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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墜谷

更新時間:2021-04-15  作者:見異思劍
神國之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墜谷
燈柱搖晃,破風聲輕微,寧長久先前的癡醉之色一掃而空,他的眼眸被劍光照得雪亮,眸底深處是老人如石像一般古板的臉。

自稱守墓人的老人死氣沉沉的臉也被劍風吹起漣漪,他似乎沒想到一個晚輩會對他出劍。

但想得到與想不到并不重要,他伸出了手指,那手指也呈死灰色,像是風霜打磨過許多年,撞上寧長久劍鋒的時候沒有一絲顫抖,甚至沒有留下一點劃痕。

“少年人,你這是做什么?”守墓人的話語帶著微微的抑揚頓挫,他盯著寧長久的眼球很渾濁,就像是瞎子的眼睛:“莫非,你不相信我?”

寧長久當然不相信他,在他的認知里,能淪于此處不得出的,應該是峰中的戴罪之人,而若真是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又怎么會無法離開這片隱峰中的天井?

老人接住了劍,捏住了扭曲的劍鋒,劍鋒的顫鳴嗡得一下便停止了,他松開了手,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望向寧長久的目光依舊平靜而溫和,沒有怪罪晚輩的無禮。

寧長久抽回了劍,卻絲毫沒有放下警惕:“我憑什么相信你?”

“你相不相信并不重要,你還活著,還能與我說話,還能學我劍法,這就是我表達的善意。”老人的語速始終沒有什么改變。

寧長久問道:“前輩境界如此高深,為何要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守墓人搖頭道:“我說過,我是守墓人,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

寧長久問:“你在這里待了多久?”

守墓人開口道:“三百七十八年。”

寧長久問道:“你與開山祖師是同輩中人?”

守墓人難得地陷入了緬懷:“他們都死了,只有我還存在著。”

寧長久皺起了眉頭,問道:“你到底是誰?”

守墓人說道:“你應該是內門弟子吧,如果你拜過劍堂那塊碑石,那你應該就看過我的名字……”

那塊劍碑上,刻著的都是歷代師祖或者師叔祖的名字,寧長久沒有細看過劍碑,并不知道眼前的老人是上面的哪一個,但是不知道為何,他卻不自覺地相信了對方的話。

寧長久強提了一點警惕,問道:“你說你是守墓人,你守的是誰的墓?”

守墓人無神的目光緩緩環視過這片黑霧翻騰的空間,乳白色的光點像是一只只靜立的飛蛾。

“這片陵園就是我的墓地。”守墓人開口道:“當年,我與師祖一同深入南荒,在一片兇獸橫行的荒境里,尋到了一片埋葬著無數枯骨的天坑,那些骨頭每一根都有千斤重,而它們身邊的泥土里,殘破的盔甲法器就像是化石一般陳列著,我們在那里停下了腳步,沒有去往更深的空間……

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那個時候帶回來的,只是它們大部分已被污染,只有在靈氣沖刷數百年之后,才有可能可以使用,而我們原本可以再存續數百年,但是那一次深入南荒,我們還是被死去的神明影響了……”

守墓人的話語越來越沉重,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臉上的斑紋也深了一些,仿佛只要坐倒,便會成為一塊永遠沉寂在峰底的石頭。

寧長久心中還有疑惑,問道:“那你究竟在看守些什么?還有這具蛇骨,也是從南荒發掘出來的?”

守墓人看著那具蛇骨,說道:“這也是我存在的意義。”

寧長久追問道:“為什么?”

守墓人看著那纏繞木柱,腦袋斜仰著向上望去的大蟒,說道:“它想要逃跑。”

這話像是一句預言般的讖語,才一說出,寧長久回看那頭巨蟒的尸骨時,它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龐大的腔骨如無數柄利劍,每一次蠕動都是萬劍齊發般的交鳴。

但這只是錯覺,寧長久很快回過了神。

古老的蛇骨沒有一丁點生命的氣息,它靜靜地盤在柱子上,就像是這根纏龍柱上本就存在的雕飾。

而寧長久此刻才發現,那蛇骨骨錐之中,釘著許多枚大劍一般的骨釘,這些釘子將它龐大的身軀死死地固定在了纏龍柱上,就像是標本一樣。

寧長久想起了老人方才的介紹,問道:“這是……巴蛇?”

