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三百三十八章新王與舊王
第三百三十八章:新王與舊王
第三百三十八章:新王與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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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尾像是昏暗城墻里涌現的白云。
被一劍重創的林守溪睜開了血污中的眼睛,冷漠如狼的眼被不朽道果照成金色,他張大開裂的唇口,咬住道果,一口吞下。
那是奇跡般的新生。
像是針線從血肉中穿過,將身軀飛快縫合,等他撥開柔軟狐尾走出之時,身軀已完好無損,不僅如此,他的肌肉線條也泛起了淡淡的金屬般的色澤。
司暮雪收回狐尾。
她雙手搭在林守溪的肩上,替他理了理破碎的衣裳,面帶微笑。
她沒有再穿千燈夜的那身露肩禮裙,換上了一條素白裙子,神女妝容淡雅,袖口別了朵淡黃色的小花。
白尾白裙,今日的司暮雪褪去了狐媚之色,仿佛千里迢迢參加葬禮。
先前,她原本想回到神山,可識潮之神的濃霧阻截了她的去路,于是她折返,又順途去了一趟厄城,因為女帝出世的緣故,天道前所未有的虛弱,她殺死了厄城本就奄奄一息的守墓人,將不朽道果強奪。
這曾是金佛體內的道果,如今被種入了林守溪的軀殼。
“多謝。”林守溪說。
“何必與我客氣,我可是皇帝欽定的奴隸呢。”司暮雪微微一笑,纖手抹過脖頸,話鋒再轉:“當然,只要將她殺了,這道命令就失效了哦,主人愿意幫幫我么?”
司暮雪的聲音勾魂噬魄。
林守溪輕輕點頭,說:“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隸。”
“是與不是由不得你做主,怎么,你真把自己當主人了?”司暮雪咯咯嬌笑。
死城被女帝一劍斬成兩半。
雨街的盡頭,黃衣女帝淡漠睨來。
“你也要背叛么。”女帝問。
“陛下也會問這么蠢的問題么?”
司暮雪反問,她走到林守溪的身邊,望向高臺,笑意中帶著些許的自嘲:“陛下當初選擇我,是覺得我是你最忠實的棋子嗎?當初或許的確如此,但陛下忽視了一點,棋子也是鮮活的生靈,棋子經歷得多了,總會蘇醒,哪怕蘇醒的代價是沉重的。你想將我養成你聽話的狐貍,卻不知是在蓄養惡虎。”
“你不是狐貍,也不是惡虎。”女帝說:“你是我的狗。”
司暮雪不以為意,問:“那陛下又是誰的狗呢?”
女帝琉璃瞳中閃過一絲異彩。
黃袍內的手不自覺觸了觸脖頸的金色圈環。
司暮雪閉上眼,回憶往事。
自神域始,至長安終,跟隨她的弟子紛紛慘死,信任她的賀瑤琴斷然背叛,她一路走到這里,經歷了太多失敗,卻有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苦難將她的心境撐開,于是,她也可以容納更多的自由。
這是瘋臆之人清醒前的陣痛。
司暮雪走過破碎的長街,紅發格外鮮艷,她一步步走向高高的觀音臺,就像當初她第一次覲見皇帝時那樣,彼時的她虔誠地跪在陛下的神座前,高舉雙手,敬承神劍,但今夜,她不需要對任何人下跪。
司暮雪看向宮語,微微一笑。
宮語輕輕點頭。
她也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與司暮雪并肩戰斗。
“陛下怎么不回答呢,是暮雪戳到陛下的痛處了么?”司暮雪清冷地問。
女帝漠然。
她幽邃的瞳孔遙看雨云厚重的長空,像是在宣讀亙古長存的規矩:“所有的背叛者皆應吞食罪孽的冰雪,釘入永恒的深淵,于牢籠中長眠至死是罪者的宿命,無人可以逃脫這一宿命。”
她舉起手。
比金佛毀滅時更沉重的劫云壓迫而來,如千軍萬馬。
她根本不是少女,而是手持天命,代天刑罰的舊神。
閃電巨蟒般席卷過死城。
墻摧城毀。
火焰逆雨而起,黑煙沖天。
死城之中,以觀音閣為中心,磅礴的真氣沖霄而去,除了彩漆古雅的觀音像之外,其余的一切盡被碾為齏粉。
司暮雪感到了一陣可怖威壓,等同于死亡的可怖威壓,仿佛有劍高懸顱頂,有刺直抵心臟,這是皇帝獨裁般的宣判,聽聞的萬物皆以毀滅般的臣服作回應。
