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界武俠扮演者 番外完結,未來(5000)
碧波萬頃,一望無垠,隱隱可以見得遠處有少許船只的影子。
炮聲連綿,不絕于耳,不過傳到這里的時候,音量其實已經非常細微,很快又有濃煙升起。
這已經是南海郡王的那場刺殺行動失敗的三天之后。
上官海棠來到了海邊,玉冠收束之后,腦后那一部分長長的白發,仍垂到腰間。
就算是相隔著這么遙遠的距離,她也知道那些濃煙預示著什么,那是倭寇的失敗。
同樣的,站在五六塊礁石之外的渾殺王,也明白那些濃煙升起的時候,已經是一場戰爭的勝負底定。
但是他也有不解的地方。
“東南盤踞著萬余倭寇,這些人是你們對沿海倭寇進行打擊之后,一路流竄而來的部分,但也可以說是經歷了更多的戰斗,仍然能夠幸存,更精銳的一部分。”
“而你們雖然已經在東南聚集了數萬的兵力,但作為軍人,畢竟還有保土的責任,不可能傾巢而出,真正能夠出動的人手,也只與這些倭寇在伯仲之間。”
“為什么能夠贏得這么快?”
在南海郡王原本的計劃里面,這一次如果能夠成功刺殺了上官海棠,那么東南戰場上,大明的軍隊是有可能受到影響,甚至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失利。
所以,在南海郡王與佛朗機人的合作盟約之中,有那么一條,是最重要的前提。
要想以后獲得長久的貿易合作憑證,那么就需要,在東南大軍失利的情況下,由佛朗機人派出戰艦,對倭寇形成夾擊之勢。
那個時候,南海郡王也會借由這個機會,正式登上朝堂的中樞。
但這所有的計劃,都有一個共同的基礎。
那就是當時在渾殺王,在南海郡王,乃至于在雙方所有的參謀團體,結合了人數,武器,士氣,地利,天時,后勤,綜合作出的判斷中,東南大軍與倭寇將是勢均力敵,稍有不慎,就會陷入苦戰。
而現在,這個事實,就把他們所有人的預判都推翻了。
“大約兩刻鐘之后,你就會看到答案。”
上官海棠如此回答。
果然,大概就在兩刻鐘出頭的時候,他們面前的海波之下,涌起了一團巨大的黑影,異常的波浪向著四面涌動。
那黑影逐漸隆起,顯露出了由竹子編扎而成,覆蓋住了整個船體的保護殼。
這條船,整體長有四十米左右,側舷銘刻著扶桑風格的圖案。
當船的頂端出水的一刻,渾殺王就認出了這是什么東西。
那是倭寇群體耗費了不菲的財貨,到扶桑國尋來的援軍——霧隱號潛水戰艦。
扶桑國霧隱一脈,在天賜靈感,巧合的有了關于潛水戰艦的構想之后,前前后后,又歷經了六代家主,完善整個戰艦的內部結構,有關于各項機能的圖紙。
在兩百多年的時間里,利用秘法耗費了十三萬根竹材,優勝劣汰,才湊足了足夠的材料,制造出了整個扶桑國水戰方面,當之無愧的王者戰艦。
僅憑這一艘潛水戰艦的存在,整個霧影一脈在扶桑國的地位,就迅速拔高到了第一流的行列。
他們因此而有了足夠的底氣,光明正大的買賣軍火、鋼刀之流上品武器,完全無視幕府的態度,使得近年來扶桑國境內有野心的人,四面崛起,攪動的烽煙難禁,而自己則日進斗金。
佛朗基的戰艦水準,是這個時代當之無愧的世界一流,但當渾殺王聽說有潛水戰艦這種東西存在的時候,也曾震驚良久。
這東西對同時代的其他戰船,幾乎可以說是降維打擊,只有靠絕頂高手甘冒奇險,殺入海中,才有解決的可能。
這艘戰艦的援助,本來被他們計算在倭寇的主力之中,可是現在看來……
渾殺王的身子微動,就察覺兩股氣機,鎖定了他的身影。
一個是斜眼看來的成是非,還有一個,就是在上官海棠身后按著刀柄的黃雪梅。
嘩啦啦啦!!!
