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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猛虎行(5)

更新時間:2022-11-23  作者:榴彈怕水
黜龍 第一百三十四章 猛虎行(5)
「你們倆什么意思「張行想了一想,先行來問兩個「報案人」。

「柳頭領」

柳周臣小心來言「屬下只是軍法官,按照律令,頭領有過,需要龍頭和首席來決斷,雄大頭領來處置,我需要及時匯報,并聽令執行……」

「是。」張行立即點頭,非但沒有嘲諷對方怕事推脫,反而認可。「這件事情你能及時上報,就是一等一的軍法官了,辛苦你了……大戰在即,還有許多事要你忙,且去忙碌……這事有結果了我再讓人去尋你做報備。」

柳周臣趕緊拱手,匆匆而去。

「此人滑頭。」閻慶目送這位同僚出去,似乎有些憤憤。「只管下面不管上面,竟不如張金樹,只是問問他而已,還要躲閃。」

「上面也不是他該管的。「張行淡然來言。「你怎么看「

「自然也是全憑三哥吩咐,但有一條,就是須速速處置了

。」閻慶倒也干脆。「吊著肯定不行,誰都不安,反而容易釀出禍事。」

「確實……去將魏首席跟雄天王請來。」張行想了一想,不置可否。

閻慶自然無話。

過了片刻,魏玄定和雄伯南畢至,聽完敘述后,魏道士幾乎是瞬間失態∶

「他怎么就管不住那個手呢打仗也沒差,平日也聽話,一遇到金銀便犯渾……你要說他生活奢侈,享受慣了,動輒烙個一丈寬的餅也就認了,他卻只愛金銀,藏起來不花……圖什么啊」

「你勸過嗎「雄伯南也有些無語。

「自然勸過,我、還有龍頭,都跟他說過許多次,龍頭跟他說,不貪圖小利才能成大事,過河后我也跟他說,如今咱們回了老家,要以身作則,他每次都點頭……」魏玄定徹底無奈。「還是窮慣了,自小是個不是生產的無賴性子,販馬后也是黑多于白。」

「問題是現在該如何處置,大戰已經開始了。「張行安靜等對方緩過氣來,再繼續來問。

「裝作不知道,可能會讓全軍都有些不滿,郭敬恪自己心

里也會犯嘀咕,反而會壞事。「魏玄定坐下來,認真分析。「處置了,從寬,郭敬恪是高興了,不免會讓辛苦鍛煉的紀律廢掉,咱們也沒了威信,那些辛苦維持軍紀的營頭士氣也會受打擊從嚴呢,他跟他那營兵馬可能會有說法,接下來也不知道敢不敢用……說不得還有些頭領覺得我們對功勛頭領過于嚴苛。」

「這事麻煩就麻煩在發生的時候……但按照說法,若不是打仗,反而不一定知道這事。」強橫如上午對宗師使出從容一擊的雄伯南也嘆了口氣。「做事真難「

張行點了點頭,事情就是這么。

當你面對著重大事件或者考驗,準備停當,以為自己一方將團結一致迎難而上的時候,卻總會臨時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不和諧,甚至近乎荒謬的陰差陽錯。

但實際上,籠統來看,這反而是某種常態,也是必須要面對的困難一部分。

回到眼下,郭敬恪這事,放在其他時候,屁都不是,收了賊贓,去了頭領之位,軍前效力,正好展示一波張大龍頭的執法如山、賞罰分明,黜龍幫能上能下,人事結構比大魏朝健康十倍。

可是,臨到戰前,而且是已經事實上交戰后的第一晚,晚上還要想著是否夜襲,明天指定要大規模開打,什么事情似乎都有了別的說法。

「能不能讓他趁機詐降使個苦肉計「魏道士想了一會,忽然來問。

「不行……」雄伯南搖頭道。「上次竇立德詐降,賺了張世遇,官軍上下耿耿于懷,再遇到投降,怕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處置了居多。「

「不光是這樣,關鍵是我們本就沒有需要詐降的軍事計

劃。」張行也攤手。「今日上午的試探來看,薛常雄不是牛督公那種真正的宗師高手,完全可以先頂住,待其疲敝,再行反擊……總不能為了詐降而詐降吧」

「也是。「魏玄定真心覺得煩躁起來。

「總得選一個。」雄伯南催促了半句。

「也罷。」張行想了一想,繼續來言。「我的意思是一定要處理,而且迅速處理,至于如何處理,要看年前去打塢堡時,其他各營在執行軍紀上的程度……如果人人都像他這般藏私,那咱們就從寬,省得一仗不打,倒戈了一半若是大家多還能堅持,他這樣的是少數,便去了頭領的位置,罰沒臟物,讓他到隊將位子上任用,戴罪立功。」

