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國之君 第九百九十四章 我李賓言能有今天,全靠圣眷
「張家米、李家樹,村口老陳磨豆腐。」朱祁鈺看著備忘錄的內容對著群臣說道:「這邊是分工和交易,我們簡單的把交趾、大明、倭國看做一個貿易鏈,交趾有糧,大明有筆墨紙硯、倭國有銀,大明要銀,交趾和倭國要筆墨紙硯,倭國要米,這便產生了交易。」
一個翰林愣愣的說道:「那為什么,我們不用貨物交換倭國的白銀,而是讓袁公方在倭國呢?」這位翰林一看就是高道德劣勢之人,主張布德以懷遠人,使中國清穆,化被遐裔。
朱祁鈺無奈的回答道:「太慢了,讓他們自己吹銀供不上大明所需,大明以物換銀入明,也很慢,朕不修德,只能如此,所以朕時常感念倭國為大明財經事務的完善,做出的卓越貢獻。」
倭國失去了所有,獲得了大明皇帝真誠的感謝,這難道不是一種榮幸嗎?
看看天下那個番邦,時常被陛下掛在嘴邊感謝的?
朱祁鈺看翰林已經沒有什么疑問了,才繼續說「第一,軍事力量的強橫,這一點,我們的大明遠洋艦隊,唐興唐指揮已經論述的十分周詳了,朕這里只是簡單強調,沒有軍事力量的保證,無法保證針路的暢通;沒有軍事力量的保證,無法敲開對方國門;沒有軍事力量的保證,無法保證對方能好好聽咱們說話;沒有軍事力量的保證,無法讓對方認可大明寶鈔。」
兵部尚書江淵認真的記錄了下四個無法保證,陛下說的淺顯易懂,眼下世界的八荒之地是什么么樣?都是自然之子,含靈蠢動。
自然之子就是擁抱大自然連個衣服都不穿,含靈蠢動,就是已經有了靈性,蠢蠢欲動,蠢蠢欲動就是還沒開化,這是好聽話。
讀書人罵起人來,那看起來的確是儒雅隨和,賞心悅目。
這句話更直白些的講,在士大夫的眼里,八荒之地的人,能有個人模樣,那已經是筆下留情了。軍事實力能夠保證,對方能夠聽自己說話。朱祁鈺繼續說道:「第二,保證商品的絕對優勢,這是大明寶鈔能夠通行四海的第一前提,各國不得不接受大明寶鈔,是因為不揮舞著大明的寶鈔,就無法購買到大明擁有高附加值的商品,時日一長,他們便會接受甚至無法適應沒有大明寶鈔的日子了。」「我們要致力于提高大明的生產效率,在制度設計上,保障工匠們的勞動熱情,提高生產效率。」「我們要致力于培養大明的熟練工匠,一個熟練工匠能夠創造出十個非熟練工匠所創造的價值。」「我們要致力于改良大明的生產工具,生產工具極大的提高生產力,獎勵對生產工具改良行為。」「我們要致力于完善大明的生產理論建設,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前人栽樹后人乘涼,惟有將生產理論完善,才能最大限度的提高我們的生產力,拓寬我們的認知的邊界。」
戶部和計省記錄了陛下提出的四個致力,這四個致力,是以提高生產力為核心要求,這是新黨的基本盤。
朱祁鈺繼續說道:「第三,保證四方之地糧食安全。」
李賓言有些疑惑的問道:「陛下,這和我們討論的鈔法也有關系?」
于謙恨不得一腳把李賓言踹出聚賢閣,把他踹到松江府去,省的在自己面前礙眼,這都外出做官十二年歸京了,說話還是這么直愣愣的,大家都有疑惑,大家都不問,就顯得你李賓言能耐不是?
