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如果我說這是誤會

自從對移民船進行深度挖掘之后，已經過去了兩個長晝夜。

這段時間以來，移民船體也被清理干凈，河東、鐵印兩個部族的居民也陸續來到遺跡附近，開始他們新的生活。

寒季還有一大半時間，來自移民船深處的第一批速生玉米已經成熟，人們已經不用再擔心食物短缺的問題。

按照人口比例，移民船被分為兩個區域，兩個部族居民已經陸續住近那些被清理出來的溫暖艙室，但前不久以性命相搏的仇恨還在，兩族人雖然在各自族長的約束下雖不至于打起來，但也絕不會有什么正常的交流。

值得慶幸的是，孩子們對這種仇恨并不像大人一樣刻骨銘心。兩個部族的薩滿開始學習韓兼非為他們精心挑選出的書籍和知識，并把它們傳授給未成年的孩子們。

一切似乎都在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在經歷了兩千多年的原始群落生活后，這顆星球上的移民者們，終于走出了他們邁向文明社會的第一步。

只是這一步究竟是好是壞，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就只能留給歷史來評說了。

當兩顆太陽的運行軌跡距離巨行星的下邊緣最遠時，韓兼非告訴源智子，該出發了。

在兩個部族人仰視的目光中，兩人開著懸浮卡車，向礦山方向飛去。

直到看到積雪覆蓋下的巨型機動裝甲，源智子才真正理解，韓兼非說的“比最強壯的獵人還要強壯”的敵人究竟是什么樣子。

尤其是在韓兼非駕駛這個鋼鐵巨人，帶著她飛向礦山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韓兼非說的要面對的敵人是多么恐怖。

而這種敵人，他說過，自己曾經徒手拆過八臺。

源智子下意識地握了握掛在左側腰間的刀，在反復測算后，她確定，在面對如此靈活的鋼鐵巨人時，她或許都提不起與之一戰的勇氣。

厄普頓·格蘭特并沒有說謊，兩人來到格蘭特采礦基地的時候，一艘載人星船已經停靠在泊位上了，但因為夏芝衛星的重力太大，一般人很難適應，他便沒有派人過來。

那是一艘名為“山巔之塔”號的多用途星船，據說是格蘭特先生的私人座駕。

韓兼非沒有做太多停留，在告訴源智子如何克服大氣層內起飛所帶來的超重和不適應癥后，直接駕駛這艘星船向蔚藍色的蒼穹飛去。

由于重力超常的原因，星船很難垂直升空，“山巔之塔”號像飛機一樣爬升，在大氣層內獲取足夠的速度后，才離開夏芝衛星厚重的大氣層，進入外層空間。

源智子驚奇地發現，自己似乎變輕了，在得到韓兼非的許可后，她解開安全鎖扣，在失重狀態下的船艙中漂浮起來。

韓兼非看見她好奇的樣子，便沒有啟動模擬重力裝置，直到星船脫離巨行星的引力圈，進入折躍準備時，才恢復了星船上的模擬重力。

源智子從半空落下來，赤足輕輕點在星船地板上。

“這就是你們的世界正常的……重力？”站在地板上，源智子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很輕。”

“沒錯，”韓兼非說，“你到了我們的世界，很可能被當做超人。”

源智子說：“我感覺……很不舒服，有些頭暈。”

韓兼非似乎早有準備，把一個塑料袋子遞到她面前。

“這是什么？可以減輕眩暈嗎？”

“不，這是嘔吐袋，如果你想吐的話，就往里面吐吧。”

“請注意，已進入星門等候序列，即將開始超遠距離折躍，請乘員做好準備。”星船中突然響起一個電子合成女聲。

“是誰？”源智子握住刀柄。

“是星船上的人工智能，”韓兼非說，“等會兒你會看到整個宇宙中最壯觀的人造物——沒有之一。”

第一次離開故鄉的時候，目睹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宏偉建筑——星門——的運作，當時的他不禁發出這種感慨。

即使到現在，他依然認為，星門這種遠超人類想象力極限的東西，仍然是史上最偉大的人造物品。

很快，在“山巔之塔”號的全息顯示器上，兩人看到了那個被叫做“星門”的巨大太空工程。

說是“門”其實并不恰當，人們只是以它的用途來為其命名，這個裝置是一個長達上百公里，寬達四公里的加速軌道，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兩個如肋骨般伸展的加速臂，這讓整個設施看起來更像一只巨蛇的骨架。

韓兼非用欣賞的目光注視著那座如同上古巨獸一般的裝置，源智子則完全像是傻了一樣。

“不錯，”韓兼非笑著說，“跟我第一次看到星門時的感覺差不多。”

源智子完全沒有聽到他在說什么。

星船經過幾次變軌，緩緩駛入星門的發射區域，如果這時候有人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就像一只渺小的蟲子偷偷爬到沉睡巨龍的尾部。

