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 凝望中的等待

飛機掠過的兇猛氣流甚至將地面小腿粗的樹都能刮倒！

坐在飛機座艙里向下望去，別說地面上的山峰和巖石清晰可見，甚至連滿布著硝煙陣地上依然忍不住翹首張望的中日雙方軍人的臉都能看得很清楚。

三架戰機都將發動機功率發揮到極致，僅不到3分鐘，你追我逃模式的三架戰機就已經狂奔超過20公里，從乏驢嶺戰場追到娘子關再轉了一個大圈重新殺回乏驢嶺這片空域。

站在天空的視角，完全可以很清晰的看見，座艙內雙方飛行員的臉上都冷峻如鐵。

滿臉掛滿寒霜的巖本徹三不僅是因為他目前的位置處于劣勢，正被中國人的戰機在尾部追逐鎖定，更糟糕的是他座下的96陸攻已經達到極限的航空發動機甚至開始劇烈抖動震顫，最大航速450公里每小時的96陸攻被他以近480公里航速狂奔，只要再過一分鐘，不需要中國人的機槍把他打成碎片，他的飛機就得自行解體。

按常理來說，他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是繼續在低空被中國人的飛機如芒在背的追逐著，而應該是迅速拉起機頭，在合適的高度減速，在中國人飛機的機掃射中他的飛機之前爬出座艙，跳傘。

不管傘落地點在那里，他活命的幾率都超過百分之八十，一個活著的日本飛行員俘虜對于中國人來說，自然是遠比一具尸體有用。

可是，他能逃嗎？或者說，他還有資格逃嗎？

在追逐戰之前，他率領的兩個半中隊32架戰機殺入3000米高度，原本以為就算打不贏也至少能替整個機群編隊扳回一城，那也是位于高空的中佐指揮官對他的期望。

可事實是，在3000米高度他也僅是和數量少于自己的中國戰機編隊打了個平手，然后隨著低空的8架中國戰機增援，32架戰機大敗！

除了他這個4星王牌戰機外，僅有6架幸存至這個時間段，但這還不是最后結果，因為至少還有10架中國戰機在對他們展開追殺，能不能活著回到帝國機場都還不一定！

而反觀他們的對手中國戰機呢？除了開始擊落的幾架外，戰場后期的戰績簡直難堪的令人感覺羞辱。

中國人打出了13比1的戰績，唯一被擊落的那架中國戰機，還是他這個王牌飛行員先行將其擊傷，最后因為其發動機受損導致失速，被高喊著「帝國萬歲」的鈴木小雄少尉用已經打空所有子彈的戰機給生生撞落的。

想起那個和自己一樣來自于神戶的小迷弟，巖本徹三眼中閃過悲慟，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戰，那個不過才飛行了600小時的空軍少尉原本有機會成為第二個他，飛機尾翼上有機會涂上好幾顆金星的。

但隨著那聲2000米高空上的巨響，極有天賦的日本陸航飛行員只取得擊落一架戰機的戰績，并且再沒有機會給自己的尾翼涂上金星了。

「這都是該死的中國人造成的！」眼睜睜看著同僚英勇戰死的巖本徹三將這一切都歸咎于正處于強勢一方的對手。

但比悲慟更讓日本王牌飛行員難以接受的，是恥辱，濃烈到猶如實質敷到臉上的恥辱！

如此劣勢，他這個王牌飛行員沒有逃，率領著僅存的十架戰機在戰場和中國人糾纏，以必死的決心想改變恥辱的結局，但收獲的卻是更多恥辱。

追逐戰發生以后，短短幾分鐘內，無線電通話器里，不斷響起己方飛行員臨死前或跳傘前的告別，從一個到兩個，再到三個四個，直到通話器里一片靜默再無同伴的聲音，可是，日軍陸航中尉依舊沒有收到一架擊毀敵機的通報。

包括他自己，也沒有，至今都還在中國人的

追擊下茍延殘喘。

到現在為止，戰損比多少已經沒人能精確統計了，但可以想象的到的是，戰損比絕對在3倍以上！

這樣的比例，對于巖本徹三這樣自詡為空戰王牌的人來說，活著，甚至比死亡更要痛苦。

他原本和陸軍大佐的女兒戀愛，就已經成了海軍中的笑談，眼看著，也要成為陸軍中的恥辱，眼前高速掠過的虛空中，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被人指著嘲弄而低著頭雙眼含淚一言不發的模樣！

