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人妖之子

朱子柒一灣清澈的眼眸仍舊停留在被鮮血染紅的湍急沂水之上，那一襲黑衣女子真就不見蹤跡了。

若她就這般悄無聲息死去，天下就少了一名讓自己都艷羨不已的奇女子，朱子柒心中不免有些惆悵。

這一幕皆落在陳千秋眼里，越是如此，陳千秋對朱子柒越是愛慕得緊。

龍天行震怒，半條沂水倒掛而起，懸在半空之中，北岸河灘之上兩萬鐵騎和千余修士眼里滿是震驚之色。

這就是半步陸地神仙的修為嗎？

這不過是半步陸地神仙的修為嗎？

兩個疑問在修士心頭浮現，若是半仙便有如此神通，那陸地神仙境豈不是能毀天滅地，天仙境不是一念可滅世界？

南宮牧神不過云淡風輕，眾人的心里是透亮的，南宮牧神和龍天行已經高下立判了。

宛若兩軍陣前罵戰，一人神態自若，似乎連一滴汗珠都未冒出，一人卻惱羞成怒，幾乎連鮮血都噴涌而出。

龍天行撂下狠話道：“南宮小兒，若是白眸進了妖界，我定讓他神魂俱滅，不入六道，不得輪回。”

南宮牧神微微一笑：“隨你。”

南宮飛羽難以置信，如今白兒就在妖界，父親對此都毫不擔心嗎？南宮飛羽心頭浮現了一襲青衫和一襲白衣，旋即心頭一顆石子落地，有他們在，區區龍天行根本就上不了臺面。

南宮飛羽心里隱隱感覺，徐小子一行人在妖界必會掀起一陣風浪，這股滔天巨浪會改變妖族千年來的格局，而妖族大勢何去何從，皆在青衫白衣一念之間。

父親曾夸贊青衫白衣為青白雙壁，當今天下最卓越年輕人，未來江湖三十年且看青衫白衣。

南宮飛羽曾問過，為何父親總是將青衫擺在白衣前面，難道預示著青衫將來的成就略勝白衣一籌嗎？

沒想到，父親卻眼神怪異道，“還是老白和老吳更厚道些。”

南宮飛羽當時就知道了，相對就是劍宗老祖不太厚道了，看父親當時肉疼的模樣就知道，劍宗老祖必然是極其不厚道了。

半條沂水，隔絕了人間和妖界，半條妖界之內沂水懸于半空，河床都為之干涸，而人間界，沂水川流不息，南宮牧神平靜地看著龍天行。

龍天行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半條沂水重新歸位，龜族浮橋折身返回，人妖兩軍鳴金收兵。

南宮牧神巴不得龍天行將半條沂水甩過來，若是如此他就能讓那半條沂水落在妖族大軍頭上，讓妖族大軍損失慘重。

陳千秋望著水流湍急的沂水，久久內心不能平靜，爹曾說過沐冷清命硬，難道就會這樣死掉？

朱子柒深深吸了一口珠穆山腳略帶寒冷的清新空氣，珠穆之巔，冰天雪地，珠穆山腳宛如春天，潺潺而流的沂水，輕輕撩撥眾人的心弦。

兩萬騎軍隨隨修士一同退入城寨，這便是號稱昆侖第一雄關珠穆關。

珠穆關妖界進入人間的唯一通道，千年前人妖締結條約，從此人族不入妖界，妖族不去人間，但是千年來，這紙條約并非那么嚴格執行，大多只是對飛升境以上修士有所約束。

千年來總有一些飛升境以下人族修士穿過珠穆關，潛入妖族，妖族亦有飛升境以下妖族途經珠穆關去往人間。

只要出得起價錢，就總會有人為此鋌而走險，而且天機閣這些年也并未死死把守珠穆關，一些無傷大雅的往來也樂得睜只眼閉只眼。

人族年輕修士總希望前往妖界歷練，一些妖族也希望躲避妖界的紛爭，在人跡罕至的昆侖定居。

譬如洛洛和洛雨，當年她們爹娘付出了極大代價買通了珠穆關守城修士，得以潛入人間，隱居洛溪畔。

同樣，千年來也有些大妖在人間汲取氣運，期望快速破鏡，奈何他們進入昆侖容易，但是進入昆侖的那一刻就被一雙眼睛頂上了，讓他們不敢任意妄為，只敢在昆侖安居，不敢深入人間一步。

