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雪花之殤

和八公里外已經炮聲震天的娘子關陣地相比，地形還要更復雜多變的乏驢嶺地區顯得一片寧靜。

但只有還在各主峰和相鄰高地上忙碌著的17師官兵們知道，這種寧靜持續不了太久了。

各營連已經傳達師部通告：敵20師團一個步兵旅團攜炮兵、工兵、騎兵諸兵種超萬人，正氣勢洶洶由井陘方向而來，各部進入戰時最高警戒！

20師團，是老對手了，去年的10月，17師可是在乏驢嶺和20師團血戰一場！

乏驢嶺門戶雪花山，是一座由海拔達700多米的雪花山主峰和周邊大大小小近10個山嶺組成的高地。

他們的側面，就是這片山區唯一一條通道，人和車馬可由這條通道進入乏驢嶺，而后再行進8公里即可進入娘子關！

自古以來，想由華北平原進入娘子關，除主路外，此地就是必經之途。

17師，自然也必定會在此布下重兵。

17師麾下102團奉令駐守雪花山！

之所以是102團，那是102團主動請戰，去年的10月，這里也是他們的防區。

戴著鋼盔一身戎裝僅由一個警衛班尾隨的趙守山走上位于主峰之側大約800米的一處高地。

早已得到通知的一個少校步兵營長帶著麾下的三個上尉連長匆忙趕過來迎接，卻被隨行的中校副官揮手擋住。

站在這個海拔超過500米的小山頭上，俯瞰著腳下百米之外士兵們還在不斷加固的各種工事掩體，白發將軍眼中閃過一絲沉痛。

如果說乏驢嶺，是他的傷心地，那雪花山，就是他的心頭痛！

去年那次乏驢嶺之戰，17師麾下的一個步兵團在此戰損百分之七十，三個步兵連無人幸存，其上校團長張俊不得不下令棄守，雪花山陣地失陷的結果導致日軍主力陳兵乏驢嶺主戰場，并將幾處高地分割包圍，致使兩個步兵營全員戰死高地。

勃然大怒的趙守山下令將心腹愛將槍決，哪怕是師部一群軍官下跪求情亦未松口。

想起那日情景，白發將軍眼中沁出淚光。

做為師長，他如何不知，當一個步兵團戰損超過一半還能再堅持，那已經是戰力極強了。

戰損百分之七十，更是強軍中的強軍。

可那一戰，和普通之戰斗是不同的，他和整個17師都沒法退，也不能退。他們的身后就是娘子關側翼，娘子關若失，晉省腹地就此向日寇洞開，千萬晉省百姓都將墜入戰火。

張俊，可是他當連長時就跟著他的警衛班長，兩人相處十五年，早已超越普通上下屬關系，就是親如弟兄，也不為過。

但他，卻如此緊要關頭，退了！

不殺他，如何對得住因為雪花山失守被日軍分割包圍而最終戰死的千余將士？又如何對得住千萬晉省百姓？

上校張俊沒有求活，只在行刑隊開槍前托他們帶了一句話：“我罪該萬死，但懇請師座看在昔日情誼，帶我102團弟兄回家！”

可是，他沒能完成這位領命受死陸軍上校的請求！

撤退時僅有3000人不到的17師只能把還活著的人抬走，那些死去的，只能還之山野！

此戰，17師再臨乏驢嶺，17師全體官兵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修筑陣地，而是滿山片野遍尋尸骸！

當地百姓在春天時已經掩埋了大部分，可依舊還有數以千計的尸骸，就躺倒在淺淺的灌木叢中。

以雪花山為最！

雪花山沒有雪花，卻有遍地皚皚白骨，他的那些兵們，連死去，都還要挨風吹雨淋之苦！

他們的父母，如果得知此事，那該會有多么的心痛？

饒是心智已經堅如金石的白發之將，每每思及于此，心如刀割！

白發將軍就這樣沉默著駐足俯瞰，不知多久，副官走上來輕聲匯報：“師座，102團程團長和各營營連長都到了，等您訓話呢！”