「那便是撤了頭領的位置戴罪立功了。」魏玄定勉強笑了下。

「是。」張行干脆來答。「但要魏公多辛苦一下,往各營說清楚……郭敬恪是河北人,又是一開始舉義時的資歷頭領,怕有不少頭領會多想……而此類人,魏公應該都熟悉。」

「我盡量去講。」魏玄定點頭,復又來問。「他那營兵怎么辦他本人安置到誰那里要不要撤下來,放到后營」

」太浪費了。」雄伯南明確反對。「而且太刻意了,反而影響那營兵的軍心士氣。」

「魏公去領呢」張行想了一想,給出一本意外答案。

魏玄定當時一怔,旋即一喜,但復又苦笑「我怕沒那個本事。」

「依舊讓郭敬恪在本營中任用,讓他指揮調度……借魏公身份壓一壓的意思。」張行稍作補充。「告訴他,即便是沒有奇功,若是中間正常經歷了戰事,他也只是妥當協助作戰,同樣可以折軍功贖罪,讓他事后做個舵主、副舵主,回東境地方上了事。」

其余兩人想了一想,似乎可行,便干脆答應下來。

隨即,張大龍頭親自寫了手令,然后雄伯南去叫上柳周臣,與魏玄定一起往郭敬恪營中去了,須臾片刻,郭敬恪又隨三人過來請罪,張行也懶得擺好臉色,只是敷衍聽完,便讓對方去了。

而處置完此事,張行卻又不免嘆氣。

其實,事情怎么可能一帆風順,萬事妥當

就好像郭敬恪這事,算是明面上的,必須要處置,眼下還有個事情,他卻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錯,魏玄定自回到河北后一直積極過了頭,想有所表現和表達,甚至一直有拉攏河北籍頭領的小動作,閻慶幾次表達了不滿,很多頭領也私下來找張行進行過表態和反應。

但張行又能如何呢

一則,魏道士立場一直很堅定,算是自己人,而且他那個位置也是有名份的,不好攔著二則,就算是要用什么手段壓制,也不是現在,因為打仗了呀!

想著此事,稍作猶豫,張行復又點了幾位頭領過來,乃是讓王叔勇、郝義德二人聯兵,去夜間撲打官軍大營,嘗試襲擾官軍,并以張善相接應。

處置完之后,也不管其他,直接躺下便睡。

中間賈閏士來回報了一次,告知了「大勝」,再一問,取回了四五十首級,便也頷首,繼續翻身來睡。

翌日一早,起來洗漱完畢,用了飯,徑直擂鼓聚將,待眾將披掛整齊,匯集中軍大營,張大龍頭一身布衣,也不戴帽子的,往主位上一坐,卻毫無昨晚之謹慎,居然眉飛色舞

起來∶

「諸位,昨夜王五郎與郝頭領夜襲敵營,敵眾二十萬,兩位卻各自只率數百騎突入,斬首五十而歸,更嚇得敵營驚惶,一夜疲敝,委實膽略驚人當居此戰首功」

眾人各自懵了一懵,然后反應過來,紛紛稱賀。

饒是王五郎和郝義德昨晚得了中軍囑咐,此時也不禁怔了一怔,方才勉力拱手來謝,口稱慚愧,面上也

很慚愧的樣子。

其余幾個知情的,也無話可說,因為孬好沒有夸大了斬首,只能當昨日沒有斬獲的那幾千兵是陪跑了。

看著二人面薄,張行點到為止,復又來笑「但也有不對路的事情,昨日有司來報,郭敬恪郭頭領違背軍紀,在攻打塢堡時擅藏財貨,我已經跟魏首席、雄天王商量定了,撤去了他的頭領位置,貶為隊將效用……唯獨戰事兇危,郭敬恪所領那營兵馬需要人統領,只能勞煩魏首席親自督管了。」