但是自己選的人,那只能這么認了。
朱祁鈺看著李賓言頗為確切的點頭說道:「問得好啊!當然有關系,誰掌握了糧食,誰才掌握世界。」
于謙看著李賓言,只能暗自感慨,王復能堂堂正正的再站到朝堂之上,那全靠自己,李賓言能活到今天,全靠圣眷在隆。
一個臣子對皇帝的話第一反應是質疑,而皇帝的第一反應是問得好。
朱祁鈺
看著所有人說道:「一旦我們四方之地的糧食無法自給自足,就需要仰賴萬方供給,這便是受制于人,拿著一堆廢紙朘剝萬方,一旦糧食無法穩定供應,萬方共罪,咱們大明連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都不能,誰讓咱們大明人多呢。」
「沒了糧食,老百姓們會揮舞著手里的農具砸爛縉紳的腦袋,而后攻破州府砸掉地方官的腦袋,再之后,就是一路打到京師來,敲碎諸位的腦袋,最后打到皇宮來,把朕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民以食為天,糧食安全是保障政權穩定性最重要的一環,松江府有人趁著景泰郡縣安南之戰,倒賣糧食,朱祁鈺下旨嚴辦重懲,這玩意兒事涉政權存續,賺錢可以,顛覆大明,必須重拳。
至于保障糧食安全,到了下面會不會被理解成種地的重要性和海外種植園的安全問題,朱祁鈺總覺得一定會,因為大明本身就是這樣的農耕國家。
小農經濟向商品經濟蛻變的首要前提是農業生產的穩定,才能蛻變,而農業生產是大明官僚和舊黨的核心利益。
朱祁鈺其實不太看好李賓言的工黨,所以愿意給李賓言更多的圣眷,更多的支持,朱祁鈺認為舊黨必勝,農耕是大明的基本底色,舊黨打一開始就立于不敗之地,新黨就是跳得再高,也不可能棄農桑不顧。兩軍交戰,一方開局有不敗金身。
就跟大皇帝下棋,興安當裁判,一看皇帝局勢不佳,興安就立刻放天災,于謙跟皇帝下棋,怎么贏?大明跑到倦馬河的勢要豪右不是先奔著黃金,反而先奔著廣袤的黑土地而去。
說實話,大明新舊黨爭,還沒有到最激烈之時,最激烈的時候,舊黨們把糧食一卡,新黨立刻就得納頭就拜,直接投降。
卡糧食的辦法有很多種不一定是直接斷供,只需要一招倍之,就能把新黨玩的焦頭爛額,比如高舉民為邦本、本固邦寧的大旗,開倉放糧,至于糧食到底放到了哪里,無人可知,反正朝中糧食開始短缺。大明官廠的供應糧出現問題,工匠們吃都吃不飽,那還談什么效益?到那時,官廠賠的底兒掉,官廠還不是得賤賣?這不,財富神話就如雨后春筍一樣的出現了。
倍之這種手段,就連朱祁鈺也束手無策,只能以重典治吏,舉著刀子嚇唬著,拿著銀子足俸哄著,官邸給臣子們住著,才算勉強維持著大臣們不跟他這個皇帝撕破臉,把大家一起玩完。
當然,主要是大明還有一座解刳院在那兒放著,貪點錢頂多出海朘剝生番,倍之,那可是要送到解刳院上雅座的。
朱祁鈺沒有展開對糧食安全的具體論述,因為大明朝臣們比他更懂,他繼續開口說道:「第四,柴米油鹽柴字當頭,燃料安全,重中之重,當舞動著大明寶鈔,不僅僅能在大明買到高附加值的商品,還能買到燃料,這大明寶鈔就穩當了。」
軍事霸權、商品優勢、糧食安全、燃料安全,共同構成了世界貨幣的形成。
朱祁鈺對燃料安全并沒有深談,因為眼下能源應用煤炭的運用占據了絕對優勢地位,談石油為時過早,但是燃料安全不僅僅是石油,還有煤炭、樹木、魚油等等,這些內容也是值得深入探討的。
