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離去」

他沒有走綠溪鎮的最主要街道，而是拐了個彎，進入小巷，開始走城鎮外圍的道路。

相對于喧囂的街道中心，他現在更希望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緩慢的消化今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食人猿、地獄衍生物、無底深淵，狄摩高根、北地、群星公主……”

大勢力，強大生靈的相互傾軋，它們之間卷起的風暴，很容易就能將他這剛剛出爐的輕舟直接打翻。

也就在伍迪思考時。

寂靜的夜色已經進入了最黑暗的時刻，些許建筑的陰影就像擇人而噬的黑洞，連內里輪廓都很難看清，但很快星星點點的光芒就在遠處跳躍閃現。

也正是因為如此，注意到視網膜內火光的跳躍才讓伍迪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走回了駐扎在綠溪鎮外圍的馬車營地當中。

塞西爾似乎早就回來了，此時整個車隊都處于忙碌的狀態，商隊的員工正在檢查捆綁貨物的繩索、也有攀爬到頂上給貨物重新遮蓋好擋雨的油布的助手、車夫們則在檢查車輛輪轂狀態，以及馬匹狀態，一副準備臨行前的模樣，伍迪隨意抓了個人過來詢問，得知車隊即將在天亮時就啟程離開綠溪鎮，他聽到后都微微咋舌。

這也太快了！幾乎都沒有休息，不過想到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這些舉措也再正常不過。

畢竟留在原地，很有可能再遇上接踵而至的援兵，而且食人猿的敗退，通向低語之森外圍的路段將會重新開放，這也意味著他們殺死當地男爵的事情很快就會暴露，雖然本質上來講是男爵投靠了邪惡的魔鬼。但是那群為了利益不顧一切的貴族們，可不會管這些。

他們會像狗皮膏藥一樣，以各種手段來索要賠償，以及增添榮譽。

怒冬商團雖然不懼，但是他們的身份代表的是北地，如果麻煩招惹的太多，以后對行商貿易往來，都會有著不可逆轉的傷害。

所以這個時候，離開的早，就能少點紛爭。

也就在這個時候，伍迪看到了一個垂頭喪氣的身影，或許是因為剛剛拿到靈魂晶石的緣故，伍迪心情頗為不錯的打了個招呼。

“晚上好啊，卡奇爾。”

但讓伍迪沒有想到的是，在卡奇爾明白了是喊他時，原本就蒼白的面容此時變得更是毫無血色，他結結巴巴的回道。

“伍……伍迪大人，夜……安。”

沒說一個字都仿佛是竭盡全力一般，就在伍迪還正好奇他遇到了什么事情時，這個年輕的馬車夫就戰戰兢兢的直接單膝跪地，極為驚懼害怕的說道。

“大人……對不起！”

伍迪這才發現，這名年輕人的衣衫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全數濕透，腦門上滿是濕漉漉的汗水，臉頰上還有著兩道格外鮮明的淚痕。

此時，原本的商隊商人伊諾姆頗為歉疚的聲音也及時傳了過來。

“伍迪，不要怪卡奇爾，是我沒有注意保護好你的財產，到時候我來賠償吧，如果……”

這個初見是以精明著稱的北地商人，在此時卻顯得極為大方，但話還未來得及說話，一道同樣震驚的聲音就令他升起頭喉嚨里的話戛然而止。

“等等……你們在說什么？”

伍迪原本就有些不太明白，聽到伊諾姆的話更是一臉茫然，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損失了什么，怎么兩個人都用一種自責的眼神看著他。

雖然現在發問有些不合時宜且破壞氣氛，但為了不一頭霧水的聽下去，他也只能強行打斷他們的說話。

“你哪里對不起我了？說清楚。”

伍迪的雙目直視那滿臉內疚與痛苦的年輕馬車夫，試圖從最開始發聲的他口中了解事情的原委。

見伍迪用如此平淡的口吻詢問問題，卡奇爾自然也不敢隱瞞，直接說道。

“您的……您的馬……”

“被我弄丟了。”

“哈？”

“就在前不久弄丟的，我進去旅館避難前都好好的，不知道被誰給偷走了？”

卡奇爾補充道，語氣格外的小心，他已經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暴風雨的來臨，畢竟先前他可是拍著胸脯說要把伍迪的馬給照顧好，結果現在馬都消失不見，又談何照顧，他現在根本拿不出和那頭黑馬一個等級的旅行馬作為補償陪給眼前的人。

“沒事！”

“實在是對不……”伍迪的語氣不咸不淡，甚至還帶著些許笑意，這讓卡奇爾更加慌張，連忙想要將另一條腿也放下，跪好來顯示自己的真心，但在此之前，伍迪的下一句話便傳入了他的耳中，讓他的動作頓時僵在了原地。

