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刀斷長生 119 勝天半子
青山鎮,天朗氣清。
老白和先生在學塾后對弈,柳嬸不時給老白倒一杯茶,或是削一個蘋果,可把先生嫉妒壞了。老白只是無言搖頭,他的心更累。
先生撫須笑道:“老白,要不你就從了柳鶯鶯得了,趁現在還來得及抓緊要個小白。”
老白丟了棋子,罵罵咧咧道:“不玩了,反正也是輸。”
先生雙手攏袖,意念微動,棋盤黑白子緩緩移動,一個殘局躍然棋盤之上。老白走到門口,轉過身來,又坐下了。
先生問道:“怎么不回了?”
老白感嘆一聲,“比你更煩的家伙來了,避一避。”
先生笑而不語。
老白白了先生一眼,嫌棄道:“真不知道你在弄啥,一天到晚擺弄著破棋盤,自己跟自己下棋有意思嗎?”
先生瞇眼笑道:“你一個粗人哪里能懂,我可不是自己跟自己下?”
“那和誰?”
先生指了指天。
老白無奈搖搖頭,“難。”
先生撫須淺笑:“勝天半子。”
老白一屁股坐下,平靜道:“在你眼里,是不是天下便是棋盤,每個人都是你的黑白子。”
先生坦誠點點頭。
老白面無表情道:“我早就是你的一顆棋子,那徐小子也是你的棋子?”
先生又點點頭。
老白坐不住了,站起來來回踱步,“難不成你的眼里天下不過只是一盤棋,所有棋子皆不過是你手中的提線木偶。你上輩子冷酷無情,這輩子還是這個德性?天下皆以為我人屠是最無情之人,誰知你趙括才是真無情。長平之戰,你已然推算出勝利無望卻依然硬著頭皮上,用四十五萬顆頭顱換來趙國的茍延殘喘,換來我的失勢,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沒想到這輩子你仍舊這般冷酷無情。”
先生微笑道:“棋子與棋子又有不同。”
老白反駁道:“有何不同?在我心里徐小子就不是一棵棋子,他是我的義子,我的親人。”
先生冷靜道:“人最怕感情的束縛,你可知一旦踏出最后一步,天道消亡,法則不存,咱們這些活了千百年的老烏龜可是都要灰飛煙滅,若徐小子舍不得,不踏出那一步,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
老白沉聲道:“你不了解徐小子,他心中有自己認可的道,不是你所能操控的,你將他當棋子我心里就不舒服,難不成這些年你對他的好都是偽裝的?”
“我是真心疼愛他。”
“他困在小天地兩年也是你設的局?”
先生搖搖頭,“在我的謀劃中并無此劫,另有原因。”先生指了指蒼天,“或許,無處不在的他出手了。”
忽然,愈發長得水靈的姬勝雪端著一盤水果給先生,這兩年多來,姬勝雪已經不再是教習了,而成了正式的先生,先生倒是成了甩手掌柜,姬勝雪獨挑大梁,學生們都很喜歡絕美的姬先生,反而先生上課的時候男孩兒們都沒精打采。
先生自然知道姬丫頭想干嘛,這些日子,只要一談起徐小子,姬丫頭就神出鬼沒端茶送水來了。比柳鶯鶯還來得殷勤。
老白大大咧咧拿起一塊蘋果,塞進嘴里,“反正徐小子跟我親,無論如何我都護著他,不像你這般冷血無情。”
先生思索了半天落下一子,老白懶得看棋盤,姬勝雪看不懂,柳風云今日感染風寒沒來學塾學棋,不然先生絕妙的一子還有人懂得拍拍馬屁。
老白瞧了一眼姬丫頭,笑道:“姬丫頭,年歲不小了,是時候嫁人了,不然再美的容顏也敵不過歲月這把殺豬刀。”
姬勝雪早就見怪不怪,最初老白催促自個兒嫁人之時還會羞澀,聽得多了就也習慣了,原來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搭理老白,姬勝雪今日來了興致,反駁道:“白屠和柳嬸成了,我就嫁了。”
先生不禁撫掌稱贊。
老白舉起石頭砸了自己腳。
老白撥弄自己的煙桿,這把煙桿還是徐小子親手為自己做的,雖然丑了點,但心意無價,抽了一口旱煙,果然滋味無窮。
先生懟道:“除了拿著把破煙桿臭顯擺,還有別的本事沒?”
姬勝雪跪坐在先生右側,靜靜聆聽,并不插嘴。
老白喃喃道:“徐小子如今出了小天地,下一步該去哪兒?”
先生嘆氣道:“他心里有數,有一個賭局已經慢了兩年,他總要為你和我討一個面子。”
“打得過嗎?”
