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莽 第一章 冬去春來
第一章冬去春來
第一章冬去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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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中午時分,壓在頭頂的云層黑得如同染了墨,聲聲悶雷回響耳畔,抬頭卻看不到一丁點的雷光。
黃豆大小的雨珠子,被狂風裹著,和巨浪一起砸在停泊岸邊的大船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參差不齊的集市建筑,在雨霧里面看不到邊際,街上人不管道行高低,手里都撐著油紙傘,在雨中埋頭疾走。
鋪子里,即將遠游或者剛回來的男女老少,或三五成群在茶桌旁圍坐,或孤身站在屋檐下舉目四顧,偶爾也能看到身著穿著清涼的妙齡女子,走過各家鋪子的門口,前凸后翹的身段兒,引來路人不動聲色的側目,當然,也不乏家教嚴的小道士,火候不精亂看被隨行師長發現,揪著耳朵一通訓導:
“目不轉睛看什么?”
“啊……這雨真白,不是,真大……”
“是嗎?這么喜歡不出去淋半個時辰,怕是對不起這番天公作美……”
小道士被踹屁股踢門的場景,引來了一陣哄笑,也引來了佳人回眸一顧。
街上,腰上掛著兩把劍的黑衣劍俠,手里的油紙傘被大雨砸得不停震顫,遙遙瞧見這一幕,說了句:
“老君像前苦修三世,只為換你今生一次回眸。那小道士,心中有道了,將來成就不會小。”
身后半步,做女俠打扮的圓臉小姑娘,背著鐵琵琶,肩膀上扛著桃花傘,聲音很甜:
“左公子怎么看出來的?”
“眼神。”
“唉……左公子現在不光有老祖的境界了,言行舉止也像山巔老祖了。”
“是嗎?”
“是啊,說話文縐縐的故弄玄虛,你直接說那小道士起了色心,看上前面那小仙子不就完事了嗎。”
黑袍劍俠勾起嘴角笑了下,笑容很有殺傷力,引得街邊幾個路過的熟美女修側目打量,眼底露出了幾分讓人并不抵觸的占有欲。
黑袍劍俠有所察覺,又收起了笑容。
圓臉姑娘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如同親密無間的好兄弟般,賊兮兮道:
“左公子,那幾個大姐姐在看你,我估計你勾勾手指頭,便又能成一段露水姻緣的佳話,干嘛這么冷不搭理人家?我記得你挺好色,最喜歡有味道的大姐姐來著。”
黑袍劍俠付之一笑,沒有回應。
“是不是怕上官姐姐她們瞧見?放心,我給你保密。”
“我像是怕媳婦的人嗎?”
“像。”
黑袍劍俠微微聳肩,示意知道你還說這些,怕不是想我英年早逝。
上次回家過年,等元宵節一過,左凌泉就告別了爹娘,再次啟程踏上了漫漫修行路。
這次可能出去得比較久,左夫人尤為不舍。
臨行之前,左夫人不光單獨拉著幾個兒媳婦說了好久,心心念念的瑩瑩姑娘自然也沒放過,私底下還叮囑左凌泉,讓他加把勁兒莫要錯過了,下次回來要是少一個,就不認他這不爭氣的兒子。
左凌泉不想讓老娘失望,但這個目標實在嚇人,他只能點頭保證下次回家一個不少,至于到時候是什么關系,就只能看天意了。
離開青合郡后,左凌泉一刻不停地到了荒山,拿著老祖的舉薦信,進入了五哥左云亭曾經修行過的神火洞天。
閉關沖境,即便天材地寶齊全無驚無險,過程也相當漫長和枯燥。
左凌泉進入洞府內閉關,按照火、土、金的順序,煉化本命、渡劫、穩固體魄、再煉化本命……,一套下來,足不出戶用了一年多的時光。
雖然時間有點久,但閉關忘我的情況下,時間流逝的概念很模糊,對左凌泉來說,也不過是眼睛一閉一睜的功夫。幾個姑娘都是修行中人,這些時日同樣在神火洞天內閉關,前幾天才剛剛出關,感受相差無幾。
姜怡為了能跟上步伐,最是刻苦,加之以前已經閉關過半年,如今躋身了幽篁一重,成了正兒八經的仙子。
清婉靠著蘊含青龍之力的桃核,速度同樣不慢,但要兼顧學習醫道術法,不能光沖境界,目前和姜怡齊平。
要說提升最大的,還是靈燁。
靈燁往日就是九宗第一青魁,悟性不輸左凌泉,特殊天賦的面甚至超過左凌泉,在沒有心結的情況下,修行速度堪稱恐怖;先煉化龍王水精、青龍桃核、鳳凰火等,把本命物全提升了一個層次,又渡玉階境的大天劫,成了正兒八經的玉階仙尊。