“那就讓他們都到烈士墓那里等著吧！我馬上過去！讓521高地的弟兄們也停一停，我有話對他們說。”白發將軍擺擺手，道。

烈士墓是昨日剛剛弄好的，整個雪花山能被搜索到的遺骸，都被集中在這里，是一個超過800人的合墓。

地址是守雪花山的102團程鵬九上校選定的，就在雪花山主峰之下的一個高地側面。

用他的話說，弟兄英靈不遠，將會和重建的102團一起并肩戰斗！

521高地上駐守的是一個步兵連138人，加上從雪花山各高地趕來的團長、營長、連長們，站在烈士墓前的17師官兵排成三排，第一排是軍官，后面兩排皆是士兵。

白發將軍就站在他們面前。

“弟兄們！我知道，你們其中沒有多少人來過這個叫雪花山的地方，因為來過的，大部分都永遠留在這里。

去年此時，我102團全員滿編1890人，待離開時，僅余700，人皆帶傷！沒離開的1190人，全在你們面前！”

白發將軍的語氣沒有康慨激昂，反而有些平澹。

但不管熟悉還是不熟悉他的人，卻是從他除去鋼盔露出的點點白發中，能清晰的感受到這位陸軍中將說起這個數字時的錐心之痛。

軍官隊列中，一大半軍官的眼眶是紅的。

因為，昔日102團，自上校團長至少尉排長，戰死百分之八十，他們這些人都是那場大戰后幸存下來提拔起來的。

士兵隊列中，低頭垂淚者亦有不少，對面的墳墓中，埋葬的盡是他們的袍澤。

“而如今，我17師102團再守雪花山，來敵再為20師團，我問你們，如此血海深仇，要不要報？”

“要！”

“此仇不報，愧為三秦男兒！”

在102團團長的振臂高呼帶領下，一百余官兵齊聲怒吼！

“好！這次晉東大戰，雖不像上次防線一破，背后盡是千萬百姓，但亦事關重大。

防線若破，我晉東七萬之軍三角之勢將被瓦解，日軍就可長驅直入威脅友軍側翼，我晉東七萬之軍將是全軍覆滅之局！

所以，此戰比之去年更為兇險，乃為死戰！

我趙守山于我17師戰死之英靈前立誓，此戰，我17師自我趙守山以下12000名將士，將于陣地共存亡！

退者，殺！畏戰者，殺！言退者，亦殺！

另外，還請102團全部弟兄放心，此戰，我和師部那里都不會去，就在你們雪花山之后，你們若沒了，我趙守山和師部人員以及警衛營所有人都會填上來！

你們先我而去，我不會流淚，因為我知道，我趙守山很快就會去和你們會合！

若我先你們而亡，那也請你們不要悲傷，請繼續握緊你們手中的槍，殺敵！”