眾人四下去看,果然沒看到郭敬恪,便是之前對百騎劫營之事疑惑的,也都各自凜然,繼而嚴肅不語。

「今日必有戰。「張大龍頭繼續來言,不給大家多想的機會。「而且前幾日必然是最難捱的,諸位須謹守軍令,進退有度……一句話,大兵團作戰,紀律要嚴明,誰也不要覺得自己

有什么倚仗更不要指望河北這個局面下兵敗了有什么好果子吃,真的兵敗了,大河上都是浮冰,也回不去,而且人家好幾十萬人,豆子崗都能給濾一遍,之前河北官軍如何對河北義軍的,更是不待說當然,也不要覺得賊眾可欺或者賊眾可懼,這一戰,咱們以逸待勞,工事堅固,只要不犯錯,本就有勝算,安心作戰便可。」

徐大郎不在,程大郎帶頭,紛紛稱是。

而張行說完這一套,營房內一時安靜,而想了想,這位大龍頭復又認真來講「我知道,有些話說多了,不免被人嫌棄,但還是要說……我常說,咱們黜龍幫是稟承天下大義,官軍是逆天而行,總有人私底下覺得這話是套話,無外乎是立場不同罷了,什么站在我們這里自然是我們是順,他們是逆,站在他們那邊來看,自然他們是順,我們是逆……但不是這樣的「

話至此處,張行語氣陡然一肅,音調也高了起來,甚至隱隱動用真氣∶

「官軍眼里只有關隴人,沒有東境河北江東人只有凝丹以上的高手和豪強之家,沒有販夫走卒、蕓蕓眾生……

「但咱們有,咱們都有……咱們黜龍幫里,有河北人、東境人、江淮人、江南人,甚至巴蜀人,而且也有所謂關隴貴種咱們開釋官奴、贖買私奴,用農人、用商販、用地主,

也用降服的郡丞、縣令,便是郡守將軍真心來投,咱們也能納他就連咱們按照法度授田、收取賦稅,用的也是大魏的律法

「朝廷指著咱們起兵說咱們不老老實實在家等死是壞了律法和規矩,殊不知,壞了大局的根本是他們,咱們不過是把事情變回原本該有的樣子!

「什么叫做原本該有的樣子就是一個人辛苦種了一年地,就該吃飽飯,一個人辛辛苦苦織了半年的布,就該穿上新衣服,一個人拼了命的活下去,他就該活下去而且誰也不該看不起誰,最起碼不應該無緣無故就羞辱其他人,侵犯他人尊嚴得給人活路,也要給沒錯的人選路的尊嚴」

話至此處,張行左右來看,也不管有幾人聽進去,幾人敷衍,又有幾人群情激奮,只是擺手「我知道,這天下天天有人疑我有什么驚天野心,其實我這人就這些出息……這些話,我也讓人抄到傳單上了,待會各營都有,拿到前線去念,我不管幾個人信,幾個不信,我一日在黜龍幫做主,就一日要念,就是要告訴天下人,我們才是大義所在,而大魏就是逆天之賊!打仗跟明白道理,沒有沖突!」

說完此話,不待程大郎繼續帶頭,也不管周行范、竇立德這些人眼睛都已經睜的渾圓,張行率先起身,就在座中披了代表了大頭領以上身份的白色短氅,然后扶著那柄布裹著的無鞘長劍、掛著腰中羅盤當先走了出來,身后數十員大小

頭領則在魏玄定和雄伯南的帶領下紛紛隨后,魚貫而出。

再過片刻,張行與小一半的頭領便轉入早已經壘好的高臺,升起紅底

的「黜」字大旗,其余頭領則紛紛往歸各營,各自升起本營本姓旗幟……此營不只是說所領營頭的意思,更是獨立一營寨的意思……之前黜龍軍準備的營壘工事,乃是層層疊疊,宛如棋盤一般的布置,卻又不連貫,乃是波浪線凹凸之態,前方凹者無寨之處,便接后方凸著有寨之處,每三者自成正反品字形。

然后,每頭領率一營各據一寨。

張行所居將臺當面,便是三層十五個軍寨,十五營三萬兵,左右便是工匠、后勤上的布置和準備以及數不清的輔兵,身后則又是類似的幾層軍寨。

除此之外,左側更有般縣縣城充當一翼側護。

也就是李定不在此處,否則必然會笑一句「結硬寨、打呆仗」。

當然,張行必然甘之如飴,毫不以恥。

事到如今,大魏之全盤崩潰已經越來越明顯,對于反動實力的集結反撲,其實沒必要你死我活,若能保存實力,謹守成功,那即便是不能,官軍也必然一次不如一次,義軍也必然一回強過一回。

