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1418奪橋,炸水路(九)
“原以為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在看來不僅欠一把東風,還欠個我。”沈棠覺得自己該給康季壽單獨頒一個獎,“……來日要是搞什么‘天下文武榜’,季壽不上武榜第一都是對不起這些年對我的迫害……”
以文心文士之身,霸榜天下第一武將。
公西仇都不能將沈棠打得這么狼狽,而康時輕輕松松,遠在千里之外就做到了。試問誰聽了不贊一聲他牛啊?即墨秋聽到她抱怨這話之時,后者雙手包裹成了棒槌,兩根“棒槌”就這么揣懷里,盯盯看著火中的烤紅薯。
即墨秋險些瞠目:“殿下,您的手?”
殿下低頭看著兩只手,用一種近乎看破紅塵的口吻平淡道:“哦,被螞蟻咬了。”
即墨秋:“……”
“……還不是普通的螞蟻,是被山中特殊環境影響過后的毒螞蟻!”沈棠說到這里表情猙獰了一瞬,“這些螞蟻有多毒呢?就是在我手臂上爬兩下,皮膚就過敏了。我能讓螞蟻在我身上作祟?我當即一巴掌拍死它,誰知道這玩意兒的血更毒,又癢又疼。”
回去屁股沒坐熱的方衍又被喊回來。
沈棠的手已經腫得似原來兩根那么粗。
敷上草藥,然后從又癢又疼變成又辣又癢又疼,讓人恨不得將皮囊血肉都撓下來。方衍將她手臂包裹得嚴嚴實實,命令武卒將主帳全面消殺,務求一只蚊子也飛不進來。
沈棠發現烤火能讓癢意緩解,便蹲在篝火不遠處,小心翼翼烤著雙手,順便丟了幾塊紅薯進去。她也看開了,渡劫哪有不糟心的?
這些苦難可以折磨她的身體,但無法讓她意志屈服!老天爺有本事直接弄死她,弄不死她就意味著康時再怎么克她也是小打小鬧。
不過,嘴硬歸嘴硬,沈棠還是明白什么叫“不作死就不會死”。康時那邊大肆透支她的氣運花唄,沈棠現在別說上戰場當主力了,蹲在大后方都能被霉運折騰掉半條命。
相當于康國廢掉一個戰斗力。
即墨秋半蹲下來:“可否讓我瞧瞧?”
“看就看唄,這么多禮作甚?”沈棠大方將右手遞出去,左手也不閑著。她將木頭桿子從左臂繃帶縫隙穿過,以此固定,然后笨拙抬手,用細桿子去掏篝火中的烤紅薯。
繃帶下的皮膚一片猙獰紅紫,成片斑痕邊緣隱約有潰膿之勢,沈棠平靜道:“毒素已經排凈,但恢復正常還需要大半天功夫。包起來也是擔心我控制不住會去摳它……”
只是看著比較恐怖。
在“旁門左道”方面,即墨秋比方衍更有經驗,又是蠱蟲又是咒頌,沈棠右臂以肉眼可見速度恢復正常,只是膚色仍舊偏紅。即墨秋跟著如法炮制,沈棠左手也正常了。
沈棠翻來覆去看看自己雙手。
“……還是大祭司比較有辦法。”
“這幾日并未收到武卒被毒蟻侵襲的消息,殿下如何中招的?”殿下御駕親征,她的主帳自然是守衛最嚴密的核心區域,莫說毒蟻,便是蚊蟲也很難漏一只進去。毒蟻要禍害也是先禍害軍中普通武卒,毒蟻規模大到能在軍中泛濫,殿下才有可能倒霉中招。
沈棠表情一言難盡:“可不就是倒霉?”
說著,沈棠突然想起來即墨秋并不知道康時文士之道弊端,便想著中止話題。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即墨秋或許有辦法幫自己解決燃眉之急——被康時克就克吧,副作用能不能推遲一下下?至少別在需要她出戰的時候拖后腿,沈棠可不想看著其他人浴血奮戰而她還要跟層出不窮的意外奪命事件斗智斗勇……
即墨秋“……殿下進來運勢確實奇差。”
他離營之前還不是這個面相。
沈棠斟酌著用詞,簡單講述自己運勢變差的前因后果,總結一句話就是康時害她!
“……大祭司可有暫緩之法?”
