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劍、磚、畫

“見過文相，陳小友別來無恙。”

“見過文相，萬安伯有空來我府上一敘。”

眾人紛紛給顏百川和陳洛打著招呼，在場的大儒和夫子，有的是三品大員，有的是世襲的伯爵和侯爵，所以對陳洛的稱呼五花八門，文相點頭示意，陳洛則一路施禮走進文廟。

文廟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大廳，而是分了好幾進的大型建筑。首先進入是教化殿，殿中一個個孩童雕像坐在書桌前，做吟誦狀，走入教化殿中，仿佛聽到了幼童吟誦之聲。

從教化殿中走出，再入萬圣殿，這里一尊尊雕像依墻而立，環繞著東西南北，每尊雕像形態各異，身上有特殊的氣韻環繞。

“這里的雕像，都是圣隕的半圣之像。”顏百川輕聲介紹道，“各家雖有祠堂供奉，但圣意也只有在文廟才能凝聚。”

“人族半圣，至今沒有一位是壽終正寢而隕落，全部都是為人族而死。”

“當年荀子曾言，無窮年月，寧愿死上萬尊半圣，也要換來人族永存。因此，此殿被稱作萬圣殿。”

陳洛點點頭，對這些人族半圣一一躬身行禮，隨行眾人也不催促，他們知曉這是陳洛第一次來此，便耐心等待。

半刻鐘后，陳洛施禮完畢，又隨著文相穿過一片廣場，進入虛圣殿。

半圣以上，未入圣人，被尊稱為虛圣。

虛圣殿的雕像比萬圣殿要少上許多，只有十六尊。其中有荀子、韓非子、墨子、蘇子、呂子、司馬子等，都是一家學說的開創者。

“虛圣之圣意，并不需文脈與孔家之力，而是可以自行凝結。因此大多落在各家的宗族祠堂之中。”顏百川說道，“在這里立像，是接受天下讀書人祭拜，以虛圣之力，護佑文運昌隆。”

陳洛受教，再次一一祭拜，最后停在了一尊看上去只有四十歲上下，面含微笑，讓人望之如沐春風的雕像。

“此乃方虛圣之像。”文相傳音道，“方圣封圣被蠻族所阻，蠻天殿大祭祀親自前來，加持了蠻天之力，實力幾乎逼近人族圣人。方圣與其和另外兩名半圣級祭祀同歸，就此圣隕。因此停留在虛圣的位份。”

“方圣一生嚴于律己，端正莊嚴，鮮少笑容。這是他圣隕前最后一刻，對同族半圣的笑容，被半圣記錄，雕刻成像。”

陳洛望著那一臉輕輕笑意的雕像，仿佛看到這位幾乎是人族第五圣的圣人為人族流盡了最后一滴血，卻慷慨而笑，灑脫自如。此時陳洛腦中也沒有和方家的仇怨，只有對人族先賢的敬意。他認真地朝著方圣像一拜，結果才施禮到一半，陳洛就弓不下腰來，仿佛有一股力量阻止了陳洛祭拜方圣一般。

眾人面色一變，隨即臉上浮現出不滿之色，顏百川更是眼中閃爍出憤怒之火。

“放肆！”

竟然是方家遠隔數萬里，利用方虛圣圣意，阻止陳洛參拜！

陳洛站起身，再次望向方圣雕像，竟然從那笑容中看到了一絲歉意！

陳洛長嘆一口氣，拱手再禮，這一次不再躬身，而是靜立了片刻，便沖顏百川示意可以了。

顏百川難得怒氣未消，說道：“圣意難得，方家竟然不惜損耗圣意行此作為，文昌閣一定追究到底。”

“不必了！”陳洛淡淡笑著，“有朝一日，我會親自去方家祖祠，祭拜方圣！”

走出虛圣殿，便是文廟中的最后一殿：至圣殿。

至圣殿中，和之前眾像靠墻而立不同，這里只有四尊圣像，背北而朝南，正中是一尊比其他的雕像都要大上一號的雕像，背北向南，那雕像身材雄偉，大耳垂肩，雙手過膝，左手拿著竹簡，右手拿著筆刀，昂首望天。

這是至圣孔子的雕像。

在孔子像下方，有三尊略小一些的圣人雕像，分別是孟子像、顏子像、曾子像。

陳洛一一祭拜，等陳洛祭拜完畢，守候在一旁的文廟廟祝走上前，陳洛連忙施禮。來時顏百川就特別囑咐過，這文廟的廟祝是由資深大儒擔任，因為常年體會各圣像的圣意，所以晉升半圣的希望要比其他人高出一分。此任廟祝乃是孔家大儒孔成庸，萬萬不可怠慢。