剛剛還語氣平澹的白發將軍，此時已經猶如一頭憤怒的獅子，裂石之音在山間回蕩！

“殺敵！”見師座長官已是如此堅決，竟然將師部都前移到雪花山，102團的官兵們亦是熱血涌動，紛紛舉起手中的槍，在他們決意死戰的師座長官面前，縱聲狂呼！

將是兵的膽，莫過于此！

“殺敵！”100多人的呼吼之聲傳至另一個高地，高地上的軍人們也紛紛揚起手臂，與之呼應！

“殺敵！”整個雪花山陣地，盡是隆隆吼聲。

還未開戰，雪花山上已是戰意澎湃！

“中國人在干什么！”距離雪花山陣地不到3里路的地方，一個潛藏小分隊日軍尖兵被驟然響起的隆隆吼聲給嚇了一跳，紛紛躲進密林。

直到幾分鐘過后，才反應過來這是中國人在喊口號，雖然他們聽不清楚喊的什么，但依然能感覺到對面那些中國軍人的決心。

中國人，這是在示威！

情報很快就被傳回距離雪花山尚有八公里的第20師團第39步兵旅團長高木義人耳中。

“呵呵！敗軍之將，尚敢言勇？不過是臨戰前在給自己打氣罷了！不必去管他們。”高木義人將手中情報放下，滿眼都是輕蔑。

和21師團壓根兒不清楚他們的對手不同，高木義人卻是已經知道自己即將面臨對手的番號。

17師也學著四行團組建了自己的偵察部隊，高木義人更是在主力還未抵達井陘之前就派出了高達200人的尖兵。

這也意味著，雙方主力尚未碰面，但偵察尖兵卻已是大山和密林中交鋒過。

短短的24小時內，雙方偵察尖兵交火不小十余次，各有傷亡。

17師靠著俘獲的一名日軍，嚴刑逼供下知道了對手是20師團第39步兵旅團，而日軍也從戰死的中國偵察兵軍服的臂章上，發現了17師番號，也讓高木義人確定了此次要面對的對手。

去年20師團的娘子關之戰，39步兵旅團主要是正面對敵，和17師在乏驢嶺大戰的是20師團第40步兵旅團，在傲慢的高木義人心里，第40步兵旅團戰力遠不如自己第39步兵旅團，尚且能將17師擊敗。

而且17師上次大戰精銳盡皆陣亡，不過一年時間完全不夠恢復元氣，他和39步兵旅團這次更是攜帶了師團所屬炮兵聯隊3個炮兵大隊，此消彼長之下，17師拿什么和他上萬大軍對抗？

高木義人可不是憑空自大，這次20師團看似是一分為二，以40步兵旅團為主的一部在東線配合第18師團攻擊中國軍隊的防線，這邊則是以第39步兵旅團為主攻擊娘子關，但因為當時時間緊急，第40步兵旅團僅攜帶了一個炮兵大隊和一個戰車中隊以及工兵聯隊的一部。

而20師團可是屬于常設師團，所屬炮兵聯隊可有4個炮兵大隊，三個75毫米山炮大隊和一個105榴彈炮大隊。

這意味著第39步兵旅團將擁有24門75山炮和12門105榴彈炮的重火力支援，再加上步兵旅團2個步兵聯隊自己擁有的8門75毫米山炮、8門90毫米迫擊炮、20門70毫米步兵炮，整個步兵旅團可用的全部火炮數量高達72門！

若再加上隨時可以抵達的空中支援，以及他此次攜帶的大半個輜重聯隊和兩個工兵中隊，兩個騎兵中隊，全軍總兵力高達1.2萬人，他就想問，那個師團的手下敗將，能不能就靠喊口號抵擋住這樣大軍的密集火力。

的確，從理論和邏輯上講，沒有血肉之軀能在這么可怕的炮火中生存！

但如果這位自信滿滿的日軍少將能有機會見到冰原上那一戰，就知道，奇跡這玩意兒，永遠是人創造的。

那時候的中國軍人，面對的可不是他們，而是武裝到牙齒的米國牛仔，讓高木義人自信滿滿的72門火炮，在米國牛仔們面前，就是典型的小卡拉米！

哪怕是打一個小山頭，米國人，少則數十門，多則數百門，外加天空中數以十架次的轟炸機丟炸彈。

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轟炸機，單架次攜彈就超過五噸，不知道秒殺日本華北方面軍攜彈不過一千磅的九六戰機多少！

炮火過后，高地上的巖石層都會變得比爛泥還松軟，山峰都被削低幾厘米！

還能不能有人活？

依然有，而且還在持續戰斗！

中國人有句古話，人定勝天！決定戰爭勝利走向的永遠只能是人本身，而不是裝備。

炮彈和炸彈，可以炸碎血肉之軀，卻永遠炸不爛人的精神意志！

只是犧牲，卻是難免！

傲慢的高木義人所做的選擇和快被烤熟的胖子中將完全一樣，一上來，就先大棒伺候！

對他來說，無所謂什么底牌不底牌的，他就是打明牌，中國人又能怎么樣？

還不是只能挨炸？

他就是要用自己手下的大殺器，砸碎中國人所謂的意志！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高木義人是日耳曼歷史上鐵血首相卑斯麥的鐵粉，對這句鐵血理論更是推崇備至。

