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刀斷長生 01 夢境
上元節,晉陽城無宵禁,街市上花繁如晝,燈火映著新年的希望和團圓的期盼。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自古才子佳人相遇大多是上元節賞花燈,閨閣女子踏出了房門,內心嬌羞地期盼著遇見風流倜儻的才子,成就一段佳話。
年輕男子換上最華貴的衣服,輕搖折扇,風度翩翩,期望遇見最可心溫婉的女子。
朱雀大街,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千門萬戶列華燈,十里然絳樹,香風微度,簫鼓喧天。漸天如水,素月當午。
煙花驟起,如放花千樹,似吹落星辰如雨,寶馬香車,鳳簫聲動,玉壺光轉,夜如白晝,魚龍夜舞。
晉陽滿城喧嘩,熱鬧非凡。
朱雀大街正北有一座如龍盤虎踞的巍峨府邸,正是晉王府。
此夜,晉王府與民同樂,鬧元宵,其樂融融。
王府深處有一座僻靜竹苑,一名身著紫衣容貌絕美的溫婉女子輕輕抱著一襲青衫男孩,眼角隱隱有淚光。
青衫少年一臉迷糊問道:“娘,你抱得太重了,我快喘不過氣了。”
紫衣女子悄然擦拭眼角的一抹晶瑩,雙手輕輕撫摸青衫少年的臉頰,柔聲道:“還沒娶媳婦兒就不讓娘抱了,娘可傷心了。”
青衫少年輕輕抱住娘親的脖子,俏皮道:“我不娶媳婦兒,這輩子就和娘一起過。”
紫衣女子凄美笑道:“現在說的都算不得真,等長大了娶了媳婦兒了自然就忘了娘了。”
青衫少年站了起來,凝視娘親的絕美雙眸,“我已經長大了,都可以保護娘了。爹說我有成為大陣師的潛質,等我成了大陣師,娘,就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紫衣女子由衷一笑,“娘知道,天然最乖了。”
青衫少年自豪地挺直了胸膛,眼神明亮,老氣橫秋道:“娘,年后我就要跟爹去軍中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
紫衣女子滿懷愛意輕撫他的小腦袋,嬉笑道:“屁大點兒人,裝什么大人,少年郎就該有少年郎的模樣,娘自然會照顧好自己,你要答應娘,無論將來遇見什么事情,都要好好活著。”
青衫少年一臉天真看著娘親,使勁點點頭,他感覺現在自己長大了像個男子漢一樣,一口吐沫一個釘,說話算話。
紫衣女子眼神黯淡,心事重重。
青衫少年趴在窗戶上,看著窗外煙花絢爛,爆竹聲不絕于耳,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急切問道:“娘,咱們什么時候出去看花燈,我還想猜燈謎,去年我就猜出了好多燈謎,很多姐姐都夸我聰明。”
紫衣女子一時失神,驟然清醒過來,溫婉道:“好的,咱們這就出去。”
紫衣女子從衣櫥里拿出一頂黑色帷帽,遮住了自己絕美的容顏,隨身帶了些金銀首飾,大手拉小手,一起出門賞燈去。
青衫少年不知道為何娘要戴帷帽,往年娘出去也不見她戴帷帽,不過一絲疑慮轉瞬即逝,對于一名八歲少年而言,再大的事都比不過出去玩來得重要。
紫衣女子坐上了馬車,帷帽之下無人見到她美眸黯然,一見銷魂。
華燈通明,映照得天空只剩下一輪滿月孤懸,抬頭看不見黯淡星辰。滿城的歡喜和天空的孤寂剎那間化為烏有,夢境紛亂,如同天色變幻,晴朗夜空轉瞬烏云滾滾。
夢境流轉,視角從地上飛起,直入云霄,俯瞰而下晉陽城高池深,東西延綿十五里,南北寬十里,不愧是中原北方第一大城池。
晉陽城鳳臺門外,是聞名天下晉國禁衛鐵騎駐地,一名外表不過三十歲模樣黑甲將軍疾馳入軍營,軍營外印有黑犬旗幟迎風飄蕩。
軍帳內,諸將皆立,黑甲將軍臉色陰沉,嚴厲道:“黑犬營聽令,緝捕兩名南唐諜子,一旦發現行蹤,就地正法。”
黑甲將軍是晉王世子李天勖。
徐有功是李天勖心腹大將,帶頭朗聲道:“末將領命。”
黑犬營雖是李天勖嫡系軍隊,但是軍隊調動需要虎符,若無虎符視為叛亂,帳內諸將各有疑慮。
李天勖冷哼了一聲,從袖中摸出一枚虎符,諸將頓時疑慮盡消,紛紛領命,頓時,黑犬營鐵騎盡出,塵土飛揚。諜子畫像,是紫衣絕美婦人和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牽著娘親的手,一同下了馬車,婢女春桃侍奉左右,馬夫雖是仆人裝扮,但是步伐平穩,呼吸悠長,一看就是身手不俗的練武之人。
紫衣女子領著青衫少年走進了人流之中,婢女春桃想要攙扶她,被紫衣女子婉拒了,只能默默跟隨在身后。
青衫少年驚奇地看著走馬燈,興奮道:“娘,去年沒有這種樣式的轉鷺燈,是新的樣式,真漂亮。”
青衫少年看著遠處鳳凰湖上人頭攢動,依稀可聞年輕男子在吃力解謎的聲音,但凡有一個極難燈謎被解開都會收獲許多妙齡少女們的贊許。青衫少年拉扯娘親的衣角,樂呵呵道:“娘,鳳凰湖好熱鬧,我們也一起過去吧,去年我就在那邊猜出了很多燈謎。”