“我說，馬沒有事情！沒必要說對不起。”

“葡萄在我這里。”

“這個對不起，更應該讓我來說，是我忘記和你說了。”

“葡萄并不是一匹普通的馬。”

只見伍迪吹了一個響哨，靜謐的黑夜里就驟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然后一道比夜色更濃的輪廓逐漸顯現，卡奇爾一眼便看到了披著黑夜輪廓的生物那雙明亮有致的雙眼，還有被他梳理的異常柔順的鬃毛，正是前不久被他精心呵護的黑色戰馬。

“啊？”

別說卡奇爾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連事后知曉，想著如何補救的伊諾姆也是愣在了當場，不過好在他們都走南闖北的商人，隊伍內都有施法者的存在，接受能力較為強大。

不一會兒，兩人就尷尬無比的對視了一眼，傻呵呵的笑了起來，伍迪也跟著笑出了聲。

一場烏龍就此落幕，伍迪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舒緩了不少，而卡奇爾心中的陰霾更是盡去，三人也就邊走邊聊，伍迪也不忘向他們詢問起附近除了洛森特以外，路途上還有什么出名的集市，靈魂晶石已然到手，他需要一些輔助材料，用來舉行納魂儀式，將自然神龕當中的蜘蛛神性，安全地引渡到靈魂晶石當中。

綠溪鎮的事情給他提了個醒，太過依賴于上一世的知識只會讓自己過于盲目，要收集當下訊息再配合記憶相輔相成，方才是正道。

作為經商經驗最為豐富的伊諾姆此時有了發言權，但表情卻是格外的為難，只聽他說道。

“伍迪，低語之森外的黃金河谷也就幾個小鎮和河谷城，河谷城我們商團都是繞路走的，那里禁止任何貿易，我們也不會在那里停留，小鎮也極度排外，至于你說的集市，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不過我倒是聽說東方山麓的位置，有那些尖耳朵的精靈，它們的集市似乎是每隔一段時間偶爾開放的。”

“如果那兒沒有，就得翻過黃金河谷，去卡拉姆高地，那里附近有個大法師統治的城邦，瓦恩城，大概比黃金河谷直接到洛森特，要多上兩天的路程。”

伊諾姆盡心盡責的用自己腦海中存在的記憶來解決伍迪口中的問題，也正是因為他的訴說，讓伍迪頓時回想起了不少東西。

比如抵達黃金河谷的東面山麓，那里正是橫置南北商路，抵擋千帆海與浮冰海豐沛水汽，造就炎熱無比，黃沙遍天的炙熱沙漠的元兇“戈貢群山”的一縷支脈。

而伊諾姆所說隨機舉辦的精靈集市，便是先前伍迪所獲得的《綠野城堡的安娜》當中幽魂公主的第一站，尋找戈貢群山當中的被遺忘的精靈居所。

不過洛森特繼續向北，甚至抵達科瓦爾森林后，在幾天的路程內，也有三四個同樣能以之起始的地點，那里都是戈貢群山中所殘存的古代精靈遺址，也是精靈集市有可能出現的位置。

畢竟本質上來說，這個精靈集市是隨著戈貢群山那群木精靈部落的遷徙而決定的，而木精靈的遷徙，永遠都是在一個個古代精靈遺址里徘徊。

但伍迪并不認為自己這趟的運氣能好的那種程度，剛剛抵達黃金河谷就遇到精靈集市的開放，更何況，精靈集市倘若開放，是福是禍還猶未可知。

畢竟有著上一世記憶的他，可是深刻的知道這個所謂精靈集市的背后，本質上是一頭名為“翡翠公爵”綠龍的一個陰謀，它以木精靈的性命為要挾，讓其哄騙其他商人來到這里，一方面是為了給龍巢收集更多的人類帝國的精致木質工藝品，一方面還是這頭綠龍渴望引誘這群精靈主動墮落，來讓它更好的奴役與摧毀木精靈意志，所謂的精靈集市，實則就是一個大號的巨龍游樂場。

當然，也不是說所有商人都知道這件事情，而且也不是百分百會遇到那頭暗中窺伺的綠龍。

但倘若真要遇上，伍迪也沒有做好直面一頭以陰謀詭計，心思惡毒著稱的成年綠龍直面的準備。

最起碼屠龍的幾個必備物品以及針對性物品要準備上吧。

不說解毒劑，抗毒光環，免疫毒素，中和毒素等法術或者藥劑，最起碼要來上一把能破開巨龍鱗片，至少3魔法武器，要準備上吧，當然，如果有軟化鱗片的藥膏，這個前提也可以略過。