而人族修士則膽魄更大些，時常偽裝成大妖在妖界歷練，甚至和不少大妖都成了斬雞頭燒黃紙的“親兄弟”，妖族城鎮也如人間一般無二，只是妖族城鎮較為稀少，不如人間城鎮繁華。

那些去過橫斷山脈，喝過妖族花酒的修士對妖族的青樓贊不絕口，回到人間之后，反而覺得人間青樓索然無趣。

如今，人妖大戰再起，那些躲在昆侖的妖族嚇得瑟瑟發抖，而緊閉的珠穆雄關，再也不容許人族南下、妖族北上。

怒江八百里河谷，自鳳凰一族分裂，鳳凰一族日益衰落，原本和龍族分庭抗禮的鳳凰一族再無往日榮光。

鳳棲東岸，凰棲西岸。

怒江兩岸皆是高大梧桐樹，尤其以梧桐宮的萬年梧桐樹最為古老，萬年梧桐高達三百丈，高聳入云霄，枝葉宛如巨大傘蓋，遮天蔽日。

徐天然一行人歷經十余日，終于抵達怒江河谷。

南宮牧神親自謀劃的路線，一路走來倒是相當平靜，平靜到徐天然心里直發毛。十余日風餐露宿，管彤都覺得自己身上滿是汗臭味，真想尋個僻靜的河谷洗個涼水澡，不然渾身黏乎乎的太難受了。

管彤一入橫斷山脈，就被狠心的師父奪去了馬匹，讓她跟著大家一起跑，一開始管彤委屈，索性就坐在地上不走了。

徐天然沒法子，只好將韁繩一并交給千尋，然后，和管彤肩并肩一同跟著隊伍奔跑。

管彤也覺著奇怪，似乎有師父陪著跑就不會那么累了，但是管彤都覺得自己跑得累得氣喘吁吁，師父為何能像個沒事人一樣？

管彤大汗淋漓，喘著粗氣問道：“師父，你跑著不累嗎？”

其實，徐天然奔跑比起管彤更是辛苦，看似在地上奔跑，實則腳底離地毫厘，管彤是沒看出其中門道，其余人都看在眼里，到了化神境，再如這般錘煉體魄已經毫無裨益，但是徐天然一直樂此不彼。

徐天然平靜道：“小時候跑著也累，只是咬咬牙撐過去了就不覺得有多累。”

管彤瞪著美眸，委屈道：“那什么時候我才能撐過去？”

徐天然笑道：“快了，等你覺得不累了，就要加碼了。”

“還要加碼呀？師父那我會累很久的。”

徐天然笑而不語。

白衣小童湊到管彤身邊，小聲嘀咕道：“大師姐啥時候練成絕世神功，領著小弟去闖蕩江湖就能橫著走了。”

管彤笑瞇瞇道：“小榮榮莫急，等不了多久，我就能有師父百分之一的本事了，不過你可別小瞧了這百分之一，在江湖上可就無敵了。”

白衣小童逗樂道：“這么說你師父我親爹百分之一的本事就已經是天下第一了？”

管彤自豪道：“那是當然。”

白衣小童湊到徐天然跟前，笑道：“爹，啥時候你一人能打一百個天下第一了，我都不知道，害我這些年忍氣吞聲的，打今兒起我可要橫著走了，誰也攔不住。”

“砰砰”兩聲，管彤和白衣小童一起蹲下捂著腦袋，管彤瞪了白衣小童一眼，自己是在拍師父馬屁，就怪他亂說話，到頭來馬屁沒拍著，拍到馬腿了。

吳清風一馬當先，遠遠就能聽見怒江水聲，離怒江河谷近了，吳清風的神經也就繃得越緊，畢竟這不是在中原，而是在妖族領地，更是在鳳凰一族的地盤，真不能掉以輕心。

楊小兵一直護在南宮千白左右，輕輕招手把赑屃喊來問道：“赑屃，你可知怒江河谷有妖族青樓？”

赑屃咽了口口水道：“必須有啊，鳳族天生俊逸，成年鳳族子弟皆是美男子，在妖族之中也深受女妖喜歡，狐族怎會放過這些香餑餑，傳聞狐族在怒江東岸見了鳳族公子，倒貼錢財也要做成這筆生意。若是狐媚青樓女子做過了鳳族公子的生意，身價可就水漲船高了。奈何鳳之一族不似龍族好淫，鳳族公子大多皆是守身如玉，這些狐媚想要勾搭鳳族公子難于上青天。”

