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一百四十九章:纏斗
不死國的天空始終灰蒙蒙一片,它仿佛是一座冰海外孤懸的島嶼,正迎接著它的極夜,遮天蔽日的黑鴉飛過日晷巨樓的上空時,林守溪緩緩睜開了眼。
楚映嬋正在一側休憩,從這里可以看到她的每一縷絮亂發絲和雪頸間淡淡泛著的青絡,她睡姿很靜,雙手一絲不茍地疊在小腹上,呼吸的起伏微不可聞。
林守溪已習慣了她的存在,睜開眼看到她時,心中還有些安心感。
有個師父似乎不是一件壞事。
林守溪靜靜躺著,與戒尺平行,等楚映嬋醒來。
卯時,楚映嬋長睫顫動,眼眸緩緩睜開,她同樣習慣了林守溪的存在,對他注視著自己的目光也沒什么排斥,她自榻上坐起,穿著單衣,用手梳了梳微亂的發,一雙清眸佯作嚴肅地盯著林守溪看了會,林守溪識趣地主動下榻,為她讓開了道。
兩人像是生活在一起很多年了,只是他們不像情侶,更像是姐弟……
楚映嬋從榻上下來,她來到鏡前,扶著膝蓋,彎下身子,如常地看了看眉心的紅印,林守溪倒好了熱水,吹涼些后遞給了她,楚映嬋將它捧在手心中輕輕轉動著,慢慢飲完。
他們醒來之后也沒再寒暄什么,直接開始今日的修煉。
他們的修煉太過嫻熟,甚至沒有再去桌邊,而是直接扯來棉被為墊,坐在榻上,掌心對著掌心,一同修煉了起來。
楚映嬋心神放空,內府之境再次展開,赤色的火焰里,她的精神體無依而懸,如一泓清泉凝就,嫻靜似姣花照水。
林守溪在這個精神內府中占據主導,他像是鼎火的本身,熊熊燃燒著,包裹著她,沖撞著她,從中貪婪地汲取著什么,楚映嬋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她漸漸地由靜轉動,浮凸有致的身軀也如一團躍動不休的火,這個過程持續很久才能結束,火光熄滅時,楚映嬋飄浮在中央,宛若一條脫力后抽搐不斷的小水蛇。
“好了么?”內府中,林守溪問。
“嗯。”楚映嬋應了一聲。
“咒印可有緩解?”
“有。”
“可有異樣或者不適?”林守溪又問。
“沒有。”楚映嬋回答得很快。
“嗯,若有任何不對勁之處,一定要及時告訴我。”林守溪叮囑道。
“好。”
這是林守溪慣例的提問,他就像是一名醫師,每每替病人做完針灸之后,還會認真地慰問一分病情,楚映嬋也認真回答著他的每一個問題,很是乖巧。
正當林守溪咬關閉內鼎之時,他看著楚映嬋,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楚映嬋的精神體閉著眼眸,近似昏迷,但她回答問題時口齒清晰,有條不紊……他猛地想起了某種搜魂的術法。
他突然明白,許多搜魂的術法或許就是將對方拉入自己的精神內府,利用一些手段抹去她主觀的意識,接下來,他無論是問什么,對方都會如實回答。
他似乎在無意間也達到了這種效果。
林守溪心生好奇,他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提問:“你今年年齡多大?”
“二十歲。”
“你來自哪個宗門?”
“云空山仙樓。”
楚映嬋聲音清冷,話語中沒什么感情浮動。
簡單的兩個問題之后,林守溪幾乎可以確定,他無論問什么,楚映嬋都會如實回答。
窺探他人的秘密是不好的行徑,林守溪飽受著道德的煎熬,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問了一個自己好奇已久的問題:
“除去你師尊以外,你見過最好看的人是誰?”
