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814大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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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回來了!”
“是大勝——”
朝黎關,城墻,哨塔。
守兵老遠就看到帶隊回歸的沉棠,連忙將消息傳下去,一傳十,十傳百。沉棠早早看到守在城門下的褚無晦,一肚子的火氣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硬生生壓下幾分。
“無晦,一切安好?”
褚曜笑道:“主公此戰如何?”
他自然地接過摩托的韁繩,沉棠跟著翻身躍下騾背,一臉憤怒道:“盡管早就知道黃希光一旦缺糧會做出不是人的行動,用肉脯充軍糧,但真正瞧見還是頭一回。”
親眼所見和聽聞,二者沖擊力不同。
褚曜聞言,神情卻不見幾分波瀾。自家主公口中描繪的景象,他早見過不知多少次,雖未麻木卻也習以為常。他更在意主公下一步的動作:“主公欲待如何?”
沉棠道:“發討伐檄文。”
原先是準備等黃烈彈盡糧絕,不得不對己方勢力發起總攻,她再以不變應萬變。
從理智來講,這個方案也最為穩妥。
一來,動作越大,破綻越大;二來,敵人沒有持續穩定的糧線供應,己方有大把機會往敵軍安插眼線,暗中擴散軍糧緊缺的流言,從內部瓦解他們軍心;三來,飽受饑餓疲乏折磨的敵人,總比吃飽喝足的精兵悍將好打得多。沉棠忍得住就能撿便宜。
但關鍵是她現在忍不住了。
黃烈兵馬大規模捉拿難民充軍糧,完全超出了沉棠一開始的打算。她唯一沒算到的是這些人的下限比她預設的還要低。她再忍,難道要坐視他們將燕、乾兩州吃光?
比下限,沉棠玩不過這些人。
褚曜點頭,沒勸沉棠保持理智云云,笑道:“甚好,此事要不要交給望潮?”
沉棠道:“望潮?他確實合適。”
五行缺德這個筆名含墨量很高。
要是沒點兒文采,作品怎么風靡三軍?
剩下的都是些瑣事,例如明天安排大晨會確定作戰方案,例如舉行小型慶功宴犒賞此次行動的兵卒,例如安排抓回來的一些俘虜,再例如安頓死里逃生的難民……
這些事情褚曜一人就能安排得妥當。
入城之后,沉棠想起來一人。
“無晦可知善孝這會兒在何處?”
先不管秦禮送來的“大禮”有多震撼她眼球,但沉棠仍從表面窺見一絲真相——秦公肅現在不是在坐冷板凳嗎?為何他會知道吳賢先鋒斥候都查不到的敵方情報?
她不懷疑頂尖謀士有決勝千里的能力,但這些都要建立在充足的情報或者對人心的細致揣摩。一般情況,這種能力還多是對大局上的把控。諸如黃烈在某處有一糧倉,沉君借道于此,或有收獲之類的細節微操,失去詳細情報支持又是如何做到的?
要么秦禮真的是“妖孽”,要么——
他獲取情報的來源避開吳賢,保證他在坐冷板凳的時候,消息也不會落后全局。
相較于前者,沉棠更相信后者。
不要忘了秦禮的文士之道,他的文士之道真的只是單純起霧,干擾敵方視線?
焉知沒有其他的,不曾吐露的妙用?
秦禮奉上的大禮收到了,接下來就是談判時刻,看看這位文心文士所圖為何。
褚曜道:“去試驗田看玉麥長勢。”
新一批玉麥籽粒狀態極佳,飽滿瑩潤,栽種出來的成品產量可能突破此前記錄。鑒于玉麥已在燕州大批補種,長勢良好,今年秋收有了保底,一定程度上杜絕二度饑荒的發生,這一批新的種子暫時用不上,便準備儲備起來,待來年往其他地方推廣。
糧種充裕,治下耕農心里才不慌。
“派人讓他來一趟,對了——還有公義。”沉棠找崔孝是為了摸清秦禮的心思,找欒信則是為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作為主公,做卷子之前看看答桉不過分吧?
褚曜一一記下。
試驗田離得很遠,所以先來的是欒信。
“公義對秦公肅了解多少?”
正好卡著飯點,沉棠邀請他一起去食堂干飯。欒信跛足不好排隊,她干脆一人打了兩人份。欒信看看嘈雜的食堂,聽著快子木勺磕碰的動靜,還有兵卒嘴里的吧唧聲……主公,不會真以為食堂是商量的好地方吧?
“主公說的是昭德公帳下的秦禮?”
“除了他還能有誰?”
欒信:“一個深不可測的男人。”
從來滿腦子黃色廢料的沉棠不可避免想歪,暗中扇自己兩巴掌,將少兒不宜的畫面拍飛,點頭著應和:“嗯嗯,還有呢?例如——他的文士之道?公義知道多少?”
欒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從袖中掏出一卷迷你書簡,這份書簡也就巴掌大,每一片竹片都削得很薄。因此盡管書簡不大,但攤開的長度卻相當可觀。欒信一目十行。
正常狀態下,姜勝能看到旁人身上的“氣”,唯獨看不到沉棠的“氣”,除非康季壽又用文士之道害她。現在,欒信說可以看到萬事萬物的獨特顏色,但看不到她。
沉棠擔心道:“有影響嗎?”