星門巨大的引導臂如同龍骨般在加速軌道兩側伸展，引導臂末端的信號塔依次亮起，為星船標示出折躍啟動的方向。

山巔之塔號終于進入星門尾部的延長線，并開始保持勻速前進，而此時兩人肉眼可見星門加速軌道上聚集的能量發出耀眼的光芒，當星船進入星門尾部的作用范圍時，巨大的能量以人類難以想象的力量沖破維度的牢籠，以不可思議的力量，將平坦的空間扭曲折疊。

如果此時有旁觀者，那么在他眼中，星船似乎在一瞬間達到無限接近光速的速度，由一個不起眼的亮點變成一條直線般的流光，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而在星船中兩人的眼中，星船依然保持勻速航行，只不過眼前的星光突然變成一條筆直的線條，窗外無數線條幻化成一個單調但瑰麗無比的橫簾，每一道星光都像一根光矛，刺向無限遠處，無數光矛匯集在星船前進的方向上，像一顆散發出無數道光芒的恒星，而整個星船如同在向著那顆恒星航行。

“如果這種加速真的存在，我們會在一瞬間變成地上的一灘血泥。”韓兼非說。

因為這種加速只是一種錯覺，星船本身的加速度并沒有超過一個標準重力，只是在折躍狀態下，周圍的一切已經超出了人類所能認知的空間維度。

所以這種跨越光年的旅行，才會被稱為“折躍”——一種跨越空間維度，極大縮短星際旅行距離的技術。

源智子完全不懂，也沒有工夫去研究這種技術的原理，今天她所看到的一切，都遠遠超出自己的認知，直到星船外面的景象幾乎靜止，她才回過神來，輕輕嘆了口氣。

“人類真渺小。”這是她說出的第一句話。

韓兼非臉色微微一紅，因為當年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只說了兩個字——“臥槽”。

“但人類也很偉大。”韓兼非補充道，“你看到的這些奇跡，都是人類無數代積累后，創造出來的。”

“是的，”源智子點點頭，“很偉大。”

折躍的過程，是將兩個“星門”之間的空間距離盡可能通過跨緯度折疊而減少，但并不是完全消除這種距離，所以從夏至星系的尤利西斯星門到新羅松星系的赫爾墨斯星門，依然花去了十幾天的時間。

格蘭特先生似乎提前知道了“山巔之塔”號即將抵達的消息，當星船剛剛脫離折躍狀態，離開赫爾墨斯星門，就收到了通信請求，在接通信息后，一個穿著昂貴毛料大衣，看上去五十多歲、頭發灰白的中年人出現在全息顯示屏中。

他看起來比宣傳片中的形象要蒼老一些。

“您好，韓先生。”這位老紳士優雅地脫下帽子，行了個禮，“歡迎來到新羅松。”

“是回到。”韓兼非也微微躬身說道，“二十年前，我就是從赫爾墨斯星門離開，去聯盟艦隊的。”

“哦，對。”老格蘭特恰到好處地笑笑，“忘了您本來就是此地地主，那么，歡迎回家！”

“謝謝。”

“我們的公司在新羅松的同步軌道平臺，”格蘭特說，“導航代碼已經發送到山巔之塔號的導航儀，那么一會兒見，我也要出發去星港了。”

掛斷通信之后，韓兼非把目光投向面色蒼白的源智子，這段時間，她一直在與星際航行帶來的眩暈做斗爭，韓兼非為她準備的嘔吐袋出色地發揮了它的作用，正常人只要三天左右就能適應的星際航行，她直到此時已然沒有緩過勁來。

“沒事，”韓兼非笑著安慰她道，“就快到站了。”

前往新羅松行星的旅程并沒有持續太久，在進行了一次短距離折躍后，山巔之塔號緩緩與懸浮著格蘭特集團巨幅廣告牌的同步軌道平臺對接。

在一陣泄壓聲中，氣密艙門緩緩開啟，韓兼非走出船艙，向早已等候在停泊大廳中的一群人走去。

源智子赤著腳搖搖晃晃走下船，只覺得雙腿一軟，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連忙抱住韓兼非的腰。

一個僵硬的笑容緩緩凝固在正微笑著向韓兼非走來的金發女人臉上。

金發女人身邊的人都知道，每當謝頓小姐臉上露出這種笑容時，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有人說，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尤其是當一個成熟的女人，眼神玩味地看向她的——至少是她認為的——男人，和男人身后一個年輕、漂亮、臉色蒼白、不住干嘔，還摟著那個男人的腰，并露出某種玩味笑容的時候。

“呃，”韓兼非攤攤手，“如果我說，這是誤會，你信嗎？”

死亡代言人 第38章 如果我說這是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