所以,他張三就是要老三套打天下,也就是演講、工事和后勤。

他不信,做好這些事情會沒有回報。

這邊方才坐定,見到各軍在寨中各自宣講、整肅,未待片刻,便遙遙可見,相隔不過十數里的官軍大營也已經開始大開營門,然后數不清的官軍涌了出來,宛如平野洪水一般駭人。

而官軍只在營前稍作整備,便在兩翼騎兵的遮護下往黜龍軍陣地徐徐而來。

且說,雙方營寨相距非常近,上午時分,很快就到了臨戰距離,但除了更外圍的哨騎戰外,卻意外沒有發生劇烈的沖突與大規模作戰。

因為薛常雄在觀察,就好像昨日張行隔著馬臉河觀察一般。

「你們覺得哪里是破綻「微風吹來泥土的味道,臨時壘起的土坡與雜物堆上,薛常雄勒馬立在自己的大旗下看了許久,正色來做征詢。

眾人面面相覷,幾個兒子想做表現,卻都怕說錯。

最后,還是心腹陳斌無奈,開口做了個引子「要屬下來說,東北面應該是薄弱處……般縣和平昌縣兩城之間,距離還

是太遠了,或許可以從平昌縣那邊突破……但也有可能本就是個誘餌,是吸引我們分兵的伎倆,人家只是借平昌縣做個特角,并沒有全線防守的本意,甚至平昌縣也是隨時可棄的。」

「不錯。」薛常雄點點頭。「咱們時間有限,若是分兵拿下平昌縣,反而中了他計策,而且拿下了,也終究要回身啃身前這塊骨頭……總該試試軟硬。「

「兒子愿為父帥先鋒。「老早湊到跟前的老四薛萬弼忍不住率先表態。

「不用。」薛常雄擺手示意。「這個陣勢,一軍一營之勝負沒有用處,便是僥幸拿了一個,也會被迅速奪回……須一舉奪得整條陣線,方才算勝了一陣,而要得整條戰線,須五營取了三營再大舉壓上方才妥當……」

話至此處,薛常雄明顯頓了一下,因為他想到了另外一個事情,那就是對方這個營寨壁壘的排列,不光是有利于防守,也很方便撤退,直接撤退是有后方戰線左右翼遮護的。

看來,對方是打定了主意,要熬過這區區十幾天的融冰期,然后獲得主動權。

「不管如何,都要硬碰硬。」回過神來,薛常雄反而下定了決心。「此戰容不得投機取巧,就是要看大魏還有幾分底力而賊軍有幾分本事傳令下去,著薛萬弼、王伏貝、王瑜、慕容正言、馮端五將當面過來「

軍令下達,五位中郎將,兩人本在主帥身側,三人在各部之前,此時迅速匯集,只翻身下馬,就在旗下拜倒聽令。

「我這人,素來不愿意講什么空話。」薛常雄見狀,

也不讓人起身,只是勒馬在旗下,居高臨下緩緩來言。「但張行和黜龍賊,委實不是一般賊人,一則他們確實兵強馬壯二則此獠慣會用言語、文書蠱惑人心三則……今日見到,方才曉得,這人狡猾歸狡猾,軍略上也的確不可輕視,他之前平原和樂陵兩戰,分明是急襲如火的態勢,如今卻又能用心土木工事、壁壘森嚴,儼然不動如山,這已經名將之資了。但越是如此,此人和黜龍賊就越是河北之心腹大患,也是諸位與我的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話到此處,薛大將軍也和張行之前一樣,音調陡然提升起來,并用上了真氣鼓蕩。

「你們五人各領本部三千眾,與本帥當面去攻后方支援后續自有調度,不管是誰,若有先拔寨者,賞銀萬兩,并奏請圣人,提拔州郡而若誰敢不停指揮,擅退回來,別怪我軍法無情「言罷,薛常雄拔出他那柄直刀,遙遙指向前面,奮力一聲大吼,同時身上綻開耀眼光輝。「開戰」

如雷的戰鼓忽然就震動了整個初春的原野。

數里外的高臺上,已經有過一次類似經驗的張行置若罔聞,只是側著頭看遠處空中飛過的一群烏鴉,那應該是被鼓

聲驚動逃散的烏鴉……以至于春天來了,它們卻自北往南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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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龍 第一百三十四章 猛虎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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