楊小兵輕輕整理衣領，一陣微風拂過，長發飄飄，英俊的皮囊配上一襲白衣，頗有幾分玉樹凌風、翩翩公子模樣。

赑屃跟主人一行人廝混了些時日，對大家的脾性也有所了解，楊小兵的舉動自然是想要與鳳之一族一較高下了。

赑屃心里罵了句臭不要臉楊小兵，嘴上卻說著，“楊公子英俊模樣不輸鳳族公子。”

楊小兵聽了倒是挺樂呵。

只是，徐天然知曉赑屃心中所想，不禁莞爾。

雖然鳳凰一族漸漸式微，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妖族敢來怒江河谷尋釁滋事的大妖也不多，過慣了安逸日子的鳳凰一族的城防也相當寬松，跨江而建的梧桐城便是鳳凰一族的都城。

從前鳳凰一族東城和西城之間有一座巨大的橋梁相連，如今橋梁上鐵索猶在，木板已經被悉數拆光。其中緣由，不用多言，大家都心知肚明。

梧桐城十分繁華，不遜色人間大城。

離著梧桐城還有十余里，街道兩盤酒肆客棧店鋪林立，街頭更有許多小妖商販販賣在人間少見的妖族特產。

管彤的眼神都直了，但是一摸口袋，囊中羞澀，想要買些稀奇的玩意兒都么得法子。

管彤有些想念大黑炭了，掌管錢袋子的大黑炭在的話，撒撒嬌黑炭頭還是會給自己買一兩樣東西，雖說都不會是太值錢的玩意，也聊勝于無。

妖族與人族一般，流通的錢皆分金銀銅，只是所鑄的銅錢和人間并不相同，那也是可以理解，畢竟中原諸國的銅錢也各不相同，妖界鳳凰一族和龍族的銅錢各自印著龍族圖騰和鳳凰族徽，銅錢皆只能在各自領地流通。

但是，金銀就不分族群了，人間的銀子到了妖界難道就不是銀子了？

徐天然自然是帶了銀子的，更是從千白那里得了一袋金葉子，此時富得流油，見管彤發光的眼眸，慷慨道：“最多只能挑三樣。”

管彤得了圣旨，一溜煙人影就沖入繁華的街市之中，徐天然一個眼神，白衣小童就跟了上去，還不忘朝徐天然比了個五的手勢。

徐天然心領神會，這小子當保鏢的酬勞要五件玩意兒，立即從懷里取出幾塊碎銀子，指尖一彈落入白衣小童手中，白衣小童旋即消失在眼前，轉瞬就到了大師姐跟前。

吳清風在前頭領著一群人繼續前進，先進城尋一處客棧落腳。

吳清風一襲白馬白衣，加之翩翩然謫仙人的氣質，路過的女妖們都對吳清風明送秋波，吳清風有點招架不住，或許這些女妖將吳清風當成了鳳之一族的年輕俊彥。

臨近城門三余里，有一條小溪，溪上有一座拱橋。

幾名約莫十歲的少年在吵架，吳清風一眼就看見了一名華服少年渾身沾滿了灰塵，似乎被這一群孩子欺辱。

為首的小胖子趾高氣揚，領著五六名同齡孩子咒罵那名孤單的少年，“狗雜種，還不滾回人間去找你賤人娘親，死皮賴臉呆在梧桐城有意思嗎？”

華服少年低垂著腦袋，緊緊握著拳頭，似在壓抑自己的憤怒。

小胖子嘲笑道：“喲呵，還敢握拳，有種打我呀，來啊？你敢嗎？”

話音未落，華服少年猛然一拳砸過去，小胖子冷哼一聲，“不自量力。”

吳清風以心聲告訴華服少年，“不要怕，我幫你。”

華服少年身形稍稍遲滯，環視一周，并未發現有什么異樣，小胖子譏諷道：“果然是人類生的賤種，沒膽量就不要裝模作樣。”

華服少年一咬牙，狠狠一拳打在小胖子身上，小胖子自恃體魄強壯，似乎沒少和華服少年打交道，看來華服少年沒少吃虧。

但是，一拳重重砸在小胖子的面門之上，小胖子立馬發覺這次那賤種來真的，剛感覺到疼痛，身形就倒飛出去，像一顆石子落入溪里。

華服少年不敢置信看著自己的拳頭，這可把那一群欺凌自己的少年驚呆了，他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還是那個一直被自己欺負的吳浩嗎？

