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新世界(一)

雖然二皇子雷茲已經沖破了帝國近衛師團在中部大平原上的封鎖，逼近帝都圣羅倫斯，但這并不意味著戰爭的終結。

帝都圣羅倫斯的告急，讓匹茲曼不顧一切的掠奪兵員，收繳糧草，使得那些原本還能夠勉強存活的平民，在冬天臨近的時候失去了家中貯藏的最后一點兒吃食。

當流民們開始變得越來越多的時候，就算是再怎么愚鈍的貴族，也會逐漸變得緊張起來。

很多貴族開始逃離他們世代統治的土地，前往遠離戰爭中心的地方躲避戰禍。

可是……哪怕是諾曼貴族的車馬，在面對著內陸的紛亂以及成群結隊的流民的時候，行進的速度也會遭受極大的阻撓。

所以，縱然已經提早一步離開了帝都圣羅倫斯，但是當格拉夫姐弟倆歷經坎坷，終于在傭兵的守護下來到伊達爾公國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十一月初。

氣溫已經有了些涼意，炎炎的烈日也早已在悄無聲息中黯然褪去，這大概也是初冬即將來臨的征兆。

在荊棘谷海關的西面，出于人道主義的考量，伊達爾政務廳已經搭建起了為數不少的帳篷，收攏了大量來自于帝國內陸的難民。

他們不但身無分文，早已癟下來的行囊里，甚至沒有能夠讓他們填飽肚子的糧食。

而更有甚者，就算不能說是衣衫襤褸，至少也可以說是衣不蔽體。

毫不夸張得說，如果沒有伊達爾公國的提供的救濟，那么今年的冬天，肯定又會凍死一大群無辜的平民。

其實布魯諾很明白，荊棘谷海關的東西兩側，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邊是由于戰亂而不得不背井離鄉的平民，另一邊則是安居樂業、在斯圖亞特家族的統治下安穩生活的伊達爾平民。

雖然流民們很可憐，但是身為伊達爾公國的統治者，布魯諾卻很清楚，自己絕對不能因為一時心軟，讓某些不穩定的因素在帝國東部的土地上滋生和蔓延。

截至目前，在伊達爾公國境內被伊達爾中央情報局逮捕的間諜和細作人數，已經超過了二十余人。

但如果僅僅只是這些倒還罷了，布魯諾眼中的不穩當因素，遠遠不止這些。

伊達爾移民管理局曾向布魯諾提供過一組數據，自從伊達爾公國建立以來，被伊達爾海關拒絕入境的“平民”人數，早就達到三位數。

眾所周知，諾曼貴族們對于平民和農奴們的壓榨堪稱喪盡天良，也正是由于平民們極端艱苦的生活經歷，不少的xie教組織在帝國內陸誕生和蔓延。

而那些被伊達爾海關阻攔的平民，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疑似是xie教組織的信徒。

布魯諾絕對不會允許這些組織的信徒在伊達爾公國的土地上生活，也絕不會因為他們平民的身份而對其網開一面。

伊達爾海關唯一能做的，就是加派人手，將原本的四條入關檢測通道翻了一番，增加到了八條。

這是伊達爾公國的底線，同時也是布魯諾對于流民們的寬仁。

畢竟……就算是行政效率得到了極大提升的伊達爾公國，也無法承受無數流民的一次性大量涌入，那不但會造成社會秩序的混亂和犯罪率的上升，也不符合所有伊達爾人的利益。

要知道，如今伊達爾公國接納流民的速度，已經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伊達爾移民管理局的公務猿們也早就加班加點，叫苦不迭。

也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索托侯爵的車隊順利地通過了荊棘谷海關，費羅娜和喬哈恩這對姐弟，有生以來第一次踏足位于帝國東部的伊達爾公國，來到這片貴族們口中的蠻荒偏僻之地。

“那些人……竟然不收錢的嗎？”

乘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之中，喬哈恩不禁地感嘆道。

哪怕是自己已經順利地通過了伊達爾海關的檢查，但喬哈恩的腦海之中，卻仍舊有著數不清的疑惑。

如果伊達爾公國真的像那些貴族們口中所描述的那般不堪，那為什么會有無數的平民對這片土地趨之若鶩？

要知道，在前往伊達爾公國的路途之中，他看到了許許多多的平民拖家帶口，攜帶著自己僅剩的口糧和錢財，朝著帝國的東部一路遷徙。

而且……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這些平民大多都有著一個相同的目的地——伊達爾公國！

