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1066一坑再坑(中)
戛然而止!
崔孝發動文士之道的瞬間,狂轟濫炸的雷電仿佛被人按下暫停鍵。盡管頭頂的雷云仍在不停翻滾,無數黑紫電弧在云層之間輾轉跳躍,但就是沒有再落下一道雷電。這一幕看得無數人為之瞠目結舌,甚至還有人不適應突然消失的轟隆聲,誤以為產生幻聽。
方衍的老友不可置信看著崔孝。
完全沒想到這不慎出彩的陌生文士有此等手段,此前為何不曾聽說沈幼梨帳下有類似人物?他嘴角微動,心思活泛開來——看這個情形,沈幼梨真有跟人掰手腕的資格。
之前的判斷似乎有些武斷了。
方衍注意到老友眼中閃爍的算計。
考慮到祈善三人的地位和能力,他也擔心老友魯莽撞槍口,暗中提醒一句,被這三人盯上,那真是大羅神仙來了都保不住。老友對此并不在意,只是好奇打聽崔孝身份。
方衍道:“崔孝,字善孝。”
老友:“……”
方衍注意到老友對這個名字格外在意,嘴角的弧度都抿直了,渾身帶上了戒備。這個反應未免也太大了,莫非是跟崔孝有舊仇?
老友對此就呵呵了。
舊仇倒是沒有,而是崔孝這名字耳熟。
堪稱是“如雷貫耳”!
眾所周知,康國的御史臺是個不好惹的存在。上到御史大夫顧池、炮仗一般的御史中丞田錯,下到那一群無孔不入的御史,誰招惹誰倒霉,被人抓到把柄最少脫一層皮。
但,最讓人畏如蛇蝎的還是某個神秘的、來無影去無蹤、一度讓人懷疑是個龐大情報組織的監察御史,崔善孝。康國建國以來的幾次官場大案,基本與這人分不開關系。
誰都不知道那些機密證據是怎么被他搜集走的,又是怎么到的沈幼梨手中,只知道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蹲大牢。因為鐵證如山,被抓的人喊“冤枉”都底氣不足。
姓沈的靠這一手,清理了一批不對付的。
屁股不干凈的世家更是噤若寒蟬。
生怕下一個就被盯上。
老友有個遠房姻親就是其中之一,他還去探監問了問情況。保存周密的證據怎么會被人拿走?莫非是家中出了叛徒?府上被安插了眼線?對方痛哭流涕:如何能知?
一次兩次還能推說巧合。
七次八次就讓人心驚膽戰了。
察院監察御史崔孝的事跡也被挖出來。
知道歸知道,卻無人能找到他,更別說相貌年齡實力能力……于是就有人私下猜測“崔孝”其實不是具體一個人,而是一個情報組織所有探子共用的代號。這神秘組織隸屬于沈棠,專門替她打聽百官陰私,監控朝堂。
一時間,人心浮動,風聲鶴唳。
友人對此頗有微詞。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啊。
崔孝居然真的是個人!
以前猜測的那些“真相”都是荒誕謠言!
友人對崔孝畏懼戒備之余,也由衷生出了敬佩——以一敵千!這是何等的奇才啊!
方衍不知友人心中活動,兀自道:“崔御史非是直性狹中、無容忍雅量之輩,若爾等有舊怨,不如坐下來推心置腹說開了……”
友人:“……”
平生首次懷疑方老六的眼睛有問題。
他瞎了嗎?
友人正要開口解釋什么,上一息還沖祈元良得意笑的崔孝,毫無征兆地后退,嘔出一大口血。他面色煞白,縈繞周身的天地之氣從中正平和變得暴戾無序:“崔善孝!”
這一變故來得過于突然。
祈善離崔孝近,伸手將人扶住。
忙問道:“怎么回事?”
崔孝根本不用回答,因為頭頂的雷云已經給出了答案。剛剛還跟無頭蒼蠅一樣不知往哪里劈的雷云又有了動靜。它像是被愚弄的人找到了罪魁禍首,攢了一肚子的火氣全部往目標傾瀉。雷云翻滾動靜更大,連地面都有震感,一道比此前粗四五倍的雷電轟得砸下。
晁廉見狀大感不妙。
“不能落下!”
數十道顏色各異、強弱不同的光芒同時爆發,迎面直沖雷電。二者在半空交鋒的一瞬間,可怖氣浪以其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聲音也被剝奪。刺眼的白光在頭頂綻開。
無數人下意識抬手擋在眼前。
怪異的是,預料中的氣浪沖擊并未出現。
友人小心翼翼睜開眼睛,卻看到抬起的袖子上面結滿白色冰霜,周遭溫度不知何時急劇下降,吸入肺腑的空氣帶著讓人激靈的寒意。抬頭,最先入眼的是數道堅固屏障。
這些屏障出自祈元良等人之手。
不管是厚度還是面積都能讓人咋舌。
粗估計能抵消爆炸產生的正面氣浪沖擊。
若是以往,他肯定要震驚兩句——文心文士使用文氣一向節儉,摳摳搜搜,似這般不要錢的使用方法,不是不差文氣的能人就是啥也不懂的愣頭青——眼下他卻沒這個心情,只因為眼前發生了讓他震驚到失語的一幕!
