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兩境錄 第十二章 克萊因瓶
希拉公社的辦公樓會議室中,譙翠華坐在上首一言不發。我和劉工、軍官抽著煙也沒有說話。喬志軍端著茶盤進來,給每個人面前放上的一杯茶。
沉默了一會后,劉工對我笑了笑,開口說道:“這樣吧,我們先對一對情況。”我點了點頭,用質詢的目光看向譙翠華。
譙翠華微微一頷首,開口說道:“這里的情況徐總應該已經給你們匯報了,關于我的身世我就不再重復了。”說完看向劉工。
劉工點點頭說:“我接到的任務是了解這里的離奇現象,并進行科學觀測。”
譙翠華點了點頭,說道:“我回到了這里后,專門去了趟谷底,當時洞口并沒有出現,但我還是讓人封鎖了那里。”說到這里,她看向了我,我微微點了點頭。
她繼續說道:“一個月后,值班人員告訴我突然就出現了這個洞口。我派了個人進去查看,他卻沒有回來。他是帶了對講機進去的,可是監控的人員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
說到這里,她看了我一眼,又埋下頭,放在桌上的手輕微的抖了起來,我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過了一會,她抬起頭,又恢復了面色如水的沉靜。開口說道:“情況就是這些了。”
劉工把頭轉向軍官,問道:“你們進去的情況收集了嗎?也說一說吧。”
軍官說:“是。”然后想了想,像是理了理思路,說道:“據受傷的戰士報告,山洞的外洞有大概一百平米,在最里面的地方有一扇鐵門用鐵鎖鎖著。”我看了看譙翠華,她卻沒有看我。
“戰士們撬開門鎖,進去后發現了一個大概二十平米的小洞,小洞靠里正對門的地方是一條筆直的通道,沒有門。”軍官繼續說道。
劉工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淺淺的喝了一口,看著譙翠華笑了笑,繼續聽著軍官的講述。
“沿著通道向前走大概一公里,出現了一個和這邊小洞一模一樣的山洞,再向前走,又是一個和前面的大山洞一模一樣的山洞,只是沒有鐵門。”軍官接著說道。
“他們怎么知道這兩個洞和前面的洞一模一樣?”劉工問道。
“因為洞壁上有幾根奇特的火山巖柱體,垂下來的,戰士們從外形判斷出來的。”軍官回答道。
“繼續吧。”劉工說道。
“走出洞口,他們發現洞口也被鐵絲網和沙包封鎖了,剛一冒頭,那邊就用國語發出警告,并開始射擊。對方動用了步槍、機槍和手榴彈,火力并不強大,但因為洞口狹小,所以戰士們不得不退回來。情況就是這樣了。”軍官說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靜靜的看著劉工。
劉工笑了笑,對譙翠華說:“譙女士有什么想說的嗎?”
譙翠華冷冷的說:“你都知道了還說什么?”
劉工笑著說:“你們不知道出來的是我們的戰士,不知者無罪。”
譙翠華依然面無表情的說:“謝謝。”
“不過我想知道這件事發生在什么時候?”劉工接著問道。
“大概五十年前,那時候這里處于戰爭期間。”譙翠華說。
“好吧,接下來你是怎么考慮的?”劉工接著問道。
譙翠華看了看我,茫然的說:“既然已經上報國家了,就聽從國家的發落吧。如果可以,我希望國家能給我一個普通公民的身份。”
“這事我會匯報的。”劉工笑著站起身來,先和我握了握手,說:“我就不和徐先生解釋了,這種情況在徐先生的小說中都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
我尷尬的笑了笑說:“我那是瞎編的。”
劉工卻笑著說:“你的想象力很有價值,我們科技工作者也經常看你的小說,對我們的研究很有益處,畢竟敢想才敢干嘛。”
握完手后,他轉頭對譙翠華說:“這里的情況比較復雜,我想讓特戰隊的同志們留下來,你看行嗎?”
