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1182布局和收網(下)
摸清楚是不可能摸清楚的。
特別是兩三百號人都打同樣心思的時候。
他們越是殷勤、越是努力,穩坐釣魚臺的沈棠越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崔氏打出來的肉包子也疑惑,區區一個彈丸之地,這么多號武膽武者絞盡腦汁去找,就算按照掘地三尺的標準,一個月下來也能翻來覆去十幾次了。
居然沒一個幸運兒找到?
不少人開始質疑這批靈酒的存在。
游俠普遍不好,幾番受挫就想打退堂鼓。只是官府承諾月俸都是月底最后一天統一發放,橫豎也沒兩天了,這一月的活不能白干。
拿了錢就走,還能瀟灑幾天。
肉包子就冷眼看著,內心期待沈棠拿不出所謂靈酒,第二天起來看到游俠逃跑大半、官府被他們偷襲砸成廢墟的樣子。萬萬沒想到,遍尋不得的靈酒出現在了府衙。
期滿來領月俸的游俠:“???”
不是,他們這陣子白天干活,晚上偷偷到處翻找,緊盯官府人員動向,根本沒看到有東西被運進來。這么多靈酒是憑空出現的?
還是說,酒窖就在府衙地下?
這也不可能,府衙下方除了地牢和儲藏東西的地窖,根本沒其他空間。這倆地方他們踩點不止一次,老鼠都不屑久留的鬼地方,根本不適合貯藏美酒,更何況還是靈酒。
一時間,心懷鬼胎的眾人表情各異。
他們看著酒壇子堆疊成的一座座酒塔,眼底是不加掩飾的貪婪欲念。若非聚集這里的人太多,誰都沒有把握先動手能全身而退或是力壓群雄,早就掀桌獨占了。崔麋仿佛看不到這些人的反應,翻開冊子仔細校對名字工時。
兩百多號人并非同一時間加入的,首次結算月俸要根據工時天數計算,下個月時間統一了,月俸發放就沒那么復雜。崔麋按照名冊逐一喊人,一邊喊一邊內心感慨黑心。
無他,月俸大部分都是“福利”。
僅有少部分是現錢,剩下以米面糧油、針線布匹等實物為主,另一部分則是府衙給的各種“條”。這些“條”可以在官府兌換實物以及日常報銷。它也只能在官府兌現。
出了官府就是沒用的玩意兒。
實際收益看著比其他地方高得多,但它有個弊端——游俠會被迫跟府衙捆綁,輕易離開不得。這顯然是習慣自由的游俠無法忍受的。
當即就有人想憤怒掀桌。
一壇靈酒都壓不下這份火氣。
“拿這勞什子東西糊弄人作甚?”
應付這種情況,沈棠早就傳授崔麋應對話術:“怎么會是糊弄人的東西?此舉不過是應對特殊情況的不得已!適用于一時,而非一世。諸君也不是沒看到本地情況,沈縣丞前段時間都在為糧種奔波,庫房實在窘迫啊。”
崔麋大大方方地賣窮哭可憐。
這些游俠呆在這里都兩個月了,居然沒看出這里多貧窮么?用腳指頭想想,也不可能正常發放兩三百號人的月俸。沈縣丞沒有拖欠、也沒賴賬,折算下來都是給足了的。
如此真誠態度,還不足以打動人?
沈棠還傳授崔麋拉踩之術。
差距都是靠同行襯托出來的。
跟同行比起來,他們已經非常良心了。
不信可以去別處打聽,一個縣府真正算公家的才幾個?其他小吏要么是縣令之流自帶的親信,要么是從民間招來的。這些人的開支,有些官府只補貼一部分,財政不好,拖欠幾個月都是常事兒。當然,大多的小吏也不指望這口飯吃,多得是黑色灰色收入。
沈棠這塊地方窮得連灰色油水都無。
吃飯只能靠這筆月俸。
架不住崔麋用語言魅力顛倒次序,邏輯差點兒的人,一番拉踩下來還不被崔麋忽悠成傻子?重點偏移,吵架都吵不贏。不僅會覺得自己得了便宜還賣乖,還會自我反省。
崔氏打出去的肉包子:“……”
他眼睜睜看著剛有苗頭的亂象消弭無形。
這群刺頭居然一個個排隊領月俸,收到靈酒還笑得見牙不見眼。除了少數特例,絕大多數游俠沒什么天賦,修煉靠偷師和自個兒摸索,修煉速度可想而知。這種靈酒對修煉和淬煉筋骨確實有點妙用,但僅限于修為不高的情況下。修為高了,效果也會削弱。
隨著最后一人領完了月俸。
崔麋又突然宣布了一個消息。
沈縣丞決定每一季從他們中間挑選優秀義士,指點修煉。優秀義士評選以每日表現為主,五十人中間選一個。中選之人再將心得傳授給其他人,當然,不強制。
怨氣早就散了七分的游俠們:“……”
居然還有此等好事?