她用滿懷希冀的眼神盯著即墨秋。
即墨秋也沒有讓她失望。
好消息是他還真有這么一個辦法,壞消息則是這個辦法不免費,它會收點手續費。
“手續費?”
“運勢恒常,此消彼長。康尚書那邊需要借勢扭轉大局,殿下這邊自然就要同等透支出去多少。”抹掉債務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推遲歸還期限,再額外補上欠下的利息。
手續費就是推遲這幾天的利息。
“還能這么搞?那就麻煩大祭司了。”
沈棠仿佛看到了曙光,長舒一口氣。
直覺告訴她,推遲這幾天產生的利息不會低,但也好過眼巴巴看著戰場無法下場。
即墨秋卻搖頭:“我不行。”
這話似乎有些歧義,在沈棠驚愕目光中又詳細解釋:“因為天道并不喜歡我,要是我去溝通會適得其反,但殿下可以開壇上奏。”
“你不行,我這外行就行了?”
即墨秋篤定道:“對,只有殿下可以。”
沈棠抬頭看了一眼黑沉夜幕,思索之后還是選擇相信即墨秋的話。祭天屬于大事,正常情況都要禮部這邊提前十天半個月準備,備上雞鴨豬羊,各色果蔬,戰場條件簡陋只能簡單來。祈善聽聞這消息趕來,擔心這般簡陋會不敬上天,溝通不成反而被降災。
沈棠也道:“這會不會太簡陋了?”
即墨秋就讓人準備一張木桌,桌上擺一顆被烤成黑炭的紅薯,一只酒杯、一根香。
大祭司只差拍著胸脯保證:“不會。”
其他凡人祭天是祭天,殿下祭天就是給天三分薄面,她還愿意給“天”一顆親手烤的紅薯,這“天”都該見好就收了,別不識抬舉。
沈棠頭一回覺得即墨秋也不是那么靠譜。
最后還是沒有一顆烤紅薯應付。
祈善等人又臨時湊了一些。
即墨秋負責儀式,據說是搭建臨時通道讓沈棠能跟“天”溝通,沈棠只用將想說的話跟“天”說就行。要不是即墨秋平日攢下不少人品,否則他今天就可能變成歹人了。
瞧著,實在像是個胡謅神棍。
祭品簡陋,儀式簡陋,瞧著像過家家。
沈棠將三根香點上,不知何故只能點上一根,另外兩根怎么也點不著。祈善隱約覺得不妥,作為當事人的沈棠卻習以為常,單手將點燃的香插上去,另外兩根順手丟了。
瞧著裊裊青煙,沈棠眼前恍惚。
耳畔似乎能聽到一道不分男女的聲音。
對方說了什么,她耳朵并未聽清楚,但心中卻有種直覺,她應該聽得懂!嘴巴還不受控制進行了回答。祈善幾人明明看到沈棠嘴巴在動卻聽不見她的聲音,沈棠聽得到自己的聲音,那是極其晦澀低沉的陌生語言。不僅聽得到,她還聽得懂,態度還很惡劣!
不太像是祈求上天,分明是在罵天。
沒有臟字兒,但罵得很難聽。
沈棠都能腦補出自己單手拿著一根香,指著對方鼻子在罵,這架勢瞧著是仇家啊。
你來我往好幾段話,終于香燃盡了。
沈棠眨了眨眼,眼神重新有了明亮光彩,待她回想起剛才那段玄妙狀態下的對話,一腳踹翻了木桌:“艸你大爺,九出十三歸你怎么不直接來搶劫?活扒了你的皮——”
她的反應過于激烈,也過于意外。
祈善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
沈棠仍是余怒未消:“放高利貸放到我頭上,不被扒層皮不知道你老娘我厲害!”
她剛剛確實跟祂討價還價來著。
對方也非常爽快答應延期的請求,同時提出一個很苛刻的條件,九出十三歸,運勢債務可以延期,記得繳納高昂利息就行。她答應就爽快成交,不答應就繼續遭罪著吧。
“以前怎么沒有利滾利的?”
沈棠想不明白,康時以往分期不加利息。
這次不過是延期幾天再分期而已,對方居然提出如此苛刻條件,實在叫她不痛快。
即墨秋看著粉身碎骨的供桌,心下明白怎么回事——祂對殿下心有愧疚,一些無關痛癢的條件自然會爽快答應,但殿下今日聯絡到的“祂”不一樣,索要高利息太正常。
此時,耳畔聽到殿下咬牙切齒的聲音:“……元良,我擔心我會忘記,你幫忙記一下——今年下面給進貢,其他不要就要狐貍皮,特別是那種長多條尾巴的畸形狐貍!”