其實早在很久以前，伊達爾移民管理局和伊達爾中央情報局就已經不再從民眾之中宣揚伊達爾公國的種種福利與好處，也不再忽悠著民眾們向帝國的東部遷移。

因為那片位于帝國東部的土地，早已通過民眾的悠悠之口，縈繞在無數諾曼帝國的平民們的耳畔。

時至今日，伊達爾移民管理局根本不需要繼續進行宣傳，就會有許許多多的流民，追尋著自己的親朋好友的腳步，自發地向著帝國的東部遷移。

可是……

身為諾曼帝國貴族階層的一員，格拉夫姐弟卻對這些知道的不多。

所以，一路上的所見所聞，無一不令他們嘖嘖稱奇，也讓他們原本懸著的心，漸漸有了些底氣。

而就在剛才，通過荊棘谷海關的經歷也同樣讓他們感到記憶猶新。

在經過海關的時候，喬哈恩·格拉夫習慣性地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幾枚銅板，算是給伊達爾海關工作人員的打賞，但是卻讓這些工作人員如臨大敵，嚴詞拒絕。

“建設廉潔高效的伊達爾行政體系！”

上面的這段話，雖然被懸掛在荊棘谷海關一側的墻壁上，但是直到被海關的工作人員嚴詞拒絕之后，喬哈恩才終于意識到了這句話所代表的含義。

其實在除卻伊達爾公國之外的任何一個貴族領，向過往的商人和貴族索要“饋贈”早就已經成為了常態。

這樣的行為雖然不見得有多么合理，但是卻得到了被包括貴族在內的絕大多數人的認可。

可是伊達爾公國如此鮮明的態度，以及海關工作人員對于行為準則的完全遵守，可謂是蝎子粑粑獨一份。

“確實有些不同尋常。”

見狀，哪怕是最先提出來要來伊達爾公國避難的費羅娜，也不禁微微一嘆。

她又何嘗不知道，伊達爾公國的工作人員只不過是踐行了他們最最基本的職業操守，但是就是這樣無比普通的行為和反應，卻在貪腐成風、層層盤剝的無數貴族領中，如同異類一般。

馬車沿著道路緩緩行進，雖然距離伊達爾城尚且有著一段不短的距離，但是費羅娜卻明顯的感受到了這里與荊棘谷海關西側的不同。

縱然由于臨近伊達爾公國的緣故，孔特領已經比帝國內陸安穩了許多，可若是想要與伊達爾公國相比，卻是不值一提。

這片土地就仿佛是一片孤懸于世外的人間天國，絲毫沒有遭受戰亂的侵擾與沖擊。

在伊達爾公國一望無際的農田之中，飽滿的秋糧已經盡數收割，過冬的作物也已經種下。

而那些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閑的伊達爾農民，也絲毫不知道疲倦，已經開始四處找活，讓平靜已久的伊達爾公國，再度化為了熱火朝天的大型施工現場。

可以說……每到冬季，就是伊達爾公國的勞動力最為充足的時候，賦閑的農民轉而成為了臨時工的一員，伊達爾公國的許多大型公共基礎設施和公共項目的建設，也大多都是年底開始破土動工。

如果換做以前，或是在其他的貴族領，這樣的場面是絕對不會出現在冬季的。

因為一旦冬天到來，那些只能夠穿著從自己祖父那輩傳下來的單薄短衣的平民，無一不縮在自己的茅屋房舍之中，祈禱著寒冷的冬日能夠早一天過去。

平民和農奴們只會憂慮自己儲藏的柴火能否支撐到冬季結束，也只會擔心自己剩余的糧食能否度過當年的寒冬。

至于大修大建，主動響應統治者的號召，去鋪路架橋、去修筑城墻？

呵呵！

那是傻子才會干的事情！

若是沒有尖刀與鞭子的驅趕，沒有任何平民會走出家門，會冒著被凍死凍傷的風險為領主老爺干活。

但問題是……這里是伊達爾公國，是伊達爾領。

布魯諾是一名賞罰分明的領主。

平民們的勞作可以獲取報酬，農奴們的勞作可以賺工分，只要付出的勞動，為伊達爾公國做出了貢獻，那么勢必會得到等額的報酬，這難道不比憋在家里烤火強？

在伊達爾公爵布魯諾·斯圖亞特的統治之下，伊達爾紡織工廠拔地而起，伊達爾百貨商場巍峨聳立。

隨著《瓦倫斯和約》的簽訂，產自奧丁帝國東部高地的羊毛、皮革，全都以極為低廉的價格被伊達爾商會采購，然后再通過便捷的海運避開了路途遙遠且風險極大的陸路運輸，直接抵達位于伊達爾公國北部的科隆港。