要知道武學也是有流派的,普通武者修煉也只能接觸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許多武者琢磨幾年修煉出來的本事,有底蘊人脈的武者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不管是哪一行,若有領路貴人給指點一二,都能少走不少的彎路。
他們也不是沒想過拜師。
但這點兒天賦,哪個高人看得上眼?
姓沈的,居然說可以指點?
盡管只是指點,但姓沈的心情好能幫忙答疑解惑,有那么一兩次也能受益終身啊!
“當、當真?”
這根胡蘿卜的誘惑力比寡淡靈酒還大!
姓沈的不是在糊弄他們吧?
崔麋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也有人謹慎多疑,懷疑這也是緩兵之計,再吊他們一個月,崔麋卻從懷中取出另一份小小的名單。優秀義士不是從下個月開始,而是上個月就在進行了,已有人選!
喊到名字的幸運兒都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中了?我真的中了?”
其他人底下酸溜溜地嘀咕著竟。
“中了又如何?還不知是不是糊弄呢。”
人家隨口糊弄你兩句,也不算違背諾言。
事實證明,沈棠將他們的心思拿捏死死的。不僅沒有糊弄,還拿出了干貨,順便教了一道軍中精銳武卒才能接觸的排陣言靈。想發揮最大效果要配合配套的軍陣變陣,個人單獨使用效果會大打折扣,但作為技巧還是不錯的。
這點東西就足夠他們迷糊了。
五人閉關一天回去,一個個神清激動。
其他人問他們,他們也支支吾吾。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得了真好處的,好奇心和貪婪像無數貓爪一樣抓心撓肺,恨不得從他們嘴里摳出真相:“你藏著掖著做什么?待下個月,老子得了‘優秀義士’,照樣也能知道。沈縣丞此前不是說你們要將所學心得分享出來?你是想違抗?”
對方也不吃這套威脅。
“也沒說非要分享,少拿雞毛當令箭。”
還想拿下優秀義士?
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份本事!
崔氏打出去的肉包子:“……”
整套流程看下來,他深刻覺得姓沈的比崔家主還有前途。崔家主哪有這么多花招?
一整套組合拳下來,誰能不迷糊啊?
姓沈的從頭到尾沒干啥,就讓兩三百號武膽武者打了雞血一樣,爭著搶著干此前最不屑的活兒。他們都忘了這是刑徒苦役標配了?
不僅沒覺得羞辱,還擔心手慢搶不到。
太可怕!
簡直像給他們換了腦子!
拿一份月俸,干幾個人的活兒。
為了表現,一天干活四個時辰打不住,六個時辰、七個時辰、八個時辰……他們忘了這工時是懲罰刺頭的嗎?兩個月前罵罵咧咧,兩個月后恨不得一天干它十二個時辰!
“全都瘋了,都瘋了……”
更瘋狂的是他腦子一熱叛了崔氏。
額,其實也算不上背叛。
他只是主動投奔了二郎君,實際上效忠了沈縣丞,誰也挑不出他的錯。看著短短兩個多月就大變樣的彈丸之地,肉包子嘴里叼著草。
幽幽低語道:“沈縣丞有野心啊。”
用比武招親篩選沒有歸屬的游俠武者,壓榨一月之后,再用靈酒挑起他們的貪婪,又拖延一月。兩個月下來,治地各處都改頭換面,開墾出來的耕田比原先擴了六七倍。
走到這一步,還不夠。
她又用所謂優秀義士吊著游俠武者胃口,讓他們拼命卷,加速修建本地各處設施的同時,也達到了練兵的目的。是的,練兵!
迄今為止,傳授的各項技巧都是軍伍的。只是實用性和技巧也適用于個人實戰,這才導致這些游俠沒有意識到這點。完全可以想象,幾月乃至半年之后,他們從單人作戰轉為群體列陣作戰,效果會有多驚人!完全不亞于軍閥勢力手中最精銳的一批武卒了!