“陳小友客氣。”孔成庸回了一禮，“尊師對我曾有指教之恩，不必拘禮。”

隨后，孔成庸又看向顏百川：“文相，請圣已經安排好了。”

顏百川點點頭：“那走吧。”

隨著孔成庸，眾人來到一座八卦廣場，廣場被松柏環繞，綠意盎然，在八卦廣場之上樹立起三尊空白石碑。孔成庸有意對初來乍到的陳洛解釋，所謂請圣，其實是讓圣意寄托在詩魂之中，再由詩魂化作文寶的器靈。但是每一次對圣意的召喚都對圣意是一重消耗，所以輕易不得請圣。這一次也是文昌閣和文廟經過詳細籌算，最終確定三幅半生文寶的數量。

換言之，所有參加請圣的人，最多只能獻詩三首。

當然，若是有人已經率先請出了圣意，那獻詩的名額就要遞減了。

這請圣并非毫無好處，那文昌閣的獎勵就不必說，單說請圣若是成功，自會得到一絲圣韻靈光，這靈光可用于自身，照亮識障迷惘，也能送于他人，使人耳聰目明，舉一反三，還可以融入寶物之中，獲得一絲圣道力量，總之是好處多多。

冷寒冰此時已經接下了四個下注，若是贏，他一朝吃飽，席卷四件大儒文寶，若是輸，不僅要搭上從齊可修那贏來的文寶，還要倒貼三件。但是他此時心里卻一點不擔心，還走到其他要獻詩請圣的人面前，說道：“老夫建議你們趕在萬安伯之前題詩，不然可能連上去說話的名額都沒有！”

眾人聽到冷寒冰的話，也微微心動，倒是有一名大儒冷哼一聲。這大儒名叫羅三秋，成名已久，一直自負詩才。對陳洛的詩，曾經質疑是竹林中人為了幫其揚名而代筆所作，這種說法一度還頗受人認可。但隨著陳洛一首接著一首的名篇問世，他的臉都快被抽腫了，可偏偏面子又放不下來，再有人找他評論陳洛之詩的時候，他都認為對方是在侮辱自己。

如今陳洛就在眼前，羅三秋也憋著一口氣。況且這一次自己很有把握，只要自己的詩文壓倒陳洛，那自己的面子就算找回來了，到時候以前輩的身份再和陳洛“偶爾”談到之前的誤會，大家一笑而過，豈不美哉。

有著這樣的打算，羅三秋自然不會自認不如陳洛，而搶先題詩，于是對著冷寒冰說道：“我乃大儒，豈能奪了晚輩施展風采的舞臺。且由他先來，老夫最后再上便是。”

冷寒冰看著羅三秋，眼前一亮：大肥羊！

冷寒冰連忙湊上來，說道：“羅兄，要不要賭一把？”

羅三秋早就聽到冷寒冰的賭法，猶豫片刻，搖搖頭：“老夫不做這等趁人之危之事。”

冷寒冰頓時急了，這怎么是你趁人之危啊？

是我趁人之危啊！

冷寒冰連忙說道：“也是，萬安伯詩才天縱，一詩請雙圣也不是太難，羅大儒就不要白白輸了文寶才好！”

羅大儒眉頭一皺，想了想，沒有說話。

冷寒冰轉身離開，嘆著氣說道：“原來羅大儒也看好萬安伯能夠完成一詩雙圣的壯舉，與我倒是同道中人了。”

“等等！”羅三秋喊道。

你冷寒冰現在是什么名聲誰不知道。

萬安伯第一吹儒！

誰要跟你當同道中人。

面子還要不要了？

“我賭了！”

“好嘞！”冷寒冰熟練的凌空書寫一張賭票，寄給羅三秋，“買定離手，概不反悔啊！”

羅三秋接過賭票，又是一聲冷哼：“就怕你到時候沒有東西輸給我！”

冷寒冰哈哈一笑：“放心，我冷某人還是小有積蓄的，哈哈哈哈哈……”

正在冷寒冰四下游走的時候，顏百川衣袖一揮，三道光團浮現在八卦廣場之上，光華散去，露出三件半圣至寶。

一柄木劍，一塊白磚，一副字畫。

“此木劍，乃是洪圣所制，以萬年柏木為根基，以君子不懼為基孕養。”

“此白磚，乃是當安城城墻上一塊普通磚石，萬圣第一次遠游時隨身在城墻下撿拾所得，隨身攜帶，以不忘家鄉之意。后萬圣將其孕養成半圣法寶。萬圣圣隕后，白磚被我文昌閣取回。”