死亡，雖然令人恐懼，但，每個人，都有自己深愛的人啊！那比生命更重要。

臉色愈發冷峻的巖本徹三臉上露出了一絲瘋狂，繼續壓低機頭，繼續深踩油門加力，絲毫不顧航空發動機抖動的愈發厲害，甚至開始冒出了淡淡白色煙霧。

「鬼子，這是瘋了嗎？」陳平驚駭的聲音在無線電中響起。

他和教官死死咬著這架日軍王牌戰機不放，自然也是有理由的，如果不是這架戰機擊傷了沈崇海的戰機，沈崇海又怎么會被一架瘋狂的日機攆上，最終被撞上呢？

幸好，在黃新銳的嚴令下，沈崇海在日機惡狠狠撲來的那一刻跳傘了，如若不然，定然是機毀人亡的結局！

但這里是戰場，誰也不知道降落傘會向己方陣地還是日軍陣地飄落，沈崇海依舊生死未卜！

你說，眼見自己最得意學生有超過百分之七十的幾率沒有機會發揮自己的天賦戰死在這里，做為教官的黃新銳以及他最好的朋友陳平可能放過眼前這個始作俑者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是年輕的空軍少尉在心中默默發過誓的！

只是，在經過高速的追逐后，看到日機竟然以超負荷的500公里時速狂飆時，陳平依舊忍不住驚呼！

96陸地攻擊機的設計時速為440公里每小時，結果現在超出額定功率高達百分之十五，這樣的狀態幾乎不需要被子彈擊中，只要再過一分鐘，該戰機就能空中解體，不是瘋子，又怎么會如此做？

「阿平，要小心，這家伙頑強而狡猾！他應該是算到了我們燃油不足！」黃新銳低沉冷峻的聲音提醒著自己的僚機。

是的，伊153高達1000馬力的發動機此時剛剛到達額定最大負荷，比那架96戰強很多，但已經狂奔600多公里的戰機油料卻是不能和只從200多公里外飛來的日機相比。

如果在30秒之內他不能擊落視野中那架狡猾而頑強的敵機的話，他的油料將會降到一個可怕的存量上，他再也沒有把握飛回400公里外的鄭城飛機場。

做為率領這支戰機編隊的最高指揮官，中國空軍少校同樣不會畏懼死亡，但他更不愿丟棄戰機，戰機貴重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現在日本人已經封鎖了沿海的運輸通道，整個中國現在已經沒有從國外進口運送回國內的海運了。

在米國的華人于去年8月戰爭之初發起捐款購買的五十架戰機到現在都還停留于檀香山的港口，無法運抵國內。

整個中國想獲得戰機和其他重武器裝備，唯有西疆這一條陸地線路，但那真的是太遠了，不僅需要經過艱苦的談判，光是漫長的運輸周期都足以讓人絕望。

毛熊不希望日本迅速占領整個中國，但也從沒想過中國能迅速打贏這場反侵略戰爭，中日雙方陷入拉鋸戰的泥潭，才符合他們的戰略需要！

中日雙方都明白，但也都無可奈何，因為那是強者的需要！

而對于身處中國戰場的空軍少校而言，他沒法考慮世界大國之間的弱肉強食，他只知道，未來的戰爭還很長，他必須得為自己的學生們留下足夠可供和日寇戰斗的武器。

他必須得在替自己最優秀學生復仇

之時，還能保存下心愛戰機，這也意味著他必須在30秒內擊落這架敵機。

兩名同樣悲憤的中國飛行員無法看到的視野中，年輕的中國飛行員其實已經安全降落地面，但和他們想象的最壞結果一樣，很不幸，他落到了日軍陣地區域。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哪怕他很果斷的以隨身佩刀割斷了降落傘繩，日軍針對天空降落的飛行員組織的搜索隊不用五分鐘就能抵達他所在區域。