為首的小胖子是鳳族嫡傳子弟，這一群皆白衣華服少年都是鳳族的年輕子弟，而吳浩的身份比較特殊，這些年來沒少被他們欺辱，但是每次都是吳浩被打得鼻青臉腫，回到家里也是不敢吭聲，只敢說自己摔的。

鳳之一族體魄本就強韌，而小胖子又是鳳族嫡系一脈，身上的鳳族血脈最為精純，力量遠勝吳浩，吳浩也是不可思議的表情，原來自己心里的聲音是真的，究竟是誰在幫自己。

小胖子的小根本紛紛驚呼，“吳浩打人了，快來人呀。”

轉眼，幾名鳳族年輕劍客趕來，為首的名為鳳無痕，跟小胖子鳳亦飛皆出自鳳主嫡傳血脈，不分青紅皂白立即責問道：“吳浩，你反了，竟敢當眾毆打亦飛。”

吳浩辯解道：“是他們先挑事的，還罵我。”

“罵你什么了？”

吳浩難以啟齒，咬著嘴唇，并不言語。

“你這是無話可說了？”

吳浩心中又有聲音響起，“堅持你認為對的道理，有我在，誰也欺負不了你。”

吳浩立即有了底氣，反駁道：“他們先辱我，也是鳳亦飛出言挑釁，若是出人不對，那他也有過錯，要罰一起罰。”

鳳亦飛還在水里撲騰，左眼已經淤青，顯然被揍得不輕，高聲呼救道：“你們幾個在干嘛呢，先救我起來。”

幾個小跟班這才發現，老大還在水里泡著，立即請求鳳無痕將鳳亦飛救上來。

鳳無痕微微點頭，一名鳳族年輕劍客輕輕一躍，在水面蜻蜓點水一抓，將鳳亦飛單手拎起來。

鳳亦飛剛落地，猛吐了幾口溪水，咒罵道：“賤種還敢傷人，看我不弄死你。”

吳浩瞥向鳳無痕，見風無痕無動于衷，冷笑一聲，“就容許鳳亦飛罵人，不許我讓他閉嘴嗎？”

鳳無痕沉聲道：“吳浩，鳳族待你不薄，你就是這么報答鳳族的嗎？”

吳浩嘲諷道：“天天明著暗著罵我賤種就是對我好嗎？那我當著你的面罵你是賤種，你有何感？”

鳳無痕臉色鐵青，怒斥道：“吳浩，你膽敢如此放肆，辱我爹娘如殺我，受死吧。”

鳳無痕自是不會真的將吳浩殺死，畢竟他的父親可是鳳主，只是他的娘親是來歷不明的中原女修，不曾想怎么勾搭上了鳳主，生下吳浩之后迫于鳳之一族的壓力，不得不離開怒江河畔，重回人間。

吳浩對在襁褓之時就離開自己的娘親并無記憶，只是他知道娘親當年離去也是迫不得已，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在心里責怪她為什么要拋棄自己。

現在，吳浩只是有點想她了。

鳳無痕一掌過來，掌風獵獵，足見一掌之威，若是吳浩正面中了這一掌，必身受重傷。

吳清風信念微動，靈力緩緩流淌，吳浩只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以拳對掌，鳳無痕見拳頭詭異，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拳掌相交，吳浩的拳頭撞開了鳳無痕的手掌，一拳重重砸在鳳無痕面門之上，如鳳亦飛一般倒飛落入溪水之中。

鳳亦飛震驚不已，臉都徹底綠了，見吳浩朝自己緩緩走來，鳳亦飛擺擺手道：“吳浩，有話好好說，別沖動。”

吳浩哪里給鳳亦飛辯解的機會，又是一拳砸在鳳亦飛的右眼之上，鳳亦飛第二次倒飛出去，落到溪里。

鳳亦飛的同齡兄弟們可憐巴巴看向吳浩，解釋道：“罪魁禍首是鳳亦飛，跟我們沒關系。”

連幾名成年鳳族青年劍客也是如臨大敵，只是，結果皆如鳳亦飛和鳳無痕，一一落入溪水之中，成了落湯雞。

我有一刀斷長生 243 人妖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