在科隆工業區，伊達爾人將會把這些羊毛和皮革，織造成價格不同的樣式不同的衣物，然后再輸送到伊達爾公國的各地。

或許這些衣服的模樣和版式不一定好看，但這是什么時候？

在這個時代，平民們從來都不講究這些，好看難看全都是次要的，能穿就行。

只要價格讓平民們能夠負擔，足以讓伊達爾公國的平民們抵御嚴寒，這就已經足夠了！

畢竟……

對于過慣了苦日子的平民們來說，這已經是他們從來都不敢想象的好日子了！

在布魯諾統治這片土地之前，哪個冬天沒有凍死過人？

唯一存在的區別，就是死得多，還是死得少。

換句話說，除卻伊達爾公國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一個貴族領的管事敢聲稱當年的冬天沒有平民被凍死，因為這是把貴族老爺當作傻子來騙！

可是……

這些在旁人看來不可能的事情，卻早就已經成為了伊達爾公國的現實。

以至于當索托侯爵的車隊臨近伊達爾城的時候，費羅娜姐弟倆早就已經瞠目結舌。

“他們不冷嗎？”喬哈恩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無數工人在鋪設道路，建造房屋，似乎在伊達爾人看來，冬天的寒冷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壓根無法阻擋他們辛勤勞作的步伐。

可是在其他的貴族領，冬季的城市和村鎮只會一片寂寥，空無一人的街道才是帝國內陸的常態。

“大概是因為……他們都穿著衣服吧……”

望著眼前的一幕，費羅娜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原因很簡單，伊達爾公國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景象，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不同于那些徘徊于宮廷和城堡之間的貴族老爺們，自幼喪父相依為命的姐弟倆，一直對于格拉夫家族的領土極為上心。

尤其是費羅娜。

在親自監督了數次勞役的進行與田賦的收繳之后，她對于平民的疾苦與艱難，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因此，她更能夠感受到伊達爾公國的與眾不同。

在這片土地上，費羅娜幾乎看不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平民。

伊達爾公國的平民們大多都穿著合身的衣服，行走在街道上，遍布于伊達爾公國的一個個工地之中，而他們的臉上也看不到對于未來的惶恐，只有若有若無的微笑以及對于未來的期待。

似乎……對于伊達爾人來說，凍死，已經成為了一個距離生活極為遙遠的詞匯。

但這怎么可能！

平民們的貧苦幾乎已經成為了貴族們見怪不怪的現實，不單單是貴族，哪怕是平民們自己，也都默認的這樣的狀況。

就仿佛……

貧苦的生活以及毫無指望的人生，本就是平民們應該經歷的……

可布魯諾卻在伊達爾公國，徹底擊碎這樣的固有認知！

平民們雖然不一定能夠大富大貴，不一定能位高權重，但絕對有權利、有資格有尊嚴的活著！

雖然這聽起來很簡單，但卻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進城吧……”

遠遠地打量了一眼那些正在忙碌地平民們，費羅娜率先說道。

“嗯，咱們進城！”

聽到姐姐的話語，索托侯爵喬哈恩·格拉夫連忙點了點頭，言語之中頗有些激動。

畢竟，

在絕大多數貴族選擇原地觀望或是逃亡帝國西部的時候，逆流而行，選擇將位于帝國東部的伊達爾公國作為自己的目的地，這無疑需要鼓起極大的勇氣。

而伊達爾公國所展現的這一切，雖然讓他們摸不著頭腦，但卻至少能夠讓他們姐弟倆安下心來，讓他們明白了一點——伊達爾公國擁有著極為深厚的底蘊，擁有著強大的實力！

至少……

庇護格拉夫家族，讓索托侯爵的傳承能夠順利延續下去，已經是綽綽有余了！

陛下，奇觀誤國啊！ 第389章 新世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