一個只配有手槍的單兵，面對一群被按在地上胖揍滿心憋屈的日本兵，命運基本已經確定！

沈崇海其實也是這么想的，忍著落地時崴腳的劇痛，迅速藏入山林后，已經將自己貼身所用的筆記本塞入一個巖石縫中。

他不知道這個筆記本會不會被己方發現，但他相信己方步兵一定會打贏這一仗，哪怕沒被他們發現，這片土地屬于中國，一定會在某一天被人發現的。

自己在筆記本中記載的各種戰術動作是屬于保密范疇不想被日本人看到，但更重要的，是他在戰前寫給母親的一句話，他希望母親能有機會看到。

但不到一分鐘，隨著樹林中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沈崇海眼中泛起絕望，他沒想到日本人竟然會來這么快。

眼中泛起絕望，但握槍的手卻依然堅定，比利時FN1900手槍總共有7發子彈，除槍中已有彈匣，他還攜帶有兩個彈匣，總共21發子彈，20發打完之后，最后一發他會留給自己！

這是他在航校畢業大會上做為學員代表領配槍時所發誓言，只是沒想到才過3個月，就要應誓了！

「嗨！里面的兄弟，聽得懂的話，吱一聲！不然咱弟兄們可開槍了，小鬼子對于咱弟兄們來說活的死的可關系不太大！」沈崇海藏身之處的外間突然傳來一聲輕喊。

純正的中國話讓高度緊張的沈崇海一陣恍惚，還是緊接著就是一陣拉動槍栓的聲音提醒了他，不過沒有急著現身，而是拿自己帶著廣省口音的北方話詢問道：「你們是那部分的？」

「哈哈，原來真是自己人，還是廣省來的，趕緊的出來跟我們走，天上的仗就快打完了，地面上的小鬼子也快完蛋了，這塊兒馬上就要被我團火炮火力覆蓋！」隨著聲音，一個穿著花里胡哨的軍人大踏步的向前，出現在沈崇海的槍口前。

看著依舊緊握手槍的沈崇海，來人微微一笑：「我是四行團特務營偵察連副連長顧西水，奉團座長官之令，潛入敵陣地對我軍飛行員保護轉移！」

聽到來人自報編制以及緊跟他麾下手里所持的MP28沖鋒槍，哪怕軍服有些古怪，沈崇海依舊狠狠松了口氣，若是日本人，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的確如此，為了從天而降的這批中國飛行員，唐刀可是竭盡所能，除了派出偵察連所有在戰區的成員組成小隊進行營救，幾個步兵連的偵察小隊也肩負著此項職能！

為此，在戰后經過清點，潛入日軍陣地的偵察小隊共計百人，卻只有78人能回到陣地，其中重傷18人，22人戰死，傷亡率高達百分之四十，但營救回了至少4名中國受傷飛行員，一比十的交換比，在唐刀看來依然值得。

甚至在廣大四行團官兵心里，也是值得的，正是因為這些英勇的中國空軍，日軍數十架戰機組成的龐大機群基本沒有像樣的轟炸，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重磅炸彈都是夏基霸丟的，不然少說都得付出數以百計甚至上千的傷亡。

「好，我跟你們走！」沈崇海收起手槍，連看都沒看自己藏有筆記本的巖縫一眼。

那是中國空軍給自己設置的最后一道警戒線！

只過了3分鐘，隨著顧西水和6名同樣穿著「花衣服」士兵躲到一處灌木叢中的沈崇海就親眼看到一隊日軍順著自

己被風吹跑的降落傘追進了自己曾經所處的密林！

至此，友軍身份確定無疑！

只是，他們現在依舊處于日軍的陣地區域，七名裝備著沖鋒槍和半自動步槍的士兵看著火力強大，但8人的生命依舊危若累卵！

不過，對于此時的沈崇海來說，最讓他擔心的，并不是己身，而是空中正在風馳電掣追逐的2架中國戰機！

別看空中戰局已經很明朗，但困獸猶斗反而更危險，尤其是看著緊跟著教官的好友陳平的戰機，沈崇海的一顆心一直狠狠地揪著！

他太知道自己好友的脾氣了，陳平看著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但其實從他在戰前就專門給未婚妻留下一封退婚書就知道，陳平的內心極其細膩，他可以為自己所愛之人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名譽！

陳平只希望自己戰死之后，所愛之人不要太過傷心難過，如此而已！

或許，這就是戰友，你在天上，我在地下，一方凝視地面，一方仰望天空，雖然看不見彼此，但希望對方一切安好！

活著，就是我對你最大的心愿！

可是，這里是戰場，不可能一切都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當犧牲已是不可避免，那就讓我來吧！這幾乎是在場中人的最后心愿。