落在船體縫隙中的海水,隨著船的上浮而被排開。
當整條船,有一半的體積都浮上水面,似乎是內部的人發動了什么機關,很快,這個竹制的保護殼,就向兩面分離、下降,露出了船艙甲板。
甲板上,站著一群扶桑忍者打扮的黑衣人,為首的則身著鬼面金盔,紅巾系甲的大鎧,正是歷代“霧隱雷藏”,傳承下來的護身寶甲。
那霧隱雷藏拉著一個五花大綁,蓬頭垢面的男人,從甲板上縱躍而來,中途足尖點海,掠過數十丈的水面。
“這就是那群倭寇,之前臨時推舉出來的大頭領,我已經廢了他的武功,帶回去昭告沿海百姓,再問斬吧。”
霧隱雷藏將那個男人拋到礁石之上,面具下面傳出來的聲音,說的卻是嫻熟的漢話。
上官海棠一揮手,在后方守候的一眾護衛里面,便有兩個走出來,將那人押解過去。
“辛苦你了,天涯。”
“霧隱雷藏”搖了搖頭,道:“他們根本沒有料到我會反戈一擊,事情異常的順利。”
成是非驚奇道:“等等,段天涯?”
這位當朝駙馬,只是聽到消息之后過來打架,顯然也不知道上官海棠他們那個計劃的全部內容,面帶好奇的指了指那邊的扶桑戰艦,道,“你什么時候成了他們的頭頭了?“
“已經有好幾年了。”
盔甲中的人帶笑回了一句,隨即取下面甲,鄭重的看向渾殺王,道,“這人是?”
成是非道:“佛朗機人里的頭目。”
“嗯。他有意跟我們訂立盟約,以后進行大范圍的商貿往來,乃至于其他方面的合作。”
見段天涯帶有疑慮的目光,看向這邊,上官海棠點了點頭,解釋了幾句之后,加重語氣,補上最后一句。
“但我們的計劃不變。”
既然得到這樣的回復,段天涯就不再猶豫,重新帶上面具,回到甲板上。
他們接下來將會配合大明官兵,驅趕著那些殘余的倭寇,向著滿刺加的方向逃竄,裹挾倭寇殘眾,對那里的佛朗機人進行一定的沖擊。
然后,再由大明官兵正式登陸,潛水戰艦為輔。
眼看著段天涯就要離開,渾殺王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上官海棠平和的說道:“那滿刺加國,獨踞海上樞紐,東接大明,西去天竺、大食,有萬國交通之便利,但自從成祖皇帝年間,他們便向我大明年年進貢。”
“幾年前,佛朗機人率二十艘戰艦,滅了滿刺加。”
“月前,滿刺加王子上表進京,求援復國,我大明豈能棄之不顧,失了上國威德?”
渾殺王聽罷之后搖了搖頭,忽然張開雙臂。
成是非和黃雪梅驟然隔斷在他與上官海棠之間,神情頗為凝重。
只見他背后披風之上,掛了數百枚鋼錐,每一枚的形制,都與之前攻擊成是非他們所用的相同。
還有一些形如輪盤的,不知道是什么用途,但數量要比鋼錐少得多,或許也就意味著更加珍惜,更加危險。
“不必緊張。”渾殺王巴布羅又垂下披風,笑道,“我展示這些,只是想說明,我仍有搶先離開,前去示警的余裕。”
他心中不無遺憾的,因為對手的強大,而再次做出讓步,卻也因此更期待合作的前景。
佛朗機人在當今世界上足夠強大,但他們并不是已經沒有了敵人,再擁有一個足夠強力的盟友,有弊也會有利。
而對于巴布羅個人來說,這就意味著他的后半生絕不會無聊。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大好事啊。
“因此,我愿向大明認下失敗,就以馬六甲洲和那二十艘戰艦作為賠禮,作為我們盟約的序章。”
巴布羅繼續說道,“不過整整二十艘戰艦的損失,一定會讓我故鄉的一些家伙,對我產生不該有的心思。所以,我大概要回去多耽擱一兩個月的時間,帶他們的兒女子侄,一起來立約。”
“可以。”
上官海棠從成是非他們身后得出,臉上也露出了禮貌的微笑,探出一只手來,“請吧。”
“后會有期。”
那一襲黑色披風,一下飄搖,從礁石上飛了出去,破開海風,踏浪遠去。
少頃,上官海棠他們也從海邊回到東南大營之中。
而在兩天之后,歸海一刀押著一個樣貌清矍的老者,也來到大營之中。
那個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營帳之中沒有多少人。
成是非在隔壁營帳之中,而黃雪梅,則已回到城中去了。
她這次之所以會出山,就是因為在上官海棠給她的信里面提到,這么多年,終于找到了她弟弟的下落。
那個小男孩當年被一個鏢局的總鏢頭偶然救下,帶回家中,當做親生兒子撫養,如今就在粵州。
燈火冷清,歸海一刀把這個老者押進來之后,一言未發,只掃了一眼,見上官海棠毫發無損,便懷抱長刀,到營帳之外去站著。
整個大帳只剩下兩個人。
“徐大人。”
上官海棠眼神沉黑,道,“怎么會是你呢?”
那老者樣子凄慘,花白的頭發散亂,因是多日不曾好好休息過,嘴唇都干裂了。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被拳頭粗的麻繩綁住,竟也甚是坦然,還反問道:“為什么不能是我?”