但是說到底，屠龍不是腦子一熱，收拾裝備就輕輕松松和巨龍大戰個三百回合的游戲。

什么都要準備。

如果這些都沒有準備好，就想要去貿然屠龍。

那么最后給予冒險者的結局，大抵便是化作綠龍巢穴里堆放在角落里的一堆壞死的骨頭。

那這么看來，還是去洛森特是最好的選擇。

伊諾姆口中的索拉姆高地直接被他否了，瓦恩城說是被大法師統治，但他知道，城邦的真正決策是在那大法師以下的六名議員手中，那個地方是真正意義上的混亂地帶，數個盜賊工會的總被都被安插在那里，背后的勢力盤根錯節，職業等級沒有抵達10以前，去那里風險太大了。

相對于混亂的瓦恩，他更青睞于直接去洛森特。

但是話說回來，河谷城這個名字怎么沒有印象，而且他記得上一世黃金河谷這里統治的城邦好像是可以交易的，是什么名字他忘記了，但怎么在伊諾姆的口中，這里就禁止任何貿易行為，且拒絕外來者的進入呢。

伍迪將這個問題述說于口，一旁正彎著腰，鉆入馬車車廂，一屁股坐回馬車軟墊的伊諾姆探出一個頭來，篝火的光剛好映襯在伊諾姆那張充滿滄桑的半邊臉頰上，他眼神中帶著些許畏懼的說道。

“河谷城啊，你還是不要過多了解的比較好。”

“為什么？”

伍迪也走進了馬車，好奇追問道。

但伍迪的追問卻換回伊諾姆諱莫如深的神態，他落下了窗簾，顯然是不想再多說。

他也只能獨自思考，不過得益于剛才的交談。

伍迪的記憶在伊諾姆的喚醒下愈發清晰他已經記起來了，黃金河谷他來過，當地他還在當地原住民手中任務獲得了好幾件奇物，當時可沒有不許貿易的這個說法，而且當時黃金河谷作為南北貿易的關鍵道路，城內都有好幾家玩家工會開的旅店，賺的是盆滿缽滿。

對了，玩家工會……

怎么沒想到這個！

估計當時也有人和他一樣，注意到了這個奇怪的城市，不允許商人停留，也不接受外來者的貿易。

但那個工會悄悄解決了這件事情，不僅解決了河谷城的問題，而且還讓它重新與外來建立貿易關系，更是借此獲得了在游戲當中極為珍稀的地皮，以及商鋪權益。

又是一個他不曾知曉，就被人暗中完成的區域事件。

伍迪略微咋舌，不過他也沒有過多放在心上，他現在的主要目標還是安穩為主，晚點完成儀式也沒什么問題，反正他現在也不急著用自然神龕。

就這樣吧！

勉強遏制住內心冒險綺念的伍迪，看著天光漸深，趁著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也選了個車廂內比較舒適的位置，假寐過去。

當夜幕褪去，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時，最黑暗的時刻已經離開，小鎮的篝火光亮也漸漸微弱。

伍迪是被車輪的滾動驚醒的。

顯然，車隊開始出發了。

他睜著迷蒙的雙眼探起上半身向車窗外望去，剛好能夠看見綠溪鎮的輪廓在馬車的右下角逐漸縮小的畫面，同時，耳目更加清晰的他，敏銳的捕捉到了車輪的吱呀聲中包含著一股來自遠方的悠揚豎琴聲。

遠方能夠傳播琴聲的地點自然不言而喻，而人選也讓伍迪下意識回想起昨天晚上遇到的那名吟游詩人。

只不過這個琴聲，伍迪聽著有些磕磕絆絆，似乎是還沒編好，不過聽了一會，總體來講，還是頗為振奮人心的。

有點天賦，雖然沒有歌詞大意，但是作為音樂業余者的他，還是聽出了一些味道。

至少這首曲子的意境把握的很好，尤其配合上窗戶外的這幅畫面，更是說不出的祥和與神秘。

而小鎮內，

星稀黯淡的天穹灑落的光芒再次降臨在這個飽受災難的建筑上，倒塌的樹木以及未能燒盡的火焰依舊顯眼。

這是一切百廢待興的模樣。

但小鎮現存完好的建筑屋頂的紅色的煙囪里，幾縷白色的炊煙已然裊裊升起。

這意味著新的一天開始。

而昨日的廣場上，美麗的吟游詩人正手指波動琴弦，編織著剛剛聽到關于……

英雄的故事。

陰影誓約 178 「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