靠著五神賜本命,和冠絕九宗的霸道天賦,靈燁毫無意外地成了玉瑤洲范圍內的同境最強術士,渡劫的動靜讓九宗的幾位尊主都為之汗顏,甚至私下議論望海尊主這同樣玩術法的,不遠的將來可能要讓位了。
而湯靜煣就比較拉胯了,佛系修仙富貴在天,想努力都沒處著手,這些時日與其說是閉關,還不如說是抱著團子睡覺,境界動都沒動一下。
至于謝秋桃,本就躋身了幽篁一重,天賦也都不差,借了幾樣天材地寶煉化,如今和左凌泉只有一個小境界的差距。
‘幽篁境’的修行,正如名字的寓意——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
到了這個境界的修士,就好似身陷昏暗無光的竹林之中,根本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走出去,而遮蔽視野的‘竹子’,就是那些無跡可尋的本命物。
左凌泉福源強橫,靠著半吃軟飯,找齊了本命物,躋身幽篁巔峰無非煉化、渡劫,并不難,但想要躋身于階境,成為在九州有名有姓的山巔老祖,卻不怎么容易。
幽篁巔峰入玉階,只需要五行本命的品階能扛過雷劫即可。
靈燁靠著薅師尊和男人羊毛,湊齊了五天神本命,雖然中洲鹿角品階遜色于其他四樣,但扛過大雷劫輕而易舉,日后只需要想辦法把本命土養起來即可。
而左凌泉則不然,煉化了五行本命,但五行之土是短板,本命劍更夸張,與其說是他的本命劍,不如說他是劍的劍架,根本不鳥他。
在本命劍不幫忙、五行之土有短板的情況下強行渡大雷劫,和自殺區別不大,什么時候能真正踏上通往山巔的‘白玉長階’,目前還遙遙無期。
謝秋桃同樣如此,躋身幽篁巔峰,但本命物品階不夠,怕被雷劈死,不敢渡劫,還得慢慢溫養本命物的品階。
抵達這個境界后,左凌泉算是明白了世上為何那么多‘半步玉階’,玉階仙尊卻屈指可數,最后這半步,實在太苛刻,足以掃清世間所有濫竽充數之輩。
經過一段時間閉關苦修后,耗盡了往日積累,隨著到了瓶頸難以再突破后,左凌泉再次啟程,前往絕劍崖,想辦法把‘世間最強半步玉階’的封印打開。
絕劍崖在華鈞洲,距離十分遙遠,左凌泉計劃是和媳婦們一起過去,修行的同時看看外面的風土人情。
但靈燁和老祖說這事兒時,老祖否決了這個提議,意思很簡單——游歷不是風花雪月,千里獨行獨面萬般險阻才叫修行,要是眷戀溫柔鄉,就老老實實當個閑漢別出去。
除此之外,老祖還警告,讓左凌泉出去了別給九宗丟人,為人處世要秉承她的風格,用最霸道的姿態,讓九州大地的仙家,在第一次聽見他的名字時,就明白千百年后,誰是這片天地的話事人。
此行既是游歷,也是給天下仙家立威。
左凌泉知道老祖言之有理,無法回絕,只能和靈燁分頭行動,他跟前只有向導謝秋桃,和要去外面尋找突破的方向的靜煣。
此時來到登潮港的集市,謝秋桃說左凌泉言談舉止有點老成,就是因為遵從了老祖的教誨,不能太輕浮,免得看起來像個初來乍到的小年輕。
時至初夏,位于海岸的登潮港,刮起了臺風,哪怕集市有陣法卸去大半天威,集市上依舊橫風回卷、暴雨如注。
左凌泉和謝秋桃輕聲閑談,走到了小道士被攆出來的那間茶館。
茶館賣的是仙家茶水,一壺白玉珠一壺,物美價廉,不過因為修行中人屁股長凳子上坐一個月都沒問題,不能續杯。
此時茶館里已經滿客,都是避雨、登船的山上人,打扮五花八門,武服、錦袍、道袍、文袍、襦裙等等,窗口甚至還坐了個身著低胸裙子的騷浪女修。
九宗民風偏保守,沒有這么浪的裝束,看起來是從外面來的修士,正在眉目傳情勾搭外面罰站的小道士。
茶館角落的一張桌子上,湯靜煣做俗世酒娘打扮,出門在外打扮并不明艷,正偷偷望著那個騷蹄子女修,看模樣是想罵人家別勾引小孩子,但身在外面怕惹事,不好開口。
左凌泉踏上茶館的臺階,發現被淋成落湯雞似的的小道士,并未被窗口的浪蹄子勾引,目光一直望著街道盡頭女子的背影。他想了想開口道:
“修行中人,要遵從本心,一時遲疑錯過,可能就成了一輩子的心結,小友可得想清楚了。”
年輕道士約莫十五六,尚未長開,看起來很嫩。
聽了左凌泉的話,小道士好像有所領悟,回頭看了里面喝茶的師傅一眼后,鼓起勇氣,大步跑向了街道盡頭那個身材不錯的女修,高聲道:
“仙子留步!”
