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刀斷長生 183 鑄劍人間
陳大錘師從莫邪,又得清平山莊真傳,儼然成為年輕一輩鑄劍第一人,但在詩香雅境,整日打鐵,所鑄之物皆是菜刀、鐮刀這等物件,不過在漫長的打鐵過程中,大鐵錘竟然心有所悟,劍為何物?
大鐵錘的心里第一次浮現想到這個問題,鑄劍為誰?
劍客。
劍是劍客的利器,劍客的劍契合劍心,劍心又為何物?
陳大錘腦海里浮現徐天然的身影,在整整半年的打鐵中,心生感悟,劍與菜刀又有何區別?
菜刀在廚師的手里也是珍貴之物,如劍客的劍一般,劍與菜刀并無高下之分。
陳大錘心里知道徐天然心系人間,心中所悟之劍必是人間劍,恍如自己在詩香雅境的日子一般,雖清苦,但勝在踏實。一瓢水、一簞食,若能飲一碗酒,便是幸福。
在江湖,修士的道理遠遠大于人間的道理,就好比劍就比菜刀高貴,可是本質上皆是生鐵鍛造,菜刀切肉,長劍殺人,又有何不同?
劍與菜刀平等。
萬民與修士平等。
陳大錘內心的悸動越來越強烈,忽然,他心里被火爐之中一塊生鐵吸引,仿佛與他心生感應。
大鐵錘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沖動,將手中的菜刀胚子輕輕掛在墻上,朝菜刀輕輕一拜,這是對自己鍛造一半的菜刀的尊重和愧疚。
那塊燒得通紅卻仍然堅硬無比的生鐵被陳大錘取出,大鐵錘心跳如戰鼓,從未見過品秩如此高的生鐵,若是鑄成長劍必是名揚天下之劍。哪個鑄劍師能抵擋生鐵的誘惑,但生鐵一直就在火爐里,他為何一直都不能察覺?
大鐵錘忽然仰天長笑,那塊生鐵有靈,鑄劍之人想要鑄劍需要得到它的認可。大鐵錘內心的明悟,讓它終于認可了他,這才主動現身。
大鐵錘脫下骯臟的上衣,露出了壯碩的肌肉,便是再堅硬的生鐵他也要征服,立即將鐵匠鋪重達兩百斤的大錘取出,運轉真氣,掄起一道弧線,重重砸下。轉瞬,生鐵火星四濺,但大鐵錘恍然發現大錘崩碎,而生鐵竟紋絲不動。
陳大錘愈是受挫,越是豪氣萬丈。
陳大錘回了居住的狹小屋子,從床底下取出一對瞧著不過普普通通的錘子,但是這可是莫邪所贈,重達萬斤的雷神錘。
雷神錘可是名揚江湖的神兵利器,若是江湖人知道被大鐵錘用來打鐵,恐怕驚得下巴都合不起來。
但是,在莫邪和大鐵錘看來,雷神錘就是鐵匠手上的錘子,打鐵是天職,并不是不愛惜雷神錘,而是真的愛惜。就如真正愛惜收藏古董之人一樣,那些珍奇的寶貝要真正拿出來使用,才是對它真正的尊重。若將它束之高閣,才是對它的侮辱。
大鐵錘渾身筋肉爆炸,粗壯的手臂舉起,扭腰將雷神錘高高掄起,一錘落下,“轟然”巨響,火星四濺,半條街都被嚇了一跳,連大鐵錘的師父都爬起來,看鐵匠鋪的動靜。
大鐵錘如癡如醉,如瘋如魔,師父看著大鐵錘的模樣,本想咒罵幾句,竟然都不敢發出只言片語。
生鐵被重重一錘砸下,生鐵有了一點變化,大鐵錘欣喜若狂。
鐵匠鋪門口聚集了左鄰右舍和過來采買的百姓們,里外七八層圍觀大鐵錘。
只見大鐵錘一錘又一錘,整整一百零八錘之后,生鐵終于被大鐵錘錘出了鐵條的形狀,連西市的武侯、不良人也來了,還以為有歹人在西市鬧事,沒想到是打鐵。
大鐵錘的聲響驚天動地,武侯和不良人也頭一回看見氣勢如此磅礴的打鐵聲,頓時驚呆了,都不敢上前制止。
一隊禁軍尋聲疾馳而來,二十余騎將人群疏散,將鐵匠鋪團團圍住。
