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刀斷長生 30 傳道授業
先生看著天上的點點星光,悵然若失道:“十年了,剛來那會兒你才八歲,這會兒你快十八了,若是小鎮上的普通孩子都已經成親了,也許這會兒都讓先生抱起徒孫女了。先生不是老白那鐵石心腸的人,一想到你要獨自行走江湖,我心里很是擔心,你天性純善,奈何你仇怨太深,江湖險惡,你又是修煉焚殺絕,殺意極重,稍不留神就會被殺意主宰了神識,最終淪為殺人魔頭。自古以來,以殺入道者不在少數,但是能夠在殺道有所建樹的除了老白之外不過寥寥數人,大多都墮落成殺人無數、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江湖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為師希望你多看看好的一面,秉持本心,莫不可怒發沖冠,亂了心智,最終有損大道。這些年你在學塾,讀書并不上心,但是為師知道你記性好,都記住了,為師這幾年看你在學塾二樓看的書最多便是史書,諸子百家學說你鐘愛《商君書》、《韓非子》,儒家經典大多跟著大家隨便念了一些,你自己的學問自己去思考為師不便多言,法家講究法、術、勢,你最認同韓非子所言,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于法。你最反感儒家所言,動不動就是仁義道德,事必言三綱五常,極為厭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為師也并非獨獨信奉儒家學說,法家學說為師也有認可之處,諸子百家為師均有所涉獵,各家各有所長,亦有所短,儒家并非一味迂腐,法家也并非人人平等,為師希望這些道理你在行走江湖的過程中用心思考,在內心多琢磨琢磨。學海無涯,朝聞道夕死可矣,你年紀尚幼,別急著用片面的眼光看世界,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更多是混沌的黑白交合,如何看明白這個世界,如何堅定自己心中的信念于你而言極為重要。”
先生從自己袖袋里取出幾本書,意味深長道:“你行走江湖,為師并無神兵重寶送你,只不過多送你幾斤仁義道德。這本《管子》你且帶著,若將來心中有所疑惑,多參詳參詳,于你學問有益。這本《紙上談兵》乃為師所著棋譜,這些年你不愿跟為師學棋,為師并不勉強,但是將來行走江湖想先生了就翻開看看,不求你得為師棋道精髓,不過聊以打發思念為師之情。”
說到此處,老白忍不住翻白眼。大男人行走江湖心里不想著漂亮姑娘,掛念一個糟老頭子是什么道理。
先生若無其事娓娓道來:“《道德經》你雖不喜,但你對道祖學說頗為敬重,早已將它背得滾瓜爛熟,但是《南華經》你有所忽略,你神識所化大鯤乃莊子坐騎,你的大道和大鯤似乎冥冥之中有所牽連,至于有何契機機緣你將來自己去領悟。”
徐天然雙手接過三本書籍,沒了平日的調皮搗蛋,難得有了莊重的模樣,先生點點頭,總算有了些許大人的樣子了,這樣行走江湖自己也放心些。
先生坐了下來,手指微動,蜀道立即從徐天然體內飛出,懸停在先生面前,先生瞇眼說道:“蜀道如今于你心意相通,融為一體,有成為你本命飛劍的潛質,至于你能發揮蜀道多少力量看你自己的造化,為師并無傳授你高深的殺伐本事,唯有一門中正平和的養劍術傳授于你,養劍術名為《中庸》,出自儒家經典《禮記》,養劍之法不在于鋒芒畢露,威力無窮,在于天人合一,中正平和。以《中庸》之法淬煉劍意,人劍合一,最為契合天道,愈是境界高遠,心境愈要秉持中庸之道,尤其你修煉功夫過于暴虐,切忌亂了心境。”
先生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中庸》三十三章,每一章對應修行之法,我每念一章就會將相應修行之法告訴你,你用來淬煉蜀道,你師父只給為師一個時辰時間,你心神合一,切不可分心。”
徐天然執學生禮,收斂神識。
先生不急不慢說道:“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一個時辰時間轉瞬即逝,先生填鴨式灌輸了養劍之法,每念一章便告訴徐天然靈力運轉之法,徐天然在融為一體的蜀道配合下,勉強能將中庸之法學會,有許多晦澀不明之處便也無法立即融會貫通,只能先死記硬背,將來再徐徐參悟。
先生說了一個時辰,徐天然閉著眼睛,深怕遺漏了先生的哪一句話,直到確定全部記好了,這才睜開眼睛,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映著一位坐姿端正的慈眉善目老夫子。
老白用煙桿敲了敲桌子,“老吳,就剩一刻鐘時間了,還有什么交代的趕緊說,接下來輪到我了。”
先生多愁善感的情緒來了,沒來由忽然眼眶便紅了,慈愛道:“這真就要走了,先生很舍不得呀,怕你太想先生了,也怕你太不想先生了,真是左右為難。先生先前叮囑了你許多,你莫煩,先生知你的性情,知你雖恨這個世道人心之惡,但是正因如此你最珍惜人心之善。你認為人心險惡乃人之常情,而人心中存在的善意是難能可貴的珍寶,所以你對憎惡的人出刀必不會猶豫,對你珍惜的人更是傾其所有。你經歷了這些事情,能有此心境已然不錯了,先生只是希望你將來出刀之時,在心里問一句,他該死嗎?”
徐天然點點頭。
先生摸摸已經比自己高了許多的弟子腦袋,溫和道:“先生說了許多,口渴了,給先生奉一杯茶,當你的拜師禮了。”
徐天然在學塾求學亦如青山鎮孩童,不過交了學費就入學,并未正式拜見先生,先生原本也不是拘于凡俗禮節之人,只是在漫漫光陰長河終于選定了一名得意學生,如今得意學生要遠離自己去獨自行走江湖了,他內心極為不舍,想多留一份念想。
徐天然動作嫻熟沏了一杯茶,如往常一般,按照先生的口味沏的。徐天然挺直了腰板,站在先生面前,二話不說跪在地上,天地君親師,徐天然可以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父親,唯獨不能不跪娘親、先生和老白,“先生在上,請受學生一拜。”
先生竟然熱淚盈眶,微笑道:“好好好,起來吧。”
徐天然也不矯情,立于先生旁。
先生感嘆道:“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今夜匆匆傳道受業,無法為你解惑,江湖路遠,道理靠你自己一點點參悟了,先生有你這個學生很欣慰。”
徐天然眼眶隱隱有晶瑩之光,“學生能做先生弟子,三生有幸。”
老白酸溜溜道:“喲呵,這郎情妾意起來了。”
先生緩緩站起來,欣慰道:“好了,我的時間到了,得一旁涼快去了,不然某人的醋壇子都打翻了七八壇了。”
徐天然深深一揖,“先生教誨,學生必銘記于心。”
先生慢慢站了起來,有些許蹣跚的模樣,一襲青色儒衫,在夜幕中身形孤寂,先生止步于門口,那是最初老白讓他站的位置,他習慣性雙手攏袖,瞇眼看向遠方。
我有一刀斷長生 30 傳道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