女子再次回眸:“嗯?”谷
“那什么,我看仙子的腰牌,是云浮山的弟子;咱們九宗修士恪守正道,講究衣著肅穆整潔,出門在外更是如此。仙子作為九宗修士,怎么能穿得和外面來的妖女一樣?裙子再往下點屁股蛋都漏出來了,這不是丟你家老祖臉嗎……”
滿街寂靜。
被喊住的女子,和窗口的騷浪女修,表情都是一僵。
左凌泉面容波瀾不驚,心里卻忍不住來了一句:靠!你腦子進水了吧?
謝秋桃瞪大眸子滿眼震驚,望向旁邊仙風道骨點化晚輩的左凌泉,小聲嘀咕:
“老君像前苦修三世,只為換你今生一次回眸,嘖嘖……仙長眼神真準。”
左凌泉已經初窺神魂之道,方才肯定沒看錯小道士眼底的驚艷。只是沒料到這個小臭牛鼻子,會用這種清新脫俗的搭訕方式。
常言‘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左凌泉也懶得管這小王八蛋以后怎么了卻心結了,緩步進入了茶館。
茶館里的諸多修士,正在憋著笑看熱鬧。
作為師長的老道士,端著茶杯一口‘我不認識這蠢蛋兒,別看貧道’的模樣,看師徒倆裝束,師承和伏龍山有關。
左凌泉害得人家徒弟被仙子拿傘追著打,不好搭腔,直接來到了靜煣面前坐了下來。
湯靜煣目光望著窗外,看得津津有味,低聲道:
“小左,這小道長真勇,把我不敢說的話全說了,以后肯定成大器。”
“是啊,把謝姑娘都驚呆了。”
“對了,你們去找船,打聽的事情怎么樣了?”
“唉,最近出海的兩條渡船,都只讓靈獸待在船底的獸圈,不能帶進船樓,給錢都不能破例。”
“嘰?”
桌子底下,蹲在湯靜煣腿根睡覺覺的團子,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眼神委屈,意思很明顯——鳥鳥怎么能住獸圈?
不過出門在外要裝傻,團子馬上又縮回去了。
湯靜煣把團子當閨女看,出海航行至少幾個月,哪里忍心把團子扔到獸圈里面關著,發愁道:
“要不讓它回去算了?”
團子連忙搖頭。
左凌泉不大確定團子能否出海,即便出不了,到時候讓它飛回來就是了,能帶著還是帶著的好,他想了想:
“我待會再去打聽打聽吧。”
謝秋桃懷里的小龍龜,也得交給渡船保管,心里不放心,思索了下:
“我聽說可以把靈獸帶在身邊,以前在船上還見過,估計是我們沒找到門路?”
三人在茶館閑談,聊得不是私密事,并未壓低話語。
坐在隔壁那桌的老道士,因為左凌泉慫恿他徒弟撩妹,對左凌泉有所注意,此時隨口接了句:
“跨海渡船,容易遇上妖魔海獸,縱容靈獸亂跑會增加風險,想要帶在身邊,得有仙家名門在背后擔保,你們直接過去問,自然不行。”
左凌泉出門游歷,是以散修的身份,沒暴露行蹤和道行。聽聞話語,他轉過身來:
“渡船說白了也是一門生意,劍皇城的劍皇過來,也和我等散修一般待遇,豈不是得罪人,不知道渡船上可有例外?”