整體素質甚至會更高。
畢竟,即便是一般小軍閥也沒辦法湊齊兩三百人單位的武膽武者,普通人和武膽武者的比例擺在那里。強行湊齊?得花大價錢砸。
從頭到尾,姓沈的砸了什么?
不明來歷的靈酒還是一堆米面糧油?
戚國境內還算安穩,這些年也一直在擴張發展,沈縣丞的動機相當有意思啊。肉包子剛嘀咕完,敏銳注意到有人看自己。循著視線望過去,心臟差點嚇停:“沈縣丞。”
對武膽武者而言,這點距離跟耳語無差。
沈棠似笑非笑看著他。
“誰活著沒野心呢?”
要是沒野心,他沒事兒跳槽崔麋作甚?
外人看來就是崔氏左手倒右手。
肉包子訕笑了幾聲,內心直冒冷汗。
沈棠倒是因此注意到他:“你看著一股子的機靈相貌,應該不是崔氏的家生子。”
肉包子:“……”
現任主公對前任家主挺不爽啊。
他斟酌著道:“幼年跟阿姊流落在外,姐弟倆差點兒被人做成龍鳳斗,幸得崔氏管事憐憫收留,撿回一條命,便在崔氏留下來了。”
他根骨還不錯,被選中培養成崔氏精銳。
“如此說來,你跟崔氏關系很深。”崔氏對他姐弟有救命之恩、養育之恩、栽培之恩,他居然這么輕易就改了陣營?一般人聽到這里,不是懷疑對方假意跳槽,就是懷疑對方是白眼狼。沈棠不喜歡憑一點片面信息就給人下定論,“是有什么不得已苦衷?”
“沒什么苦衷,良禽擇木而棲罷了。”
直接承認自己就是白眼狼。
沈棠:“……”
肉包子坐在田埂上監工看著那群內卷的傻子,牙尖咀嚼著草葉:“阿姊攢許多年的積蓄,都給崔氏買我倆自由身了。所以呢——”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他嘆氣:“總不能日后成家立業,生的孩子成家生子……總要給他們選擇余地。”
他緊張等了一會兒,沈棠沒什么反應。
直到——
“聰明人往往死于自作聰明。”沈棠不介意有聰明人看穿自己的算盤,但她不喜歡有人掀翻她擺好的棋盤,“我想你也是聰明人。”
應該不會自作聰明找死。
肉包子訕笑著答應。
他正要找借口去別處看看進度,卻發現沈縣丞注意力都被一處吸引。他循著看去,卻見那地方遠遠走來一道艷色身影。對方身形挺拔,立在天地之間就是濃墨重彩一筆。
對方身側的奸商被艷壓徹底。
絕大部分視線都會被紅袍文士吸引,肉包子是個例外,他現在還記得那個離譜的五分二厘利息!胖乎乎的奸商笑著引文士過來。
紅袍文士發冠簪花,花色奪人眼球,硬生生將佩戴者襯得活像是一團會走的騷氣!
胖乎乎奸商殷勤給二人介紹。
紅袍文士道:“寥謙,字尊光。”
謙,尊而光,卑而不可逾。
肉包子:“???”
紅袍文士是糧商負責人,聽說沈棠這邊下了大單,還是五分二厘的利息,又有長期合作的誠心,他就特地跑這一趟,認識認識這位沈中梨縣丞。沈棠道:“久聞大名,此地不是談生意的地方,尊光可否移步他處詳談?”
肉包子的臉色更古怪了兩分。
誰懂啊,這種同名同姓還同字的尷尬?
沈棠沒帶著這只崔氏的肉包子,跟紅袍文士相見恨晚,一路并肩回縣府。胖乎乎奸商走在二人身后,時不時張望各處,似有警戒之意。沈棠:“少美怎么來得這么遲?”
要是寥嘉早點來,自己也能省心許多。
三開精力真的不夠啊。
“路上碰見故人,在故國舊地耽擱了幾日。”寥嘉看著這個小地方的變化,感慨,“主上不愧是真命之人,不管到哪里都能帶來希望。前后才兩三月,此地面貌便與鄰縣截然不同,沿路還看到幾戶聞訊投奔的庶民……”
“你再夸,我臉上也開不了花。”沈棠拒絕寥嘉的迷魂湯,“寥謙是你現在的身份?”
“總不能用真實身份在他國行走。寥謙這個身份也是真實存在的,不怕被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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