“這第三件，原是根據前朝樂天居士《賣炭翁》所繪，只是在六十年前擒亂相的戰斗中，被奸相所污，圖中的污吏與老翁俱已不見，只剩下牛車。”

“最好能詠誦相關的詩句，方能最大程度提升文寶威能。”

“請圣，開始！”

顏百川說完，便退出了廣場。

此時陳洛正要上前，一人擋在陳洛面前：“陳兄，你文采非凡，一上場恐怕我等沒有了用處，不如讓我先來如何？”

陳洛看了一眼，對方是一所書院的夫子，有過一面之緣，也便點了點頭。

老實說，請圣的靈光獎勵，對他這個非儒門中人來說，倒不是特別重要。

主要是想來為人族出一份力！

不過那夫子上去之后，連續在石碑上書寫了三首詩，片刻后，三首詩消散一空，請圣失敗。

緊接著，又有人上前，這一次有一首詩倒是在石碑上停留了一段時間，但最終還是消散。

“這一次有些難啊！”有人嘀咕道，“那柏劍還好說，一副半殘的畫和一塊磚，如何題寫？”

“這也沒辦法，參與請圣的文報都是排著來的，又不能挑選，不然豈不是褻瀆文寶了。”

“這是第幾個了？”

“第六個了，后面只有萬安伯和羅大儒了。”

“他們應該可以吧，最起碼一人請來一尊。”

“難說！請圣可不比其他，圣意雖然沒有了靈智，但冥冥中還是有喜厭偏好的，并不是說文采好就一定能成功。除非真正了解一位半圣，努著就請那尊才有一定的把握。”

“這么說，羅大儒倒是有希望了，他的師祖就是一尊圣隕的半圣，莫不是他要請出他的師祖來？”

“拭目以待吧。”

此時陳洛望著在八卦廣場邊緣，只剩下自己和另外一位花甲大儒，有禮貌的請對方先來。羅三秋擺了擺手：“你是晚輩，無需禮讓，先行去吧！”

陳洛有些意外，這大儒好風骨啊！

于是也不客氣，走到了那三尊空白石碑前。

陳洛的目光在三幅文寶面前閃過，心中早有盤算。

羅三秋看著陳洛的目光，將他眼神落在柏木劍上，心中微微點頭。

果然，是要從柏木劍開始。

歲月知松柏，這柏木劍自然是最好寫的。

只是還是年輕了。

歌頌松柏之詩繁多，圣意早已見怪不怪，你又怎么能出挑呢？

太年輕了！

陳洛自然不知道羅三秋的想法，提起筆，深吸了一口氣，落筆揮毫。

廣場上的目光都緊緊盯著陳洛的筆封，心中跟著默念出陳洛寫下的詩文——

“北風吹，吹我庭前柏樹枝。”

“樹堅不怕風吹動，節操棱棱還自持。”

“冰霜歷盡心不移，況復陽和景漸宜。”

“閑花野草尚葳蕤，風吹柏枝將何為？”

“北風吹，能幾時？”

一時寫完，那石碑猛然光彩大放，與此同時，八卦廣場上那八卦符號依次亮起。

“八卦齊亮，請圣成功了！”

“有圣意降臨了！”

“此詩雖然文采稍遜，但是蘊意非凡啊！”

“不以文采和意境出眾，而是刻畫出棱棱自持的堅毅形象和不懼風霜的節操！”

“是啊，北風吹，不就是說北蠻將近嗎？北風吹，吹不倒松柏，寒冬來，那陽和春季可還遠？我等人族堅毅不屈，看那蠻族之北風能吹幾時？”

“諸位看看，究竟是哪位圣意？”

眾人望向八卦廣場中心的八卦圖，那陰陽魚轉動，一道青色人影微微浮現。

“北風吹，能幾時！”

“老夫蘇武，愿為人族再守北域三百年！”

一道蒼老低沉的聲音響起。

“蘇圣！是蘇武半圣！”眾人驚呼。

歷史記載，“人”朝時期，有半圣蘇武，以身化屏，將三部蠻族困在北域無盡冰原三百年！為“人”朝反攻蠻族牽扯下蠻族十分之一的戰力。

那蘇武圣意跨步而上，，融入石碑之中，旋即石碑中的詩文化作一道光芒，射入柏木劍中，一道冰寒的半圣威壓從柏木劍中傳出。

眾人皆躬身行禮：“人族后輩，謝蘇武半圣！”

那柏木劍一繞，飛到了陳洛身后，陳洛也躬身行禮，繼而，將目光落在那副殘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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