老道士看起來普普通通,沒有仙風道骨的氣象,但左凌泉判斷不出對方境界,道行應該不低。他笑道:
“劍皇尊主,肯坐船是給望海樓面子,不在此列;至于咱們尋常人,例外有倒是有,不過價錢不低,貧道年輕時候,曾帶過一尾小鯉魚上船,找的是渡口的陳供奉,三百枚白玉珠的香火錢,外加開渡船甲字號的居所,一趟船坐得貧道至今還肉疼。”
左凌泉也沒露出驚喜之色,只是頷首一禮:
“謝老道長指點,在下待會去看看。”
說話之間,出去撩妹被追著打的小道士走了回來,一步三回頭。
老道士嘆了口氣,有點家門不幸的意思,沒去搭理徒弟,開口詢問道:
“小友氣度不俗,看打扮莫不是劍皇城過來的劍仙?”
登潮港是玉瑤洲主港,九州各地的修士都能見到,從裝束風格上能大略區分。
左凌泉穿著一襲黑袍,腰懸‘豬頭人身佩’,并無特別裝飾,但腰上掛著兩把劍,有點和人不一樣。
正常的武修,隨身只會帶一把劍,煉化了本命劍的劍修,也是小妾劍帶在身邊、本命劍藏在氣府,外人只能看到一把,能帶著兩把劍到處晃悠,在外人看來,只有劍道興盛的中洲劍修才會干這種特立獨行的事兒。
左凌泉也想把本命劍藏在體內,但他用小妾‘玄冥劍’,都是小馬拉大車,被劍帶著走,更不用說另一把高冷正妻了,拔都拔不出來,怎么收放自如?
面對老道士的詢問,左凌泉微笑回應:
“當不起劍仙二字,多帶一把備用罷了。”
“看小有氣度,不是劍仙恐怕也相差不遠,此行是去落劍山湊熱鬧?”
左凌泉剛出關不久,對華鈞洲一無所知,旁邊的謝秋桃,倒是接話道:
“怎么?落劍山又開始搞事情了?這次是廣邀群雄問劍,還是比武招親嫁閨女?”
瞧見左凌泉不了解,謝秋桃又轉頭解釋了一句:
“落劍山是華鈞洲的老宗門,以前威風得很,號稱和絕劍崖雙雄并立,結果有次太囂張,被黃潮老祖劈了一劍,真變成了‘落劍山’,就此一蹶不振。劍修都只認第一,落劍山淪落為二流宗門,自然沒名氣了,所以經常搞些花樣,給自家宗門炒熱度。”
老道人撫須一笑:“姑娘倒是好見識,不過落劍山再一蹶不振,也是華鈞洲老派仙家,規模不比九宗后面幾家小,用‘二流’形容太過了。
“這次倒不是落劍山搞花樣,約莫兩年前,劍皇城有個年輕劍修去那邊問劍,按規矩打三場,前兩場完勝,狠狠打了落劍山的臉,把落劍山的少當家逼出來了,落劍山不出意外贏了,但那少當家嘴不干凈,來了句‘東洲劍學,不過旁門左道,看你天賦不錯,可愿入我落劍山?’。”
“這么囂張?”
謝秋桃滿眼意外,看了看左凌泉。
左凌泉沒什么表情,只是在琢磨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事兒。
老道人嘆了口氣:“確實囂張,蔑視一洲劍學,黃潮老祖恐怕都不會說這話。咱們這邊聽說后,近兩年有不少年輕劍俠過去討說法,可惜連第一關都過不了。”
左凌泉詢問道:“十劍皇沒派人過去?”
“按照劍皇城的風格,都是誰丟了人,誰自己撿回來,旁人哪會插手。”
老道人說到此處,又壓低聲音道:
“而且現在是落劍山目中無人,旁人當熱鬧看,劍皇城要是派人再打輸了,‘東洲劍學旁門左道’的說法,可就坐實了,不說外人,驚露臺和云水劍潭都得罵他們娘。”
左凌泉恍然,點頭一笑,隨口聊了幾句后,詢問道:
“道長也是去華鈞洲?”
老道人望向外面淋雨的小道士:“去道家祖庭給祖師爺上柱香,順便看看能不能托關系,讓外面那蠢蛋兒留在那邊修行,老道我是教不了,再折騰下去,不被氣死,也得減壽幾十年……”
“看來順路,在下左慈,路上還望道長多關照。”
“唉,哪里話,左小友不嫌棄,直接叫我吳老道即可……”
過渡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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