老白顯然不是問賭局,而是關心徐小子和吳清風之間的勝負,先生微笑道:“受點挫折沒啥不好的。”
老白哼了一聲,“我徒兒還能打不過白孔雀的徒兒,咱們打賭,我賭徐小子最后一局能贏。”
先生指尖的黑子久久不能落子,“輸了更好些。”
老白鄙夷道:“幸好徐小子沒學著你一肚子精明算計,打得過就打,打不過等打得過了再打,我的法子就這么簡單,沒那么多彎彎繞繞、花花腸子。徐小子這點隨我,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哪里能躲在后頭使勁拍打著算盤,我看著都覺得累。”
先生搖頭道:“因此,你是人屠殺神,所以,你只是人屠殺神。”
老白拍了拍屁股,緩緩起身,“果然跟讀書人說話最累,說的話都是沒頭沒尾叫人聽不懂、猜不透。我得回了,不然酒窖又要空了。”
先生點點頭。
先生看著老白離去的背影,猶猶豫豫的棋子緩緩落下,姬勝雪為先生斟了一杯茶,笑瞇瞇道:“先生,喝茶。”
先生自然知道姬丫頭又想打聽徐小子的消息了,看著越來越水靈的丫頭,先生忍不住搖頭道:“若徐小子知道你此生不嫁會難過的。”
姬勝雪愣了一下,微微笑道:“他不會知道的。”
先生長吁短嘆道:“元昊和風云都不錯,真是可惜了。”
姬勝雪撒嬌道:“先生,不提此事了,我可是下定決心要讀萬卷書,做大學問,怎么能被情情愛愛耽誤了前程。”
先生將徐小子的事情大大小小的都說了一遍,說到徐天然收徒弟了,不禁會心一笑,原來時間真快,一晃都長大了。不論何事,只要關于徐天然的,她都喜歡聽,還會默默記下,不時拿出來細細翻看。
先生看著神情沉醉的姬丫頭,問道:“姬丫頭,若是徐小子回來了,他仍是年輕模樣,你已兩鬢斑白,你還會見他嗎?”
姬勝雪堅定道:“不見。”
先生笑道:“若徐小子歸來之時,二人皆是年老色衰,你會見他?”
“不見。”
先生不解道:“前者不見我尚能理解,后者為何不見?”
姬勝雪杏眼如星辰璀璨,輕聲道:“在他心里,記著我最美的樣子便足夠了。”
先生感嘆一聲,“我果然是不懂女人心,真心不懂。”
姬勝雪洋洋得意,天下女子哪里有不愛美的,昔年一位重病寵妃臨死前愣是不讓皇帝見她最后一面,不希望皇帝看見她病重丑陋的模樣,想來是同理了。
清風拂面,帶來一陣微涼。
先生緩緩從懷里取出一顆狐妖金丹,妖族修煉極難,不似人類三歲便能啟蒙,狐能修煉成妖可謂萬萬無一,那是天生極為聰慧的狐放有一線生機,因此妖族金丹極為難得。狐妖大多是女子,天生狐媚,千嬌百態,最是迷人心。姬勝雪自然不知為何顯示要取出一顆金晃晃的玩意兒,先生心念微動,喃喃道:“今日為師就逆天一回,你無修行天資,不能壽元悠久,我就用著狐妖金丹為你永葆青春。”
姬勝雪連忙擺手道:“師父不可,生老病死皆是天道,我是凡人我認命,不能和徐小子在一起我也認命,也沒生怨懟之心,何必青春長留呢?豈不是會被鄉親們指指點點,成了千年老妖婆。”
先生朝姬勝雪深深一揖道:“這是為師欠你的。”
話音未落,狐妖金丹被先生緩緩融化,姬勝雪感覺到一股清涼之氣撲面而來,轉瞬,姬勝雪渾身金黃,仿佛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邊。姬勝雪只覺得渾身透體冰涼,就像冰塊貼在自己身上一樣冰冷卻不感覺到疼痛,肌膚愈發緊致細膩。
半晌,金光漸漸散去,先生吐了一口濁氣,看似臉色如常,身體竟然隱隱顫抖。
姬勝雪關切道:“師父,為何如此?”
先生只是淡淡說道:“為師覺得,將來你還是要見徐小子一面,等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都死了,他就愈發孤單了,這偌大的青山鎮,他心里最溫暖的地方需要有人陪伴他。哪怕只是短短一面,他也會很開心。女子的后顧之憂我都幫你解除了,從今往后,你雖不得長生,卻也能青春永駐,將你最美的樣子留住,你就不會躲避那小子了。”
姬勝雪輕輕扶住先生,先生繼續說道:“當年老白說過,徐小子娘親希望他平平凡凡過一輩子,是我存了私心的,一定要疏通徐小子的靈脈,讓他能修行,老白說的不錯,很多時候我都是冷血無情之人,把所有人都當成棋子,可是,無論何時何地,誰不是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呢?握在我手上總比握在他人手上要好一些吧。”
先生紅潤的臉頰頓時蒼白無血色,姬勝雪哽咽無言,唯有兩行清淚。
白屠肉鋪,一名白衣謫仙人淡淡笑道:“酬勞我收了,區區神罰而已,咱們三人頂得住。”
老白一陣肉痛,酒窖又空空如也了。
我有一刀斷長生 119 勝天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