天地間憑空出現幾乎能連接雷云與城墻的巨型冰雕!被瞬間冰封的,不僅有還未完全抵消的雷電余威,也包括爆炸產生的氣浪!
“結、結冰了?”
他恍惚間聽到自己在結巴。
相信此時此刻,不僅是他會結巴,看到這一幕的城內庶民也震驚到舌頭離家出走,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描述眼前的場景。別看雷云壓得很低,但與地面的距離也非常可觀。想要弄出如此震撼場景,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最重要的是——
來者是友非敵,是援兵!
冰雕僅出現了一息,眨眼冰雪消融,無數密集雨點子從空中墜落,噼啪打濕一地。
祈善緊繃的心弦終于松開。
如此特征,猜測來人身份太簡單。
“元謀!”
云策應聲出現。
空中雨點似被鯨吞虎噬往一處匯聚,凝聚出一道人影,落地瞬間化作了云策模樣。他面上是還未散去的焦急,又由衷慶幸道:“還好,終于趕上了,祈中書可有受傷?”
祈善還沒說話,被他扶住的崔孝幽幽開口:“主上的寶貝蛋子能受什么傷?元謀真不仗義啊,你但凡再來早些,老夫就不用承受反噬之苦了……唉,還未圓滿的文士之道就是容易吃虧,這都能被找到,氣煞老夫也!”
祈善聞言直接將手抽了回來。
崔孝跟著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
他將手中報廢的刀扇一摔,氣惱道:“祈元良,你公報私仇!要害死老夫不成?”
云策試著調停矛盾,將錯誤往自己身上攬。奈何崔孝不肯買賬,抬手拂開云策伸過來的手,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血,眼神陰仄看著天上還在醞釀的雷云:“好得很!好得很!”
頭頂雷云沒步步緊逼,云策又在這里,祈善終于能松一口氣,注意到一些小細節。
“元謀,你身上這些血怎么回事?”
云策是武將之中少有愛干凈的,雖說沒有文心文士那般熱衷熏香梳洗,但也常年維持著清爽,不會邋遢應付。用主公的話來說,這符合每個熱愛白衣的槍兵的刻板印象。
云策身上帶血,只有一種可能。
路上碰見敵人被拖延了。
云策的回答也契合了祈善的猜測。
“拿下了一伙敵軍。”
“敵軍?”
提及此事,云策面上肉眼可見動怒:“那一伙敵軍的作戰路數,像極了折沖府出來的精銳。他們在半途上騙取吾等信任,卻又突然偷襲發難……末將這才以為上南淪陷。”
空氣出現了一瞬安靜。
祈善等人是半路過來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是蹙眉擔心敵人的手段——以云策的謹慎,想要騙過他混入軍中,這伙人必須對康國折沖府極其熟悉,又深諳軍中暗號。
符合以上條件——
側面印證康國軍中有內奸。
祈善擔心之余還不忘罵兩句顧池。這廝怎么盯的,大營都要被敵人透成篩子了!
剛罵了個開頭,真相就揭露了。
好消息,大營沒有所謂的超強內奸。
壞消息,這些敵軍是上南郡的。
方衍和上南郡原守將的臉色黑得不能看了,祈善也萌生出殺意:“他們伏誅了?”
云策本就不是遲鈍的人,意識到不對勁。
他輕聲道:“殺四成,其余俘虜。”
祈善等人沉沉閉上了眸子。
倘若方衍這邊提供的消息不假,這伙所謂叛軍就是受了命令去伏擊偽裝成自己人的“敵人”,而云策這邊被偷襲,反擊清理敵兵……雙方都沒有錯,但結果是兩敗俱傷。
設計這個局的人……
甚毒,也夠狠。
不管是互相殘殺,還是云策被拖延趕不及時,最后受損的都是上南郡,得利的則是高國敵人。所以,這個局會是賀述布下的嗎?
賀信仿佛看出他的想法。
“不可能是大哥。”
兄弟倆是情況特殊的雙生子,某種程度上能心靈感應彼此的境況,他大哥賀述沒有這個時間以及條件布下此局。在這個局里面,有一個細節很容易被忽視卻又至關重要。
賀信眼神古怪看著祈善。
“說起來,這能將人騙得團團轉的偽裝,跟元良也能一較高低了吧?若是你……”
祈善想也不想張口駁斥。
“怎么——”
他說著,猛地頓住。
猜猜是誰吧,猜中也沒有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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