讓康國境內野狐貍徹底消失!
祈善:“……”
這跟狐貍有什么干系?
雖說溝通不愉快,好在結果仍遂了沈棠的心意,霉運籠罩的狀態暫時解除,估計能持續個七天。祈善擔心道:“為何只有七天?”
“……也可以十四天或者更久啊,付得起利息就行,其實我只打算先推遲三天。”不過跟她溝通的“祂”不答應,最低七天起。
沈棠懷疑對方就是沖著利息來的。
“暫時先這樣,時間不夠再去商量。”
祈善:“……”
危機暫時解除,沈棠總算不用小心翼翼提防意外事件降臨了。今天意外事件太多,她被折磨得精疲力盡,眼下只想好好休息一晚,養精蓄銳好了,再跟橋對面一決生死。
只是——
“大祭司知道今日這個‘祂’是誰?”
“知道,有幾面之緣。”
“我倆是不是有什么仇?”
九出十三歸的高利貸是怎么開得了口的?
即墨秋:“這個倒不太清楚,不過殿下以前說過‘黑心資本家跟誰都處不來’。”
沈棠:“……”
難怪她覺得當時對話既不像是仇人,也不像是友人,原來是債主跟欠債人的關系。
“祂要這么多運勢作甚?”
“那是功德,不只是運勢。”
國運的另一種形式也可以稱作功德。
“……功德?”
“殿下安定宇內,四海承平,于康國而言是國運昌盛之兆,于個人而言自然是功德圓滿之舉。”即墨秋說完這話還擔心看了眼天穹,發現沒有任何提醒,隱約明白什么。
目前在崗的不是“天道”,自然不會盯著即墨秋幾句閑言碎語就亂警告個不停……
只要功德給夠,祂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好事。
原先的“天道”雖然對自己很苛刻,從來不給一張好臉色,但對殿下十足寬容,至少給康時的氣運分期都是五年免息,眼下這位就不一樣了,對方估摸著會偷偷給加息。
即墨秋正想著提醒,喉間一滯。
竟然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張了張嘴,抬手撫著脖頸,表情怪異。
“大祭司,怎么了?”
即墨秋白著臉搖頭:“沒什么。”
一夜好眠,沈棠精神抖擻。
秦禮夜觀天象,近來并無自然大霧天氣,大軍也不能傻愣愣等著老天爺喂飯吃,只能借助人力加速這一進程。無法用言靈直接達成,耗費的時間比預期要長。敵我雙方沖突日漸尖銳,對面甚至派出兩張生面孔隔岸叫陣辱罵。
沈棠這邊并未搭理。
直到,萬事俱備,東風已至。
寒風陣陣,濃霧漸起。
厚重山嵐逐漸在山壑之間飄蕩,幾乎將長橋淹沒,從這邊往對岸看去,甚至瞧不見石堡的輪廓方位。沈棠道:“傳令墨家墨者,讓他們將鐵索全部改在這幾處位置——”
正常情況,自然是沈棠這些武膽武者直接出手,將鐵索投擲扎入對岸崖壁更穩妥。
奈何山壑下方有特殊礦脈影響。
多大力氣打出去,即便鐵索不用相同力道反震回來,也不可能沒入對面崖壁多深,安全性沒有保障。倒不如穩妥一些讓墨家出手。
墨家并不是完全倚重天地之氣。
恰恰相反,天地之氣只是一種輔助。
墨者更依賴實實在在的外物,由他們搭建鐵索橋,成功率會更高。不過,此舉風險也不小,中軍必須將敵人活力全部吸引過來,給墨者爭取足夠時間以及穩定作業環境。
以北啾為首的墨者這幾日加班加點,終于趕制出數架特制床弩:“一時辰足以!”
人流從中分開,沈棠駕摩托上前。
“對面的,誰先送死?”
沈棠氣沉丹田,將聲音送到對岸。
石堡那邊聽到動靜也騷亂起來。
“哼,終于不當縮頭烏龜了!”
長橋鐵索隨著山風小幅度搖晃,沈棠隱約聽到有人踏鎖疾行,一雙勾爪沖出濃霧。
頭疼,快遞又不知道被誰拿了,監控還得明天查。
退下,讓朕來 1418奪橋,炸水路(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