他講的不是后世美元霸權,他講的是大航海時代,列強在各大殖民地發行紙鈔進行朘剝之事。后世美元霸權是一個更復雜的系統,更多的是利用美元潮汐收割世界,但美元霸權的根基也的確基于大航海時代殖民的衍生物,要是將其視為相同之物,也未嘗不可。
尼古勞茲始終對大明殖民之事不看好,主要是大明的高道德劣勢,即便是大明處于低道德優勢的勢要豪右出海,在海上也是高道德的典范,畢竟大明勢要豪右們出海,那也是奔著種地去的,種地是生產,勢要豪右對待那些閹奴,至少看做是生產工具在保護。但是泰西的蠻
族搞殖民,那都是直接奔著燒殺搶掠,搶一筆是一筆,搞殖民,要什么狗屁的道德,殺光搶光才是真理。
鹽鐵會議之后,朱祁鈺叫上了李賓言和于謙,準備去瞧瞧熱鬧,這次是真的只看看熱鬧。
這前門建了一個戲樓,設有軟廂十多間、軟座兩百多位、回字圍桌而坐四百多位,乃是這京師第一大戲樓。
這戲樓是南衙豪商所建,不搞賭坊,不設雅陪,聽戲就是聽戲,評書就是評書,唱曲就是唱曲,請的都是名角,那每一場都是爆滿,到底是把這錢站著給掙了。
戲樓賺錢,這一條街立刻就火紅了起來,賣唱的、賣笑的、賣藝的、賣藥的,好不熱鬧。
朱祁鈺今天去聽的是貫口,身份依舊是山東豪商,嶗山黃氏,這雅間自然安排體貼,聽得貫口名曰《李太師四海記通俗演義》。
講的是李太師神游大洋四海,取材于史事、演義的是傳奇、著重描繪了李太師降妖除魔、威服海表志怪之事。
何人所著?
大明嫡皇叔、襄王朱瞻墡、襄王府長史羅炳忠。「啪!」逗哏一拍驚堂木,手一伸,眼一瞪,語氣極快的說道。
「春到人間景非常,無邊花柳競芬芳。香車寶馬閑來往,卻引東風入醉鄉。釃剩酒,臥斜陽,滿拚三萬六千場。而今白發三千丈,還記得年來,李太師神游四大洋!」
「好!」臺下不斷有人叫好。
于謙這眉頭皺了起來,臺上這逗他認識,是景泰五年的進士。
捧哏笑著說道:「這李太師何許人也?」
逗限答曰:「正所謂:日行南陸生微暖,月到中天分外明,且聽我細細道來。」
「嘿,您給咱們仔細說說,到底是何人。」捧哏更疑惑。
「山色經年青未改,水流竟日聽無聲,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故人生于寅,無中生有這天底下便就分個胎生、卵生、形生、氣生、神生、鬼生、濕生、飛生,日積月累,盈天地之間者,便有了萬物。」
「嚯,好嘛,這一聽就大有來頭,李太師是個什么生的?」捧哏故作驚訝言道。
逗哏笑曰:「母親生的。」
戲樓上下一片哄笑之聲。
李賓言聽到這開場,李太師神游四大洋,就知道今天這是什么貫口了,不過他也是滿臉笑意,他也想明白了,李太師是李太師,那書里的李太師和他李賓言有什么關系!
捧哏也是滿臉笑意的說道:「瞧你這話說得,誰還不是母親生的。」
「著什么急,聽我慢慢說。」逗哏再拍驚堂木,伸出了手說道:「這七月十五,孟秋之望,佛祖在靈山之上,設了孟蘭盆,佛祖登上品蓮臺、諸佛阿羅揭諦神等,分班皈依作禮,佛祖詢問:游奕官何在?」
捧哏眉頭一挑的問道:「這游奕官又是什么?」逗哏晃著身子,抑揚頓挫的說道:「卻說這游奕官,長身闊臂青面獠牙、手持月桂斧,肩抗昊天錘、巡訪四大部洲、查眾生善惡,停一停,抹過了天堂地府;霎一霎轉遍了海角天涯。這七月十五,回靈山稟報佛祖四洲事兒!」
捧哏稍加思慮,恍然大悟道:「你直接說是巡撫不就完了?」
逗哏繼續說道:「這游奕官稟:這東土南瞻部洲,有中華上國,有一位無上高尊,身長九尺器宇軒昂,面如滿月鳳眼龍眉,頂九氣玉冠,披松羅皂服,離了紫霄峰,降下塵凡治世。」