陳大錘在詩香雅境的師父,老鐵匠哪里見過這般架勢,早已嚇得雙腿哆嗦,都快站立不住。
禁軍頭目顯然見識比武侯和不良人廣闊,立即差人稟告南宮將軍,大家都聽過江湖有神兵降世必是驚天動地的景象,如今看來,這毫不起眼的小鐵匠鋪必然有神兵降世,西市本就歸北衙禁軍管轄,而領頭人也機靈,想要以此邀功,若是南宮將軍得了這把神兵,那就是大功一件。
而鐵匠鋪的升斗小民,哪里能守得住這把劍,至多補償些銀錢。
晴朗天空,風云突變,烏云滾滾,電閃雷鳴。
大鐵錘神識皆集中在小小的生鐵之上,不過將鐵塊打成鐵條就快將全身氣力耗光,而要打出劍胚的模樣那還有付出不知道多少氣力。大鐵錘深知此時鑄劍,天時地利人和皆在,若是錯過了恐怕新劍的品秩就要降低了不少,深吸一口氣,運轉真氣,爆喝一聲,一錘砸下,沒想到生鐵渾然不動。
大鐵錘瞇起眼睛,真氣流轉,忽然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大鐵錘高舉雷神錘,頓時,雷電被雷神錘牽引,一道紅色閃電落下,將鐵匠鋪的屋頂轟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碎瓦片木屑亂飛,遠觀的百姓都掩住眼鼻,禁軍將士也都舉起盾牌,還被碎屑迷了眼睛。
大家恍如看著癲狂的大個子如野獸一般,不知疲倦地一錘錘落下,又被雷電擊中,在漫天塵土飛揚之中都好奇地看著鐵匠鋪,不知那大個子是生是死?
若是尋常人被雷電擊中,不死也重傷,甚至有些富有經驗的老人已經在搖頭,以他們的人生經驗,在窮巷陋室的普通老百姓就要安安穩穩活著,別瞎折騰,不然下場大多都不好。在長安城,有的是一夜暴富之人,但懷璧其罪,重寶入手,能不能拿得住很難說。
在老人們的嘆息聲中,年輕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也漸漸落寞,每個年輕人都想著出人頭地,都崇拜英雄,都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長安城的英雄。但老人家總是教導年輕人,自己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自己走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長,人生需要經驗,只要沿著前輩的老路走,就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年輕人總是不信邪,覺得自己能闖出一片新天地,老人總覺得年輕人不切實際。
仿佛此刻大鐵錘的成敗就是決定年輕人和老年人爭論的勝負。
塵埃落地,只見模模糊糊中,一道魁梧的身材,手持一對鐵錘,傲然而立,鐵錘上附上了雷電之力,頓時,滿場年輕人歡欣鼓舞,而老人們枯寂的眼神愈加枯寂。
大鐵錘重重砸下雷神錘,老百姓那里知道普普通通的雷神錘竟然有萬斤之重,而在天道天下,金丹巔峰的大鐵錘運轉靈力揮起雷神錘輕而易舉,而在詩香雅境,不過二品的大鐵錘揮舞雷神錘極為費力,仿佛每一錘都會將自己的全部力量用光,但大鐵錘總是在精疲力盡之后又能爆發出無窮的力量。
這是心念的力量,是人間的力量。
夾雜紅色雷電之力的雷神錘轟然砸在生鐵之上,生鐵竟然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雷電之力緩緩注入生鐵,生鐵似在吟唱動人的樂章。