守墓人點頭道:“嗯,這是數千年前的兇獸了,它們的存在甚至比十二位神國之主還要古老,只是這些古代的妖魔終究不是真正的神明,哪怕它能活吞一頭巨象,最終還是會被神明誅殺。”

寧長久道:“神明殺死了它?”

守墓人看著那骨架,如看一副世間最美妙絕倫的雕塑,他感慨道:“除了真正的神明,誰又能殺死這樣偉大的杰作?”

寧長久想起了劍堂三幅大屏風中的第一幅,那烏紗屏風上所繪制的,便是荒人騎象斬蛇圖,接著他又想起了另外兩幅,一幅上面是人面龍身的怪物,而另一幅則是一個宛若九頭蛟龍般的大魔,他原本以為那三幅畫只不過是依據神話想象而作,卻沒有想到這座山峰之中真的藏著巴蛇的尸骨。

只在傳說中才有耳聞的蛇魔,如今就這樣龐大地盤踞眼前,他的心臟也不由地收緊。

寧長久說道:“可與你同輩之人都死了,為什么你一直活到了現在?”

“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守墓人嘆了口氣,石像般的臉上露出了老態,他沉默了一會,才終于開口道:“因為天諭劍經下半卷。”

“天諭劍經?”寧長久露出了吃驚的神色,那正是嚴舟當年丟失并尋找了幾十年的東西。

寧長久問道:“天諭

劍經的下半卷幾十年前才遺失,與你何干?”

守墓人干干地笑了笑,他問道:“你如今的峰主是這么對你說的?”

寧長久沒有答話。

守墓人搖頭道:“其實,天諭劍經在兩百多年前就遺失了……之后擺放在宗門里的,不過是師祖臨死前寫下的殘篇古卷。”

“什么?”寧長久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卻找不到源頭。

守墓人繼續道:“天諭劍經分上下兩卷,但是上下兩卷的意義卻全然不同,上半卷凡內峰弟子皆可修行,其中招式雖然精妙,但也是師祖一招一式創立的,依舊無法脫胎于人的思維,但是天諭劍經的下半卷截然不同……師祖特意寫出了上半卷,便是為了遮掩下半卷的秘密。”

守墓人轉過頭,望向了寧長久,一字一頓道:“天諭劍經下半卷,是真正的……天書!”

天書兩個人打入寧長久的腦海,他精神翻浪般震動,手中的短劍也險些拿不穩了。

在他的認知里,諭劍天宗不過是一個擁有數位紫庭高手的宗門,而天窟峰更是四峰中最弱的一座,不曾想今日跌入峰底,竟觸摸到了百年前的隱秘。

寧長久精神微動:“天諭劍經在你這里?”

守墓人沒有隱瞞,他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臂就像是一把厚重的劍,手臂才一抬起,一道與天宗似同宗同源又似截然不同的劍意泛起,它就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讓口渴難耐的旅人一時間無法分清虛假的到底是沙漠還是高樓。

守墓人看著自己的手臂,萬古不變的神色中也浮現出一抹驕傲。

寧長久感受著他身上泛起的劍意。

老人就像是一塊活化石,他雖置身在這片邪器遍地的陵園里,但是身體上卻只有莊重和肅穆,沒有一絲一毫邪性入侵的痕跡,天諭劍經下半卷的無上絕學,好似早已消融到了他的血脈里。

守墓人看了寧長久一眼,他看著寧長久始終偽裝平靜的臉上也浮現出了激動與希冀之色,仿佛迫切地要將這劍經學成,然后出山,讓失傳已久的劍經重見天日,向他那一峰的峰主邀功。

守墓人繼續開口:“跪在石碑前吧,成為我的弟子,我將授予你你所有想得到的一切。”

寧長久腳步無意識地挪動著,他重新走回了那塊石碑前——那是老人給自己立下的墓碑。

寧長久張了張口,艱難地問道:“你為什么要與我說這么多?”