譙翠華說:“可以,我會安排的。”然后直接向門外走去。
回到項目部的公寓,已經是深夜了。打開門,我驚奇的看到穿著淡紫色連衣裙的譙翠華已經在房間的沙發上等我了。
“這么迫不及待了?”我邊脫外衣邊說道。
“你這話很容易有歧義,不過我不反對。畢竟我騙了你,我確實是因為看了你的小說才把你拉進這件事的,只要你不介意我是個八十歲的老太婆。”她居然笑了起來,兩個淺淺的酒窩出現在年輕漂亮的臉蛋上。
“我不介意啊!緹娜也不會介意的。”我賊笑著說。
“流氓!”她臉居然紅了,像是忘記了幾秒鐘前是她挑起這個話題的。但是很快就又恢復了冷靜的表情。
我走到餐邊柜前,倒了兩杯紅酒,端著走到沙發前,一杯遞給她,一杯放在茶幾上,然后好整以暇的坐下看著她。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她說。
“不完全。你要講給我聽嗎?”我笑著說。
“你想聽嗎?”她反問道。
“如果有點黑暗的話就不想聽。但是這又是很好的小說素材,你知道我就這點愛好,所以我很糾結。”我繼續笑著說。
“好吧,我就從我來到部落的時候講起吧。”她沒有理會我的話。伸手捋了捋眼前的幾根頭發,思索了一下,開始了她的講述。
五十多年前,年輕的譙翠華,懷揣著一本老人家的語錄,背著醫療箱,帶著兩個戰士來到山谷的時候,實在是無法想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
那時候的部落,骯臟、貧窮、愚昧、落后,部落的人們吃不飽,穿不暖,還受到酋長和他的親衛隊的殘酷壓迫。被稱為先知的老巫師無法行動,每天躲在那個用泥坯和茅草做成的小房子里接受人們的禱告。
酋長是在經過當地政府的威逼利誘下才勉強同意下才同意醫療隊派人進入山谷的。就在他們見到酋長的時候,酋長居然對年輕貌美的譙翠華心生歹意,他直截了當的對譙翠華說,自己享有山谷中每個少女的初夜權。兩個戰士來不及反應便被抓了起來,譙翠華也被酋長五花大綁的送進了酋長骯臟的住所內。
可是譙翠華是什么人?她從小就是在鄙視、欺負和謾罵中成長起來的,這培養了她堅韌而又敏感的神經,要知道她是因為殺死了人才逃到非洲的。用隨身攜帶著手術刀的她輕易的就割開了繩子,并在喝的醉醺醺的酋長踏進房間的第一時間殺死了他。
當她被酋長的兒子和親衛隊們架在火刑柱上的時候,老巫師終于出現了,他跪地對著譙翠華大呼著長生花的名號,并告訴必須經過他洗禮才能成為新任酋長的老酋長兒子,譙翠華是“長生花”,是神的代言人,雖然這里是神棄之地,但神的代言人不容褻瀆。
于是譙翠華被軟禁在谷底的這個小小的山谷中,而那個山洞就是她的居所和醫務所。她在這里為部落的人治病,為產婦接生,漸漸的,她獲得了部落里人們的尊重。部落的人們告訴她,政府來人找過她,但是因為她是“長生花”,所以酋長不同意她離開。
原因很簡單,這個部落來自于神域,曾經是神的仆人。在無數年以前的神戰中,這個部落所跟隨的神落敗了,神拋棄了他們獨自回到了神域,留下他們在這里受苦,所以酋長認為必須要她在這里和神溝通,等待著代代相傳的神之子前來帶領他們回到初始之地。
正在她想方設法的想要逃離這里的時候,老巫師和他的支持者們發起了神戰。
部落里一直都存在兩派,一種是以酋長所代表的抗神派,主張殺回神域,對抗神靈。另一派是老巫師所代表的綏靖派,主張和神對話,取得神的原諒,回去神域繼續做神的仆人。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打斷她說:“真的有神?”