「哎呦,這是哪位高尊下凡來了?」捧哏一聽便隨口問道。
逗限一拍桌子大聲的說道:「正是那是玉虛師相玄天上帝,蕩魔天尊佑圣真君。」
「簡單點,觀眾老爺們聽不明白。」捧哏似是不耐煩的推了下逗限。
逗哏不疾不徐的說道:「真武大帝是也,就是咱們當今…」
捧哏一聽立刻明白了,用力的扒拉了下逗哏,面色凝重的說道:「誒誒誒,羅炳忠,你找死,不要牽連我啊。」
逗哏正是那襄王府長史羅炳忠,捧哏是襄王府另外一典吏。
這另外一個軟廂里,襄王殿下朱瞻墡,正在嗑著瓜子喝著茶,靜靜的聽著羅炳忠在臺上貫口,大型長篇章回體、話本、評書、貫口的創作人是閑來無事的襄王殿下和襄王府長史。
朱瞻墡和羅炳忠沒有朝廷差遣的時候,就是日子人,也是樂子人,這么好的素材,自然要拿來創作一番。
本來朱瞻墡要上臺做逗哏的,但是這王府內外死活不讓,只好讓羅炳忠去過了把逗哏的癮,朱瞻墡坐在臺下成了觀眾。
羅炳忠趕忙賠笑的說道:「可不能胡說,戲樓入門,就貼著四個字,勿談國事!」
「這游奕官,三言兩語便把事情講清楚了,這真武大帝下凡要作甚?初是為了清理一道混沌之初的腥膻毒氣,這真武大帝清這腥膻毒氣,神通了得,那大隆興寺拆廟宇灰飛煙滅,老楊禪師出迤北度化蠻夷,這真武大帝這是要滅佛啊!」
捧哏一聽,點頭說道:「真武大帝是道君,滅佛也是應該。」
「佛祖便尋到了燃燈祖師,這燃燈祖師何許人也?」
「燃燈祖師又是誰?」
「燃燈祖師乃是那佛祖的授記之師父。」
「清楚了。」
「燃燈祖師一聽佛祖來意,當仁不讓,架著祥云落到了石鼓山上,撞起山上的石鼓來。」羅炳忠突然提高了嗓門大聲而急促的說道:「頃刻之間,只見!空中瑞靄氤氳,天花亂落如雨!」
「恰有四個異樣的人出海而來,頭上盡有雙角,項下俱張逆鱗,好不疹人!只是面貌迥然不同,第一個青臉青衣;第二個紅臉朱衣;第三個白臉素衣;第四個黑臉玄衣。」
捧哏再問:「這四位是?」
羅炳忠一拍驚堂木說道:「正是那東南西北四海龍王,面青敖廣,面紅敖欽,面白敖順,面黑敖潤。」
「八部天龍,收了四個小弟。」捧哏點頭。羅炳忠繼續說道:「燃燈祖師帶著四海龍王,便下凡去了,轉世而生,托生到了陜西靖虜衛一軍戶人家,父母皆為百戶,得名李賓言。」
捧哏手指點了點說道:「靖虜衛我知道,后來遷到了河套屯耕去了。」
「誒,你等會兒,你的意思是咱們這李太師,是燃燈祖師托生而來?」
羅炳忠一拍驚堂木大聲說道:「正所謂:孟蘭盆佛爺揭諦,補陀山菩薩會神,還有甚么神通,還有甚么鬼怪,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朱祁鈺對著興安說道:「看賞,把皇叔和羅長史叫來。」
朱瞻墡先到,羅炳忠前后腳,這一進門,羅炳忠就作了個揖說道:「不知李太師當面,多有得罪,但請海涵。」
李賓言用力的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生氣,下次見到了唐興,一定捅死他,這才看著羅炳忠說道:「你開頭那句:春到人間景非常,無邊花柳競芬芳,沒有格律,把非該成異,才對仗工整平仄相對。」
「你也是讀書人,這沒有格律,豈不是惹人笑話,說咱們大明進士不學無術?」
羅炳忠一推敲,感慨萬千的說道:「李太師教訓的是,果然李太師才是讀書人!」
朕就是亡國之君 第九百九十四章 我李賓言能有今天,全靠圣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