守墓人知道他的心早已動搖,他聲音平緩而有力:“能入此處者,需要有過人的膽識和卓絕的機緣,這兩者你都有,而你的天賦根骨也極佳,只要稍加打磨,便是一柄足以震驚世人的利劍,最重要的是,你敢于對我出劍,這是難言的勇氣,也是我真正愿意將所有的一切告訴你的原因,我這一生,從未收過像模像樣的弟子,你將會是我最后一位,也是我最得意的一位。”

寧長久聽著,他的下顎低了下去,像是終于對對方俯首,他手中的劍也只是藕斷絲連地握著,只要輕輕一抓就能輕易奪過。

寧長久屈下了身子,向著石碑前跪了下去。

守墓人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看著寧長久,就像是看著世上最親最愛的子女,即使即將化作真正的石像,也是那樣的和藹。

接著,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身前的少年在瞬息之間換做了一個古怪的劍架,他手中那柄先前被輕易攔住的劍,此刻刺入了他堅若磐石的喉嚨里。

他身上沒有一丁點殺意,但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卻象征著真正的死亡。

寧長久自始至終沒有相信他,他所有的虔誠、仰慕與期盼都不過是偽裝的情緒,就像是老人一直想用帶有魔力的話語使他相信自己。

但這老人太心急了,所做的蠱惑起到了適得其反的效果。

寧長久再次刺出了那一劍。

他將漆黑神識里唯一的那抹光點填沒。

于是劍便刺入了他的身體里。

守墓人木訥地看著他,嘴唇張開,盡是震驚與不解:“為……為什么?你想要天諭劍經就此失傳?你……你到底是不是本門弟子!你使得是什么劍!”

守墓人的疑問隨著他身體的倒塌而永遠得不到解答。

而他身體像是石頭般墜落的時候,口中吐出的最后兩個字,讓寧長久再次毛骨悚然。

他說:“救我。”

劍場上,寧小齡已經恢復了平靜,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的心安定了許多,沒有了那些絮亂的情緒,只是先前忽然涌入腦袋的畫面依舊像是夢魘一般呈現著,她念了許多遍宗門的清心咒都無法將其甩脫。

還有一些弟子以為她是方才輸劍之后心神受挫,當她沒聽懂規則,與她說了些敗者只要一路贏下去,也有機會奪魁的事情。

寧小齡聽著,只是敷衍地點頭,此刻她對于勝負之類的事情已經不太在意了,她只想要師兄能好好的。

她相信自己只要思緒不出問題,就可以贏過每一個人,但是這有什么意義呢?她并非比他們努力或是天賦比他們高,她的這些境界,都是在師兄的幫助下得到的。

那是師兄送給她的禮物。

接下來的幾場鼻間,寧小齡談不上認真也談不上馬虎,對于每一位對手,她都能過上幾十招然后險勝。

一旁觀戰的盧元白看的津津有味,覺得這小丫頭的招式比自己想象中更為剛猛有趣,若是再加修行,應該就能邁入通仙中境了

吧,只是那樣就和自己境界相當了,一想到這點,盧元白還是忍不住默默嘆氣,有些難過。

而雅竹則能看出更多的門道,她原本以為寧小齡是通仙初境,畢竟當日點亮劍星,眾目睽睽的時候,她突破了入玄邁入了通仙,但這場比試,她越看越心驚,她發現寧小齡與通仙初境的修行者對敵,竟沒有分毫的壓力,難不成在這一個月里,寧小齡已經邁入了通仙中境?

才短短幾個月……這究竟是何等的天賦,更何況她那傳說中的先天靈,至今也沒有展露出來。

嫁嫁師姐當年也不過如此了吧?

而此刻,陸嫁嫁已經去往了隱峰。

峰主殿去往隱峰有一條極其隱蔽的單向通道,她入了隱峰之后,第一時間便感受到了一股戰斗過的痕跡。

她循著自己的知覺向前走去,接著發現許多洞府的大門洞開著,其中閉關隱修的長老都已出關。

她越來越覺得不安,一顆心提吊著,她明明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卻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要永遠見不到那張白衣少年秀氣的臉,她心中空空落落的,連自己的心跳聲也聽不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只能以需要對方的金烏為自己煉體的理由搪塞自己。

她趕緊向著那個方向跑去。

那是隱峰中心的位置。

陸嫁嫁腦海中一下子想到了那個深淵。

她不知道寧長久經常來隱峰修行,更想不到他會進入到隱峰更深處……那里明明有禁制的啊,難道沒有阻攔住他嗎?