欒信呷了一口湯:“沒有。”
沉棠重新展顏,拍著胸脯笑嘻嘻:“嘿,那就好,自古成大事者,總少不了異于旁人的特征。或許這正是我的特色。”
以后史官扯犢子還不用亂編素材了。
沉棠嘴上笑嘻嘻,心中不由捏把汗。
這份特殊,絕對跟圣物身份有關,畢竟是在地下躺兩百年的睡美人,鬼知道現在的物種屬于人類還是屬于老粽子。她熟練插科打諢將話題岔過去,吃飽喝足等善孝。
崔孝來的時候,她用簡易牙線剔牙。
“善孝,今晚秦公肅會來嗎?”
要是來的話,她恭候大駕,要是不來,她就早點洗洗睡,明兒還有大晨會呢。
崔孝道:“多半會來。”
沉棠暗道“這把穩了”,改了個更舒服的坐姿:“善孝,你幫我參謀參謀,秦公肅到我懷里……啊不,是到我帳下概率多大?別看他表現得曖昧,但沒說敞亮話。”
曖昧階段最讓人疑神疑鬼了。
盡管秦禮表現出離開吳賢的意思,但并未明確表明想進入她的懷抱啊,雙方也可能是互惠互利——她在秦公肅幫助下嘗到甜頭,秦公肅在她幫助下帶人恢復自由身。
崔孝微詫:“主公想招攬公肅?”
沉棠很直白:“人才嘛,誰不喜歡?”
崔孝提醒沉棠:“公肅在我們之間很有威望,若是他選擇了主公,其他人也會選擇主公。這不是接納公肅一人的事兒。”
他們要捆綁打包一塊兒轉的。
沉棠挑眉:“然后呢?”
崔孝:“主公不懼昭德公舊事重演?”
沉棠內心無語,吳賢做人多失敗啊,這人都還沒走呢,他已經成“舊事”了。考慮到崔孝跟秦禮等人的關系,沉棠沒將他的擔心視為小事,而是看做秦公肅的想法。
“兩派斗爭嗎?”
崔孝點頭:“嗯。”
沉棠托腮想了想自家帳下這些人,長吁短嘆:“君子周而不群,小人群而不周,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爭端。人性如此,一點無人可以避免。即便是千古名君也不能讓帳下眾臣互相團結,毫無嫌隙,這是違背人性的,也是不現實的。好比元良,他的仇家真是遍地開花。作為主公,我能做的就是管束著一條底線——可以爭,但不能越界。”
良性競爭可以有的。
惡性內卷和職場霸凌,達咩!
崔孝問:“越界?例如?”
沉棠笑道:“也以元良舉例,攻訐參奏必有理有據,不可無中生有。最重要的,他可以死,但只能因為自身犯不可原諒的重大過錯,死于我手,不可假他人手!”
崔孝又問:“只是祈元良?”
沉棠道:“不,是每一個人。”
崔孝對這個問題似乎不是很滿意,問了個很微妙的問題:“倘若主公是昭德公,主公會如何應對帳下相爭?平衡嗎?”
“我不是他,出身背景性情都不同,注定無法真正感同身受。天海的局面,其實平衡三家,不偏不倚最穩妥,也最適合他當下處境。真要說來,吳昭德一開始也沒做錯什么,但他接納天海各家投資,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注定甩不開他們,也注定受制于他們。這種情況,不偏不倚太難做到。但如果是我,威脅我的蟲豸早殺干凈了。”
“沒有人能脅迫我偏心!”
“敢這么做,先掂量腦袋夠不夠削!”
崔孝似有些許驚愕。
他加入最遲,對于沉棠某些說殺就殺的手段,認知還是不深刻——帳下僚屬各個都是一百多斤的體格,兩百斤的反骨,作為他們的主公又怎么可能是循規蹈矩的人?
沉棠緩和了口吻。
抬眸問崔孝:“秦公肅有這擔心?”
崔孝苦笑一聲:“一朝被蛇咬。”
吳賢搞得大家伙兒都有心理陰影了。
如果下一個主公還是這尿性,以秦禮等人的脾性,寧愿隱居山林也不再干了。
沉棠雙手一攤:“其實問題不大,我帳下就兩派,一派叫‘祈元良和他朋友’,另一派叫‘祈元良仇家’。元良跟隨我這么多年還活蹦亂跳,可見我御下手腕之高!當然,也跟所有人都對我有愧疚有關系。先登他們都對不起我,所以對元良格外寬容……”
她為祈元良這老六犧牲良多。
崔孝:“……”
“秦公肅何時能來?”
崔孝扭頭看著帳外。
沉棠也羊裝好奇不解地看過去。
帳外傳來秦禮含笑的聲音,緊跟著是一只纖細勻稱、指節分明的右手將布簾掀開,一人彎腰入內。隨著他入內,營帳添幾分草葉澹香,道:“秦某這就來了。”
“公肅都聽到了?”
她的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緊張和意外。
秦禮雙眸清潤,聲音如水:“沉君方才的話,難道不是專門說給秦某聽的?”
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用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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