就在21師團兩個步兵大隊開始大規模向娘子關主防線進攻的當口，雪花山陣地也遭到了來自20師團的第一輪炮擊。

12門射程高達10500米的91式105榴彈炮，率先發難！

雪花山主峰陣地和其側翼近十個高地，盡被納入攻擊范圍，所有陣地上皆被炸成一片火海，硝煙彌漫。

91式105榴彈炮做為日軍師團所屬最大口徑火炮，炮彈彈體重18公斤、裝藥2.52公斤，以454米初速在空中狂奔數千米的彈丸落到地上的殺傷力，殺傷半徑高達32米。

做個簡單的計算題，算一算圓的面積，就可以知道，該炮炮彈的殺傷區域，高達3200余平方米。

而一個籃球場有多大呢？長28米，寬15米，面積420米，3200米，那是接近8塊籃球場的面積。

當一顆105口徑炮彈落下，3200平方米范圍內一片火海。那十二門同時開炮，將是什么樣？

上午娘子關防線上只是被4門105榴彈炮狂轟，就已經看不到任何突起物。

隨著近二十分鐘的火力突襲，每門榴彈炮射擊了最少40發炮彈，被500發炮彈肆虐一番的雪花山幾處高地，簡直慘不忍睹。

深達1.8米的戰壕肉眼可見的坍塌十幾處，那都還不是被炮彈正面命中，但哪怕著彈點還是在十幾米外，戰壕也因為狂暴的能量向內擠壓變形并徹底坍塌。

如果里面藏著人的話，那或許會被土墻生生給擠壓致死！

士兵們耗費兩日時間，用三四層麻袋和原木堆砌的可以防擲彈筒攻擊的重機槍工事早已被炸成一片白地，不管是人還是機槍，全變成一堆零件。

下午的秋陽其實還算溫暖，但此刻的陣地上，溫度至少升高了十度，因為不僅陣地上的工事角木在燃燒，就連周邊的樹林和灌木都在燃燒。

日軍，不僅使用了開花榴彈，還使用了硫磺彈，也就是簡易版的燃燒彈！

將整片山林變成一片火海的主要目的倒不是說就能燒死多少中國軍人，但將高地上的樹林和灌木給清除掉的話，能給后續步兵進攻時更多視野。

不久之后的日軍就會因此而后悔。

因為，他們步兵的視野是清楚多了，但中國軍人是同樣，而且居高臨下，更好殺人！

炮火肆虐過后，除了木頭噼里啪啦的燃燒聲，但在距離521高地300米的489高地上，陣地上奇跡般的沒有多少哭嚎聲！

那里，可是有整整一個步兵排達50人駐守。

這多少顯得有些詭異！

雪花山高地可和娘子關主防線不同，因為地形原因日軍火炮只能在側斜面的方向進行炮擊，這導致娘子關主防線擁有足夠長的反斜面，也就是日軍炮火死角。

但雪花山的地形呈梅花形，各處高地上又必須得有守軍，這就導致能用于反斜面避炮的區域不是每個高地上都有。

當炮火來襲，能保護士兵的，唯有防炮洞和戰壕！

在這輪兇勐的炮擊下，損失已是在所難免！

Ps:昨日因為有事去縣里，好家伙，山區的酒可真烈，風月這種酒中之渣，光是聞聞味兒都感覺快醉了，更別說還喝了至少3兩，咋回家的都不知道，所以連請假都沒請。

這6月份，雖然不用上課了，但公事太多，下旬還要去金陵、杭州、上海好幾所高校參觀學習，先提前給書友們說一聲，估計更新不會令人滿意，但七月份放假后，風月一定會開足馬力干活的。

從八百開始崛起 第1120章 雪花之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