撕心裂肺的發動機轟鳴中，哪怕以顧西水的冷靜，八名中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所處險境，不由自主的仰望天空。

視野中，負責誘敵的陳平的僚機已經依靠嫻熟的技術以側轉并低空減速的方式脫離了日機的鎖定。

日機放棄了同樣側翻露出脆弱的機腹去追逐陳平，反而繼續壓低機頭，向300米甚至更低的低空俯沖。

臉上露出一絲遺憾的黃新銳將手從機槍扳機上松開，日機真的夠狡猾，只要他側翻，他已經提前鎖定敵機可能翻轉位置的瞄準鏡就可以徹底鎖定他，位于機頭的4挺機槍噴吐出的金屬彈流就能透過敵機脆弱的機腹將之打爆。

可是，狡猾的日本飛行員并沒有上當，反而是向更低空俯沖。

只是，這樣就能逃了嗎？黃新銳狠狠一推加力桿，同樣深踩油門，絲毫不顧低空失速的危險繼續狂追頑強至極的日機。

只需要給他10秒，他就有信心追上敵機，并將之打爆，無論是他拉升還是做企圖躲避的機動。

在這樣的低空中做機動無疑極其危險，或許自己都能因為氣壓變化導致飛機驟然失速撞向山峰，300米的高度可不會給飛行員多少時間對飛機進行拉升控制。

兩架戰機一前一后風馳電掣般的從中日雙方已是犬牙交錯的陣地上空不到300米的天空上掠過，強烈的氣流在地面上形成一股狂風，吹得人的眼睛都睜不開。

但無論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舍不得閉上眼睛。

四行團各防空陣地上嚴陣以待的20毫米機關炮和12.7毫米重機槍都沒有開火，就這么趴在地上看著兩架分別隸屬兩個國家的戰機在自己并不遠的頭頂上嘶鳴著瘋狂追逐。

一來：實在是雙方太近了，一個不小心就會誤傷己方！

二來：對于戰士來說，那是屬于天空的戰斗。

雖然對日寇無比痛恨，但這個孤軍依舊還在奮戰的日機飛行員的頑強卻很難讓人產生惡感。

從人性的角度來說，每一個明知必死卻依舊還選擇抗爭的行為，都是一種精神，這種精神甚至超過了民族間生與死的大仇。

不經歷戰場，你無法明了屬于軍人之間的那種奇妙情感。

地面炮火雖然依舊熾烈，但雙方軍人們都還沒展開地面戰場的碰撞，他們都在等待。

等待著天空戰斗的結束！

中人在等待空戰最后勝利，那種勝利帶來的士氣提升，幾乎已經注定了地面戰爭的結局。

而對于地面上的日本人來說，那幾乎是一種心碎的等待。

大日本帝國的雄鷹在中國的天空上折翅，一架又一架帝國雄鷹在中國人飛機一次又一次的可怕編隊沖鋒中隕落。

到現在，唯有一架還在抗爭，還在戰斗，雖然處于絕對的劣勢。

絕大多數日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是等待著最后一架帝國雄鷹隕落？還是在等待著帝國雄鷹奮起反擊，擊落一架中國飛機給他們打上一支強心劑？

前者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后者的可能性更像一個童話。

但無論怎么說，已經跌進谷底的日軍步兵的士氣，因為巖本徹三的不屈，還有了上升的趨勢。

ps:昨天沒有更新，是一大早起來女兒說要和同學去露營，需要三個家長開車，做為寵女狂魔的我如何能推辭，花了兩三個小時準備好一切就開車上路，一天時間又當司機又當燒烤師傅，還要當天文老師科普晚間璀璨星辰，然后被一群蚊子咬得不要不要的，真的，夏天露營需謹慎啊！那群已經踏入高三的小朋友們可管不了那么多，主打的就是一個「老爹，我們是想哪兒就是哪兒的新一代」！

親愛的你們，可得三思而后行啊！這就是風月昨日沒更新出去浪了一圈得出的結論，希望大家伙兒可別犯這種錯誤，一腿的包為證！

從八百開始崛起 第1168章 凝望中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