林守溪知道,像蘇和雪這樣的神女,美則美矣,但不會入她法眼,她給出的答案一定在小禾與慕師靖之間,他很好奇,在她的眼中,這兩位絕色少女誰更美一些。
“林守溪。”她說。
林守溪……
辰時,死證顫鳴,慕師靖伸手拍了拍死證,又躺了一小會兒后從籠紗繡榻間起身。她觸了觸自己的唇,隱隱約約間覺得自己喊了這個名字。
是夢么。
慕師靖回憶著先前荒誕的夢,夢里他看到林守溪與楚映嬋依偎在一起,被小禾抓個正著,提刀一路追殺,而她抱著膝蓋坐在鹿背上,笑得花枝亂顫。
荒唐……
慕師靖用柔軟的棉被一絲不茍地裹著自己,她赤足下榻走到窗邊,推開窗看了眼外面的雪。
雪地平整,不見足印,不見人來。
她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將手邊的銅制日歷多播了一格,看著上面的數字,不由想起了昨天的事,隱隱有些擔憂。
昨天楚妙來了,她來得很著急,一路沖入仙樓,點名要見師尊,很不巧,師尊昨日收到了一封信,看過信后匆匆離樓,不知所蹤。
她接待了那位皇后,問發生了什么事,楚皇后告訴她,楚映嬋與林守溪找不到了。
起初她覺得有些好笑,甚至打趣說他們應是師徒情深,私奔去了,現在指不定在哪個見不得光的角落你儂我儂不亦樂乎,說不定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楚妙平日里也愛打趣玩笑,昨天卻嚴肅得厲害,她斷定,他們一定是出事了,而她的理由也很簡單,她說映嬋很小時候一個知名的相師為她算過,說她開宗立派之后會有大災。
命運應驗了。
尋師尊無果之后,楚妙失落地離開,決定自己去找女兒。
雖然楚妙說得很玄乎,但慕師靖依舊沒有太在意,她覺得林守溪出意外這件事毫不令人意外,同樣,她也相信以他的聰明才智可以化險為夷。
當然,過去他的搭檔是自己,要更安全些,而這楚映嬋從身材來看就笨笨的,也不知道會不會添亂。
慕師靖坐在窗邊,裹緊了臃腫的棉被,額頭被冬風吹涼。
“嗯……去看看吧。”
正當她下定決心,打算去尋林守溪時,風雪中,忽有人影到來。
那是一個金冠雪袍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陸余神。
慕師靖心中一凜,她假裝什么也沒有看到,輕手輕腳地合上了窗,再開門時,她已穿好了一身玄素衣裳。
“你來做什么?”慕師靖沒有給她好臉色。
陸余神支著傘在廊外立著,傘面上金粉覆雪,顯著奢華之氣。
慕師靖以為是師尊不在,她想要乘虛而入,公報私仇,正當她準備以道門規矩去壓時,陸余神已然開口,她一掃平日里的倨傲,平靜道:
“是恩師讓我來的。”
“恩師?你竟還有師父?”慕師靖倒是不曾聽說。
陸余神笑了笑,她點頭說:“嗯,我恩師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慕師靖只以冷笑回應。
“你到底是來干嘛的?我稍后還有事要出門,別耽擱我時間,嗯……不如讓小白祝接待你吧,白祝心思縝密,待人接物滴水不漏,一定可以招待好陸仙師的。”慕師靖說。
面對這晚輩的冷嘲熱諷,陸余神沒有絲毫介懷,她說:“我知慕姑娘要遠行,特意前來送些禮物。”
明明是好話,慕師靖卻怎么聽怎么覺得不吉利。
“送禮物做什么?我們道門富足,無論是秘法珍寶還是神丹妙器皆應有盡有,嗯……陸仙師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嗎?”慕師靖問。
慕師靖所言非虛,她是在某天看神山邸報,見到白祝的小云螺竟在神器榜上位列前五時才真正意識到的。
當然,這也不怪慕師靖后知后覺,畢竟云螺在白祝手里,而白祝有很特殊的氣質任何神器在她手中都像是隨時會被弄丟的玩具。
“是護身法寶。”陸余神笑著說。
“護身法寶?”
慕師靖瞇起眼,只覺得她果然沒安好心……這分明是在變相詛咒自己嘛。
“嗯,現在的年輕仙子總愛托大,穿著一襲單薄裙裾就敢深入各種險地,委實不妥,此去妖煞塔兇險萬分,恩師擔憂慕姑娘安危,托我贈寶。”陸余神耐心地解釋著。
“不必了,你留著自己穿吧。”慕師靖毫不客氣地說。
她對陸余神印象很差,并不想承她的情。
“姑娘還是再想想吧,法寶遠比你想象中重要得多。青牛怪本是太上老君坐騎,但偷了法寶金剛琢之后,哪怕是老君也奈何不了它了,更有人戲言,天道不在老君手中,而在金剛琢內。”陸余神笑著說。
慕師靖懶得去仔細分析,只要是她不喜歡的人說的話,不管多么有道理,她都想要反駁兩句,但她紅唇初張后忽感后頸發涼,她盯著陸余神,瞳孔一縮,沉默許久后才緩緩開口:
“你怎么會知道……你,你到底是誰?”
精神內府閉合。
楚映嬋綿緩地呼吸著,身軀漸漸放松了下來,她蜷緊的小巧足趾也慢慢松開,她睜開眼眸,調息片刻后順勢平躺在床榻上,休憩一會兒。
林守溪睜開眼,同樣面色自若。
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過,他自顧自下榻,揉了揉臉頰,倒了杯水,慢慢飲著。
“你……是在看我嗎?”