若是過去,司暮雪定會小心翼翼地跪在皇帝面前,搖尾乞憐,哀求陛下平息怒火,但現在,面對這毀天滅地的氣勢,司暮雪卻是無動于衷。
神女白裙翻飛,紅發長舞,她直視皇帝,清眸里迸射出桀驁不馴的光:“這個世界不需要皇帝,今日,我會親手終結你統治的歷史。”
死城之中,更為盛大的戰斗燦然打響。
狂風像是推過地面的刀鋒。
一切建筑都被徹底抹平。
這座城早在二十年前就已被毀,今日,它迎來了它的真正滅亡。
林守溪與慕師靖被狂暴的真氣漣漪推開。
這場戰斗遠遠超過了他們的境界,尤其是慕師靖,光是這場神戰爆發出的波紋,就令她難以承受。
少女艱難地抬起頭,恰好看到林守溪頂著狂暴的真氣流朝自己走來。
她心中感動,遞出了手,林守溪卻從她身邊走過,直接撲入了她身后的廢墟,從中一把抓住了儲物戒指。
慕師靖一愣,心想自己竟還比不上這儲物戒指,她想貶損兩句,可風實在太大,她的面頰被吹得僵硬,唇只要稍稍一張,就會被狂風灌滿,根本說不出一個字。
林守溪得了戒指,再度從中抓出了一把傘盾,企圖抵擋這真氣狂風。
抵擋不住。
少年少女被狂風推著倒滑,直接卷上了天空,好巧不巧,一道驚雷裂下,不偏不倚地砸向了他們。空中,他們無法調整自己的身姿,戒指也已半空,所有的盾造物皆毀于一旦,慕師靖從中摸索了一會兒,只摸出了一大堆療傷的藥。
眼看著驚雷要劈中,林守溪雙臂一抱,將少女死死地護在懷里,身軀一弓,以背脊承住了這道烈雷。
盾已用盡,他的身軀是最后的盾牌。
得了不朽道果之后,林守溪的身軀成了真正的鋼筋鐵骨,這道雷電竟未能傷他分毫。
“這么看我做什么,不用太感動的。”林守溪注意到慕師靖癡癡的眼神。
“不是……我是想問,你不是有劍經可以驅馳雷電嗎?硬扛干什么……”慕師靖小聲問。
“……”林守溪面不改色,說:“我想檢驗一下不朽道果的威力。”
“哦。”
更多的雷漿灌下,刀斧般雕塑大地。
“抱緊了。”林守溪咬牙。
慕師靖乖乖點頭。
白瞳黑凰劍經應心而動,狂暴的雷電臣服于法則之力,被他信手分開,他抱著慕師靖一頭扎出,暫時遠離了神戰的中心。
慕師靖回首望向那個元素紊亂的世界,驚魂未定。
死城的一切都被摧毀了。
倒是那些古怪的雕像被保留了下來,它們被狂風一并推出,慕師靖隨手撿起一個,看著那觸手橫生,翅膀腫脹的古老身軀,說:“倒是挺可愛的。”
“它們看你也覺得可愛。”林守溪淡淡道。
慕師靖冷哼一聲,將手上的雕塑撇到了一邊。
林守溪盤膝而坐,將儲物戒中最后的丹藥一并倒出,一半分給慕師靖,另一半一股腦地往嘴里倒,像是吃飯一樣將它們一股腦地咀嚼吞咽。
他的元赤氣丸無法承載這樣海量的真氣,四溢的真氣將他的殘袍吹得鼓脹,雨點敲打在他的身上,蒸盡,林守溪的周身一時煙繚霧繞,宛若仙人。
“你在這里休息,別亂跑。”林守溪說。
“你要去哪?”慕師靖問。
林守溪已重新朝著觀音月臺的方向走去。
狂風、雷電、暴雨、火焰,這一切都完美地契合了他的劍經法則,這座暴怒的城池于他而言則是一座充沛不可估量的武器庫,在這里,他擁有與宮語和司暮雪一同迎戰神明的資格。
慕師靖沒有阻攔。
她知道,以她的境界,去了也是添亂,只是無法真正參與那場戰斗,她多少有些失落。
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天地怒不可遏。
慕師靖深吸口氣,她看了眼堆在周圍的邪神石像,心神毫無緣由地一陣恍惚。
慕師靖淡咬紅唇,撫了撫自己的額頭。
困……
一陣困意席卷而來。
她想起了她誤服的助眠之藥……是了,一定是藥效涌上來了。
都怪林守溪,這種藥都能拿錯……
不能在這種時候睡覺呀……
慕師靖咬住舌尖,想要獲得清醒,可她的眼皮子卻無比沉重,睡意排山倒海般傾軋下來,恍惚間,她又看見了那片黑色冰原,看見了永不日出的地平線,看見了天地間孤獨的黑裙身影。
夢境將拖著她的意識墜入深淵。
“不要……”慕師靖發出了呻吟似的嗚咽。
戰場的中央多了一位少年。
林守溪在狂亂的世界里如履平地,他參與到這場獵殺女帝的戰斗里,以狂風為翼,雷火為刃。
女帝始終立在觀音像下。
她很虛弱,肉眼可見地虛弱,但她依舊秉持著高傲,不可褻瀆的高傲。
精妙的佛法與道術在她指尖跳躍變幻,璨然生花。
她以佛法之無量壓制宮語狂暴的進攻,以道法中的降妖獵魔之術去對付身為狐妖的司暮雪,再以儒道的規矩去鉗制道德敗壞的林守溪,哪怕虛弱,卻絲毫不落于下風。