大鐵錘仿佛又與生鐵呼應上了,頓時,已經真氣耗盡,已然虛脫乏力的大鐵錘又舉起鐵錘,又一道橙色閃電落下,大鐵錘揮起雷神錘,雷神錘又將橙雷之力吸納,又是力大勢沉的一錘。
大鐵錘大口喘氣,雄壯的古銅色肌膚上汗如泉涌,再眼瞎之人也能看出大鐵錘早已氣力用盡,支撐他的是心中的信念,年輕人眼眸里又閃現出希望的光芒。
南宮宏燁得知了西市神兵降世的消息,立即帶上千白和倆來歷不明的書童一同前往。
徐天然抬頭看著天空的烏云,又沒有一滴雨落下,聯想到西市鑄劍,立即知道是大鐵錘,他比誰都焦急,長安路上繁忙,不能快馬加鞭,徐天然朝著吳清風大聲說道:“馬匹幫我帶上,我先走一步。”
徐天然躍上了屋頂,在長安此起彼伏的屋檐上狂奔。
南宮宏燁剛要制止,在長安城內,任何人都不得在屋頂跳躍,那可是要吃板子的,千白扯住了父親的衣衫,輕輕搖搖頭,輕聲道:“由我來掃尾就好,就讓他去吧。”
大鐵錘鑄劍,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軋犖山也得知了消息,立即領著親衛便向西市奔去,既是神兵,自然是要自己這個英雄拿著。
在圍觀百姓們的驚嘆聲中,大鐵錘已經融合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閃電,而最后一道紫雷淬煉過生鐵之后,生鐵才漸漸有了劍胚的影子。
大鐵錘一時間身形一歪,幾近倒下。
眾人眼眸里只見一道青色身影如長虹貫入,將魁梧的鐵匠扶住。
大鐵錘眼神已經有些迷離,看見徐天然來了,蒼白的嘴唇不停抽搐著,連句話也說不出來。
徐天然心意微動,隱隱能察覺到這柄劍胚的心意,仿佛天生與自己親近。
原來大鐵錘鑄劍便是鑄這柄劍,大鐵錘掙扎著起身,要再掄起雷神錘鑄劍,徐天然攔在大鐵錘身前,輕輕搖頭,大鐵錘已經幾近油盡燈枯,若是再發力恐怕對經脈造成極大的損害,更可能真的耗盡全部氣力而亡。
但是,徐天然看著大鐵錘堅定的眼神,移開了半個身位,在他身前默默守護,背過身去,只聽見身后傳來沉重的打鐵聲。
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了,氣力皆盡的大鐵錘猛然強提一口真氣,掄起雷神錘,將劍胚一錘錘鑄造成型。
這柄人間之劍與尋常劍不同,連劍柄都是一體成型,新劍通體幽黑,如人間莊稼漢一般質樸,并無華美的裝飾,但鋒銳的劍刃,隱隱散發的冰寒劍氣都讓人感嘆它的神奇。飛劍有靈,大多是劍仙在體內溫養許久,漸漸靈智漸開,而這柄劍竟然剛鑄成就有靈性,它的上限無人能知。
最后一聲重錘落下,徐天然轉過身將油盡燈枯的大鐵錘穩穩抱住,大鐵錘顫抖著雙唇,微弱如飛蚊的聲音在徐天然耳畔說道:“滴血。”
話音剛落,大鐵錘徹底昏迷過去,徐天然才恍然知曉,這把劍是大鐵錘為自己所鑄,徐天然將大鐵錘抱起,放入臥室之中。
禁軍頭目就要上前將劍拿走,徐天然怒目圓睜,渾身一震,全身披甲的頭領就被真氣震飛出去。徐天然握住大鐵錘新出爐的劍,劃過掌心,鮮血滴落。
新劍頓時飛躍于空中,仿佛剎那間神識蘇醒了一般,徐天然滴血,飛劍認主,徐天然心念微動,飛劍落入掌心。
我有一刀斷長生 183 鑄劍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