她飛快的掠了過去。

峰中的幾位長老見到峰主前來,也讓開了身子。

“究竟發生了什么?”

陸嫁嫁看到了那片破碎的崖壁和地上殘碎的尸骨,她心中的不安就此應驗,那堆破碎得不成樣子的尸骨出現在她眼前時,她大腦嗡得一聲,變得一片空白,長老喊她的話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傳入她的耳中。

“這是……誰的血?”陸嫁嫁心中還藏著一抹僥幸。

幸好,這抹僥幸也得到了應驗。

“這是嚴峰的尸體,他從寒牢中逃了出來,遇到了一個在此處閉關的人,兩人廝打了起來,嚴峰被殺死于此,他臨死前自爆身軀,將那個人也炸入了峰谷之中。”

陸嫁嫁俯身望向了峰底,那面深淵中噬人的黑暗壓抑著她的雙眸,她心中難以抑制地泛起了沖動,她甚至想要直接一躍而起直接下峰救人。

“看清楚是什么人跌下去了嗎?”陸嫁嫁問。

一個最先發現動靜的長老答道:“沒有看清,但應該是一個白衣人。”

就是寧長久了……陸嫁嫁不再抱有其他任何想法。

她不知道寧長久憑借的什么手段殺死了嚴峰,也已不關心這些了。

陸嫁嫁螓首輕點,她眼瞼遮下的眸子里看不出太多的神情,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平靜了一些,說道:“準備繩索和魂燈,我要下峰。”

“萬萬不可!”一個中年男子立刻開口:“你初任峰主不久,根本不知道這峰底藏著什么!”

陸嫁嫁固執道:“我知道。”

“你……唉。一個弟子而已,用不著如此,去慰問一番他的家里,送些仙緣便罷了。”

陸嫁嫁回答道:“他沒有家人。”

“那豈不是更好了?”男子急沖沖道,說完之后覺得自己說法欠妥,但也未再添補什么。

陸嫁嫁輕聲道:“所以我就是他的家人,我不會放棄每一個弟子。”

“如果你固執如此,那你就下去,只是你入峰谷之前,擬定一份峰主禪讓的文書,你若是回不來,就按文書上的說法選定峰主,免得一場無妄的腥風血雨。”

這要求看似合理,實則極為強硬無理,在場的許多人聽完之后心中都有異色,竟有些期盼陸嫁嫁一意孤行,擬書下峰。

陸嫁嫁沒有辜負他們許多人的期待,點頭道:“可以。”

峰底,寧長久斬殺了那個石像老人之后,他的身體凝固住了。

一道輕煙于他身后浮現。

那是另一個老人的身影,若是寧長久回頭,便會發現那老人與先前的石像長得一模一樣。

“還是小覷你了。”老人只是說了一句,似乎有些遺憾。

接著,一根手指點在了他的后腦上。

寧長久神色呆滯,許多事情飛速地從他大腦中抹去。

老人伸出手,虛畫了一扇大門,將門推開,然后將寧長久的身子推了出去。

寧長久回過神時,他已經在峰外了。

這是峰底。

他想不起來自己經歷了什么,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何會身處于此。

他只是隱約記得今天清晨自己去隱峰修行,然后想著要準時去看寧小齡試劍。

他捂著頭,很是疼痛,手摸著峰石走了幾步,跌跌撞撞地走入了回峰處的空地里。

接著,他才發現,此刻很多人正盯著他,他們穿的皆是外門弟子的裝束。

一個執著筆的老人正在一旁寫著什么,他有些老眼昏花了,抬頭看了眼前的少年一樣,見他也是外門弟子的裝束,便說道:“你也要參加考核?叫什么名字,準備好了與我說一聲,馬上開始。”

(同學聚會一半是手機碼的明天爭取多寫點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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