庭?我從幽冥走到人間,奈何橋斷壁殘垣,忘川河干涸見底,偌大一個幽冥地府,連個像樣的鬼都沒有。”
“地的秩序沒了,天……還能有秩序么?搞不好上面是一群妖魔鬼怪呢。”蘇月鄰笑了笑,似乎戳穿她隱藏最深的秘密根本不算什么,她轉頭便問道。
“朱砂呀,你在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你見到我那一刻,那對眼睛告訴我的,里面盛開著幽冥的彼岸之花。”
“那可真是太好了。”
“為什么?”
“這樣就不算我對你有所隱瞞了,倒是你,洞庭湖的龍神大人向小女子隱瞞了多少呢?”
“很多。”李熄安相當坦率。
“那能說么?”蘇月鄰的眼睛亮起來,在李熄安視線里顯得比曦劍還亮敞。
“很難。”
“但可以告訴你些許。”李熄安頓了頓,“天上的那些東西是我的死敵,從很久之前便是如此。在曾經,它們是以陰影的形式出現在角落,慢慢地蠶食天地,可現在,它們堂而皇之地占據天上,定制規則,降下刑罰,被諸靈尊為世間的掌管者。這是我無法想象的景象,也是我過去拼盡生命也要阻止的未來。”
“所以你仍然要拖著這副身軀去和它們斗爭?”
“是。”李熄安喝下一口酒,“也夠了,它們不配更多。”
燭龍以左 105.天下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