進攻得最狠的是司暮雪,她主動將嫉妒之心激發到極致,對著女帝展開不要命的猛攻。
妖髓之血燃燒沸騰。
她的進攻瘋狂得不像人,招式怪異得不像人。
她心中只有一念頭——殺人。
若成,這里就是女帝的埋骨之地,若敗,那這里就是她的贖罪之地。
宮語的進攻同樣兇猛,她的拳頭一次又一次地穿透琉璃世界,結結實實地撼在女帝的圣體上,似要將她的魂靈從這純凈的容器之中撼出去。
滿天梵唱在她的白袍下喑啞。
林守溪則根本不理會道德律令的規訓,他放空心境,全力出招,誓要將女帝連同這座神像一道摧毀。
這場轟轟烈烈的戰斗持續了許久。
“夠了。”
女帝忽然開口,問:“你們吵夠了沒有。”
她對著天地叱出一令。
司暮雪身后的虛空開裂,一只大手伸出,猛地抓住了她居中的狐尾根部,瞬間,司暮雪像被打中七寸的蛇,渾身麻痹,巨手于空中一掄,將司暮雪重重地砸在地上,神女銀牙緊咬,唇角滲血。
同時,宮語的頭頂上,也有虛空開裂,一只金掌從天而降,她想要掠過,可這仿佛如來之掌,寬闊得沒有邊界,剎那間,巨掌將她的身軀拍回地面,手掌同時隆起,上書‘唵嘛呢叭咪吽’六字大明咒。
律令為線,林守溪也被劃定在了一個結界里,這個世界了無一物,與外面暴怒的世界相隔絕,林守溪驅動劍經,什么也無法抓住。
女帝緩緩起身。
千手觀音像共結蓮花印。
她的身后,出現了三張金色的神座,分別象征儒釋道三教。三家為教后,最初的學問皆不可避免地走向神秘與庸俗,但也正是如此,它們才能被煉化為純粹的權力與力量。
女帝一念之間。
三方神座暴力地融為一體。
她坐了上去,如坐在這個世界的頂點。
司暮雪見到這幕,不驚反笑,道:“你太蠢了。”
“何出此言?”女帝倚靠在神座上,淡淡地問。
“你明明是超凡脫俗之存在,卻為了暫時的力量,主動將自己納入此方世界的天道秩序里……”司暮雪艱難起身,說:“天道會囚禁你的。”
“天道已衰微至此,連你奪取不朽道果也無法阻攔,如何能夠攔我呢。”女帝淡然。
她舉起一指,對著司暮雪悠悠落下。
一道深紅色的蒼雷劈落,它超越了道門雷法之極致,要將這狐妖神女劈得灰飛煙滅。
的確有人灰飛煙滅。
卻不是司暮雪。
紅色蒼雷劈落之時,一道身影瞬息而至,截在了雷電之下。
來者白發蒼蒼,形容蒼老,唯有精神矍鑠依舊。
“師父……”林守溪一驚。
林仇義。
蒼紅之雷將他的道身劈碎。
頃刻。
完好無損的他再度從暴雨中走出。
這是輪回道果的神妙之處。
在他命定的死期到來前,他不死不滅。
“多謝。”司暮雪抹去了唇角的血。
女帝望著林仇義。
三百年前,林仇義是神守山的山主,也是天下修道者中最強的一位。
她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挑選他作為護道人。
一直到千燈重生之夜,林仇義始終兢兢業業,未曾有半點逾矩之舉。她很少信任人類,但她信任林仇義,換而言之,她只是信任他的忠誠。
“為什么。”女帝問。
“邪龍轉世為人,口銜逆鱗,為禍蒼生,當誅。”
林仇義立在觀音閣的月臺上,緩緩挺直了佝僂了三百年的背脊。
“原來如此。”女帝明悟。
她也明白林仇義要做什么。
高人可以從一粒煉好的丹藥中反推出藥譜,可以從一杯調好的符水中推測出箓文,而此時此刻,輪回、幽冥、不朽,這三枚最為精純的天道道果齊至死城,它們可以重新拼湊出堅實而完整的天道。
女帝為了暫時獲得橫壓一切的力量,將自己安置到了此世的神座上,這樣,天道就可以成為她的枷鎖。
林仇義對林守溪說:“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我從小就聰明。”林守溪回答。
林仇義沒有多言。
他舉起手。
輪回之道果在他掌心顯化。
司暮雪與林守溪皆心領神會。
就像從一片枯黃之葉里演繹出一整個秋天。
道果循著它們來時的脈絡逆流而上,一路回溯。
金色的光刺破滿天黑云。
分裂開的云里,糾纏的螺旋型天道重新顯現,金光熠熠,宛若囚禁圣明的枷鎖。
天道橫壓在女帝的頭頂。
女帝仰首,琉璃瞳也被映成了金色。
這無疑是不可思議的壯舉,但女帝對其的評價尖銳而平淡:“天真。”
她從神座上立起,足踏虛空,一步步走向天道。
林仇義皺眉。
天道的威壓對于黃衣女帝竟沒有半分影響。
這……怎么可能?