林守溪察覺到了身后的目光,他放下了杯子,別過頭去,望向楚映嬋,鬼使神差地問。
楚映嬋安靜地趴在踏上,雙手交疊枕著面頰,她有些累,側著身,微瞇的眼眸看向林守溪所在的位置,似寐非寐,聽到了林守溪的提問,她精神一震,困意頓消,矢口否認道:
“沒有呀,我……我看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好看的。”
白裙仙子揉著眸子從榻上坐起,屈腿靠著墻壁,說:“為師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師父在想什么?”林守溪未揭穿她,問。
“距離賭約結束還有二十余天,我們雖尋到了壓制色孽咒印的辦法,但洛初娥絕不會坐以待敗,她覺察到端倪以后,一定會采取手段來干擾我們的。”楚映嬋說。
“嗯。”
林守溪點點頭,表示也有想過。
二十多天很漫長,他不相信洛初娥會什么也不做,只是不知道她何時再次出手,怎么出手。她是懸在他們頭頂的三尺鋒芒,始終散播著無形的恐怖。
當然,他們也明白,他們擔憂的同時,洛初娥定也是焦慮的。她身在規則之內,想要破壞賭約,恐怕也只能在規則內做文章。
他們不再多想,靜待洛初娥出招。
休憩好后,師徒二人繼續重復修煉了起來,林守溪的渾金境愈發穩固,楚映嬋停滯一年不曾向前的元赤境竟也漸趨圓融。
精神的交融并不比肉體的搏殺省力,尤其是楚映嬋,幾番下來她已累得不想動彈,躺在榻上閉目養神,林守溪見狀心憐,不由想起在魔門時曾學過的一些手藝。
當時他正在看一本講分筋錯骨手的秘籍,師兄看到之后告訴他這本秘籍源遠流長博大精深,許多民間的推拿按揉手藝也來源于此,師兄讓他好好練習,然后去孝敬師姐。
他相信了師兄的話,花了三天練成了分筋錯骨手,然后挑選了一位幸運的師姐,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師姐的感動與慘叫,不過幸好他年紀小,修為淺,并未真正造成什么傷害,只是挨了頓師姐的打。
現在他自認手藝純熟,打算拿師父試試。
楚映嬋面對著他的好意,也并未拒絕,安靜地躺著,讓他幫自己按揉肩背,林守溪也絕無任何揩油的念頭,他只是想幫師父緩解一下身體的疲憊,手無比規矩,只揉弄肩背,無半點逾矩。
楚映嬋靜靜躺著,時而蹙眉,時而輕哼,唯獨沒有不滿。
只是林守溪的手沿著脊線按上她腰肢時,一向嫻靜的仙子忽如受驚的小鹿,身軀一顫一縮,她以掌遮腰,順勢抓過錦被,將身軀一裹,躲在了一旁。
林守溪也愣住了。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楚映嬋率先回避了目光,覺得先前的舉動丟人極了。
她張了張口,想要尋些理由給自己辯護,林守溪卻率先笑了起來,替她圓場道:“我幫師父找到天神贈予的禮物了。”
楚映嬋緊咬著唇,也不敢看他,她耳垂透紅,按著腰后雪白的裙結,最后只用斥責般的口吻說了四個字:“不許拆開。”
這不過是小小的插曲,之后的修煉里,兩人很是默契,對此閉口不提。
轉眼已是第九天。
清晨。
林守溪今日醒來時,腦子昏昏沉沉的,他側過頭看了眼左手邊,意外地發現楚映嬋竟不在身側。
他心中一凜,立刻清醒了,他才一起身,便發現楚映嬋原來沒有失蹤,而是坐在了梳妝鏡前。
她以手抄起自己漫過腰臀的秀發,認真地梳著,難得地認真,林守溪看著她,發現今日師父綽約的身影里,竟透著過去沒有的嫵媚。
“昨夜做什么噩夢了嗎,今天怎么醒這么晚?”楚映嬋問。
“我也不知道。”
林守溪搖了搖頭,感覺自己像是挨了悶棍一樣,他覺得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楚映嬋梳過了發,坐回了榻上,主動說:“幫我按按身子。”
林守溪卻沒有動。
“怎么了?為師差不動你了嗎?”楚映嬋問。
“沒有。”林守溪問,“師父要按哪里?”
楚映嬋讓他坐在榻尾,她將修長的玉足伸到了他的懷里,不言而喻。
楚映嬋身段好得夸張,一雙玉腿更是修長曼美得無可挑剔,她一邊說著,一邊用雙足足背勾住了林守溪的手,誘惑難言。
“好。”
林守溪平靜地應了一聲,開始為她按揉了起來,楚映嬋眉蹙起,似感無邊歡愉,嚶嚀出聲。
忽然,林守溪停手了。
“怎么了?”楚映嬋問。
“你躺著吧,我再幫你按按其他地方。”林守溪說。
楚映嬋應聲躺下,林守溪跪在榻上,認真地幫她揉了一會兒,他的手一點點下移,將要觸碰到她的腰肢時,床榻之間,殺意驟起。
那柄用來分隔界線的黑尺不知何時落到了林守溪的手中,他將尺揮抽而出,猛地打上了女子后頸的致命處。
痛哼聲響起。
楚映嬋身軀一顫,猛地回身,手指一彈,將第二尺隔空接住。
“唉,還想多享受一會兒呢,果然沒能騙過你呀。”‘楚映嬋’失望地搖了搖頭。
正是洛初娥。
林守溪默不作聲,再次揮尺。
床榻上,兩人纏斗了起來,林守溪知道,黑尺的規則之力短暫地麻痹了她,這是最好的機會。
他用膝蓋猛地壓住‘楚映嬋’的身軀,渾金氣丸飛轉,所有的力量一股腦灌到了黑尺上,當空劈下,洛初娥不敢伸掌,只拂袖去接。噼噼啪啪的打斗聲瞬間響起。
與此同時,楚映嬋打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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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埋葬眾神 第一百四十九章: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