她莞爾一笑,說:“以他們的認知來看,是有的。”
我笑著說:“好吧。”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掏出手帕抹了抹嘴角,繼續她的講述。
譙翠華是踏著新酋長和他的護衛隊的尸體去見老巫師的。老巫師給了她和兩個戰士兩個選擇,一是三年后離開這里,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二是留下來,成為真正的神。
譙翠華和兩個戰士想都沒想就表示要立刻離開,老巫師卻說因為神戰中動用了神的力量,貿然出谷后果不可預測,所以只能三年后出谷。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那次持續三年的戰爭我沒有隱瞞你,起因是那個時空的政府想要在部落中征兵和加稅,是我和兩個戰士帶著部落的人反抗的,他們為了部落都犧牲了,廣場上的紀念碑就是幾年他們和戰爭中犧牲的戰士的。”她看著茶幾上的紅酒,靜靜的說。
“那老巫師再次出現后發生了什么?”我問道。
三年后,老巫師又出現了,戰爭也突兀的結束了,就好像從未發生過。
這次老巫師帶著譙翠華去了山谷絕地后的山洞,在山洞中,老巫師告訴她這個山洞可以通往神域,但是只有在神的帶領下才能到達,否則就會通往世界的盡頭,那里是神厭惡的地方,而譙翠華現在進入了山洞,就已經是神了,說完就表演了揮手出現星空的神跡。
譙翠華是不相信神的,但依然被老巫師的神跡所震驚,以至于以后的日子里不斷的試圖用科學來解釋這一切。
“可是那個山洞是一個克萊因瓶,只不過是一個位于平行空間時空交錯點的克萊因瓶。根本沒有神,也沒有神域,都只是傳說而已。”說到這里,譙翠華伸出手插進頭發理了理,笑了起來。
“那可不一定。”我說。
“今天發生的事在五十年前的戰爭中就已經發生了,難道他們知道以前發生的事,今天故意演給我看?”譙翠華語帶揶揄的說。
“因為就算老巫師用的是障眼法,但這依然無法解釋你揮手也能出現星空和你不老的事實。”我說。
她陷入沉思,半晌后喃喃的說:“難道真的有神?”
我笑了起來,說道:“我有一個朋友,她來路不明,但是她也能做出你的那種神跡,后來她也消失了,她說她是影子。我認為她是穿越者,量子傳輸穿越時空的穿越者。試想我們現在穿越回古代,古人是不是會認為我們是神呢?”
譙翠華沉默了,過了一會,她抬起頭說:“所以你依然認為我是薛定諤的貓?在不斷的進行量子化和實體重組?”
“是的。其實你自己也猜到了,所以會把緹娜和其他年輕人送出谷。”我說。
未等她回答,我接著說:“而且今天檢測的結果是山洞的量子指標很不穩定,應該是因為你長期不在那里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那臺無形的機器的穩定因素?”她驚恐的說。
“我猜的。你應該最多應該是那臺機器的能量來源,或者是檢測目標。只有你在那里,山谷才是穩定的存在,而機器檢測不到你,就會啟動不穩定的程序,后果不能預期,但大概率可能是今天劉工所說的空間塌陷。當然我猜不到這個檢測的時間,但依照這次山洞出現的時間,可以大概知道這個時間不會低于一年。”
她思索了一會,說道:“所以說五十年前那次山洞出現,是因為老巫師要把我變成他。”
我點點頭,端起紅酒搖了搖,輕輕的抿了一口。
“那怎么解釋緹娜和喬志軍?他們穿越了時空是真實的,但他們為什么沒有變成老巫師或者我?”譙翠華有些抓狂,都不像一個經歷了五十年風雨的人了。
“可能性很多。譬如如果我寫武俠小說的話,我會這樣寫,只有天賦異稟者才能承受傳功的能量,如果寫的是科幻小說的話,就寫只有腦域達到一定的容量才能被四維空間的人所接受,而如果是仙俠小說的話,就說只有善事做的多的人,才能羽化成仙。”我微笑著說道。
“你的確......挺混蛋的。但是你的意思確實很對,我糾結這些干什么呢?”她以手扶額,喃喃的說道。
“我每年都必須回谷一次?”她又問道。
“這我真的不知道,我建議你配合劉工他們的研究,畢竟他們是專業的。”我不置可否的說道。
“我來之前劉工就接到電話了,說國內歡迎我恢復國籍和身份。”她輕輕的說。
“這對你們雙方都有利,你知道對方不僅是科技局,還有國家。”我笑著說。
“可是我在國內已經沒有親人了。”說這話時她略顯惆悵。
“緹娜很快就會變成我們單位海外事業部的正式員工,也就是不說,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入籍。”我笑著說。
她也笑起來,舉起酒杯說:“無論如何,你都是我永遠的朋友。”
我舉起酒杯和她碰了碰,然后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我賊笑著說:“只能是朋友?”她提起裙角,抬起一只腳向我踢來。
第二天一早,我發現茶幾上有一張紙條,打開一看,上面寫著:“我們是朋友。”
放下紙條,我走到窗邊,看著遠處的乞力馬扎羅山的雪頂,仿佛看到雪頂后的一條金光大道,直通向世界的盡頭。
三界兩境錄 第十二章 克萊因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