“我本是天外之仙,此世之道如何壓我。”女帝平靜開口,聲音振聾發聵。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人的腦海中都出現了同一幕場景。
——黑夜,濃稠而沉重的黑夜。
整個世界被厚重的冰雪覆蓋著。
死寂,壓抑。
直到……
蒼穹上閃過一抹亮光,接著,廣袤的氣層被點亮,透著玫瑰般的紅色,那仿佛是日出,卻比日出更為迅猛暴烈,天地瞬間亮如白晝,白晝之中,一道雪亮的閃光拖著長長的煙跡撞向大地。
轟——
大地顫栗,火光沖天。
這是隕星墜落大地!
由天空俯瞰大地,可以看見一個巨型的深坑,深坑里,一身濁黃色的殘袍奇跡般沒有被毀滅,它靜悄悄地飄在坑底,透過喧天的濃煙仰望星空。
而這深坑的位置……
畫面中的視線被豁然拉高。
世界雖依舊覆蓋著冰雪,可從高處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三座參天拔地的巨峰,那正是后來的云空山、神守山與祖師山,而那深坑正臨近三山!
圣壤殿,那是如今圣壤殿的位置!
難怪圣壤殿要建在地面之下,原來那本就是天外隕星砸出的巨坑,而所謂的獨一無二的圣壤,正是來自天外之星的泥壤!
識潮、哀詠、灰墓三大邪神皆被封印在了深海之底,黃衣君王作為第四位邪神,之所以可以逃出生天,是因為她真的逃出了這片天空!
她于天外沉眠,隨隕星降臨,與大地同醒。
女帝雙手負后,遙望天道之外的星空——那是她的第二家鄉,她在那片黑暗渾濁的星空里沉眠了無窮的歲月。
某種意義上,她亦是外神。
“我自天外來,是此世蘇醒的第一生靈,又豈能先于萬物而沉眠。你們無法終結我的歷史,而我,會徹底終結這一冰河紀元。”
她蒼白纖細的手臂從黃衣中探出,舉向星空。
星光在她的掌心凝成鋒刃。
一劍斬落。
天道分崩離析。
這一劍似也耗盡了黃衣女帝的力氣,一劍后,她的掌心血肉模糊,可見白骨,她仰起頭,看著支離破碎的天道,臉上依舊沒有情感,琉璃之眸卻是煥發出萬千神采。
“她能做萬世之君,為何我不行?”女帝對著星空發出質問,她舉起手,如宣讀誓言:“冥古的時代早已結束,新的王朝即將開辟,你們,以及三大邪神的尸骨都將是永恒王朝的祭禮。”
世界在她的誓言下沉默。
冥古時代,她本就是冥古之下最強的存在。
如今,她亦是無可爭議的星空之下最強神明。三大邪神早晚會被她殺死,她會重新凈化這個世界,使之成為地上的天國。
這是她的宏圖偉愿。
擋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些不愿為這宏圖犧牲的當世之人罷了。
他們會在今日被盡數祓除。
女帝如是說時,一個冰冷的聲音陡然響起,打破了一切。
“不行就是不行。”
這一刻,仿佛噩夢被喚醒,女帝的瞳孔陡然收縮。
她向下望去。
雷聲喑啞,暴雨倒流
夷為廢墟的死城里,曼妙的黑裙少女從幽暗的長街上走來,她仰起螓首,望向破碎天道之下的女帝。少女面顏絕美,瞳色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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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更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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