紫衣女子默然,蹲下身來,將眼神里全是花燈的少年摟在懷里,悄聲道:“天然,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要認真聽,不要緊張,不要驚慌。”
少年被娘親突如其來的話給震懾住了,剛要轉過頭來,被娘按住了腦袋,熟悉的聲音從耳后傳來,“天然,不要轉頭,我們要逃命了,等下娘重重拉你的手,你就要緊緊跟著娘,不要出聲,也不要東張西望,跟著娘一直跑。天然聽明白了嗎?明白了就點點頭。”
少年一臉茫然,但是他聽明白了,輕輕點點頭。
紫衣女子緩緩站起身來,恍若無事一般繼續牽著兒子的手看著花燈猜燈謎。少年的心境卻全然崩壞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為何娘要帶著自己逃命,雖然在晉王府娘并不受待見,但是也無性命之憂,何況自己馬上就能進入軍中,一旦成了大陣師,立下了赫赫戰功,那就可以單獨開府,將娘親接過來,讓她享福了。
少年感受到手上傳來了娘親的暗號,柔弱的娘親竟然也有如此巨大的力道,他感覺很疼。娘親回眸一笑,少年眨眨眼,紫衣女子手心被汗水浸濕了,她緊緊握著兒子的手,生怕他稚嫩的小手在自己手里滑落。她本柔弱,可是為了兒子能活下去她不得不堅強,不得不鋌而走險。
忽然,紫衣女子加快了腳步,一大一小兩人竄入擁擠的人群,婢女春桃被花燈吸引了注意力稍微一失神,猛然發覺主子不見了,害怕主子萬一遇見了危險,大聲呼喊也得不到回應,急得淚水頓時如雨下。
主子對自己很好,一直以來都從未責罵過自己,這份恩情她一直銘記于心。她慌慌張張奔入人流之中,不知所措。
紫衣女子緊咬著嘴唇,穿過了人海拐入不知名的小巷,她知道能否有一線生機就看自己此刻能否逃脫王府扈從的眼睛。怕黑的她再也不怕黑了,恨不得小巷更黑一些,柔弱的她再也不柔弱,抱起了筋疲力盡的兒子,在小巷穿梭。
霎時,小巷拐角有一個黑影閃過,一抹劍光突現,長劍抵住了她的咽喉。
紫衣女子泫然欲泣,拼盡了全力終究逃脫不了王府的牢籠,她癱倒在地上,抱著青衫少年痛哭垂淚。
黑影是車夫,這些年一直是他護衛母子二人,他言語清冷,無一絲情緒道:“主子,為何要帶公子逃跑?”
紫衣女子緊緊抱著兒子,楚楚可憐道:“罷了,反正都是死,咱們娘倆路上也有個伴,不孤單。”
車夫長劍歸鞘,疑惑道:“何人要害夫人?”
紫衣女子搖搖頭,重重嘆息,“說了又有何用,我不過是賤民罷了,是王后眼里隨手可以抹去生命的蚍蜉。”
車夫恭恭敬敬抱拳道:“我為王府效力二十年,唯有侍奉主子這八年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于王府而言我不過是一名卑微的二品死士,死便死了,定然不會有人多記掛我一分。不過這八年來,只有主子待我如親人一般,公子待我如長輩,我雖不善言語,卻早已暗暗發誓為了主子和公子,縱然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紫衣女子輕輕撫摸兒子的柔順長發,悲戚道:“王后偷了虎符,世子殿下正在調兵過來抓捕兩名諜子,一個是我,另一個是天然,罪名和證據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殺了我們,把罪證往我們身上一扔,我們不過是凡人,王爺回來最多也只過問一句,像死了兩只寵物傷感幾天,并不會多言。你可知其中兇險,我如何能信你?”
青衫少年眼眸微紅,喃喃道:“大娘和大哥為什么要殺我們?明明我不再是一無是處的廢物了,我能成為陣師,能為王府出力了,娘,這到底是為什么?”
紫衣女子眼神溫柔,清澈如水,“天然乖,不要哭,是他們要殺娘親,和天然沒關系。”
車夫單膝下跪,誠懇道:“在下不過孑然一身,死便死了。請夫人相信在下定會竭盡全力護夫人和公子安全。”
紫衣絕美女子美眸微動,猶豫不決。
青衫少年從娘親懷抱掙扎著起身,對車夫深深一揖,“鐵叔大恩,天然此生難忘。”
少年眼神睿智,望著天空孤獨的滿月,輕聲道:“娘,我相信鐵叔。”
絕美婦人點點頭,她不知道為何兒子從小就能知曉人心的善意和惡意,或許是在王府勾心斗角之中養成了謹小慎微、察言觀色的能力,她并不多想,善知人心也不是壞事。
車夫姓鐵,名良山。
車夫抱起了青衫少年,在黑夜的掩護下,在晉陽城的小巷之中尋找落腳之地。
鐵良山將母子二人安頓在陋巷破屋,獨自出門采買食物,借著買干糧的時機順便察看了城門關防,遠遠便瞧見了夫人和公子的通緝令,看來短時間出城是不可能了。夫人聰慧,昨夜推演一番,夫人知道唯一的生路就是等王爺巡邊歸來,當面向王爺說明緣由才有一線生機,不過王后至多被王爺訓斥一頓,而夫人和公子就真成了王后和世子殿下的眼中釘肉中刺。
鐵良山長嘆一聲,為夫人憐惜。
于鐵良山不知處,晉國“黃雀”已經悄然盯上了他。
我有一刀斷長生 01 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