“只因老夫這些年步步高升,是受了你的恩惠,你就覺得跟南海郡王勾結,設法透露你的行蹤,調走歸海一刀他們的,不會是我?”
上官海棠哼道:“我只是好奇,你已經是當朝一品,也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是你幫了南海郡王,他又能給你什么?”
女侯爺的白發有一縷垂在桌案上,她捏起發尾,注視著那一點雪白,由衷的困惑,“他又有哪一點,能比得上我?”
老者開口:“他……”
“你不要跟我說,他是皇室血統,也不要跟我說,因為他不是傀儡。”
上官海棠直接開口打斷,“要說皇室血統,沒有人能比現在坐在龍椅上的一個更名正言順。”
“至于把皇帝當傀儡這種事情,在某些把書讀傻了的人,腦子里面或許真的是大逆不道。可是當年,徐大人你能在義父和曹正淳的夾縫里生存,還八面玲瓏,保下一批有志之士,你是那種傻子嗎?”
老者想好的說詞被這么一堵,頓了片刻,道:“不錯。”
“圣上垂拱而至,更有利于我等施展抱負。侯爺,你也確實對老夫有大恩……”
“那就是因為你察覺到了,那些治地較遠的大臣見過我之后,性格上有了異樣的改變,懷疑我使用了邪術?”
上官海棠說道,“但你去查這些東西的時候,更該明白,我讓他們做出的改變,都是向著好的方面,他們會更忠于職守,愛民如子。”
“他們的作為,頂多對我在名聲上有些幫助,卻絕沒有一項是,會損害了朝廷、百姓的利益,而搜羅供應給我的。”
老者身子一顫:“所以侯爺就覺得這是理所當然了?”
上官海棠皺眉:“你什么意思?”
老者昂首看來,道:“侯爺這些年,應該陸續控制了三十幾位大臣。確實,相比于從前,他們都變得更加忠于職守,但侯爺有沒有仔細去探聽過,他們到底是怎么忠于職守的?”
“他們全都變得一心撲在政務之上,一日三餐極簡極捷,所有的精力,沒有一點能分給家里。”
“無論是風吹雨打日曬,乃至于自身患上了某種疾病,仍舊會以政務為先,執法嚴明,從來不侚私情。”
徐姓老者看著上官海棠毫無變動的聲色,慘然道,“兩年前,湘西的劉大人積勞成疾,死在堂上,侯爺還記得嗎?”
“朝廷恩旨厚葬,我賞下千兩白銀,撫慰家人。”上官海棠眉頭皺的更緊。
“可他死了,這些東西有什么用?”
徐姓老者繼續說道,“一年前,我巡查江南,江南知府是我的門生。我看他方過四十,已經滿頭白發,勸他向朝廷上表,調往一些更輕松的職位。”
“老夫知道,我這個學生并不是個當官成癡的人。但他居然不肯,他要將手上累積的事,全都處理完。”
“可偌大一個江南,他今天處理一件事,明天就能生出十件事,哪里會有終結的時候?”
“我那時候看著他,就像是已經看到了下一個劉大人。”
上官海棠捏住了指尖的白發,辯解道:“我只不過是對他們心中定下了盡忠職守,愛民如子這樣一個信念,他們性格的其他方面,我并未做過手腳。”
“老夫相信侯爺。”
徐姓老者的口氣淡了下去,“我后來差不多也猜出了,哪些人是被侯爺動過手腳的,查過他們這些年的經歷,自然知道他們的改變是朝著什么方向去的。可是,侯爺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上官海棠道:“我讓他們成為好官……”
“可為什么非要是他們?”
徐姓老者聲音驟然一振,道,“他們如果是做事有偏差,或者貪贓舞弊,或者平時不夠盡心,按照朝廷規制,侯爺大可以將他們貶斥一通,或者干脆撤職查辦,偵查出什么來,乃至于可以將他們當場正法。”
“貪腐不行,就換上清廉之人,能力不夠,就換上有能力的,朝廷科舉設立在那里,不就是為了做這些事嗎?”
這十年以來,朝廷收攬的各類人才,有一部分是被上官海棠用來填充到一些新的名目上面,擴張朝廷的體量,也有不少可以走馬上任的,但是,這些人只要是到了那三十多個受到《心刺》的手下,幾乎都沒有太多升遷的機會。
因為他們的頂頭上司太盡忠職守,原本的班子也被調動起來,不需要他們的替補。
上官海棠原本并沒有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
甚至她現在想一想,還是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
“我讓那些不能當好官的人,變成好官,這又有哪里做錯了?值得你去跟南海郡王勾結,要來對付我?”
“不能當最高標準的那種好官,不代表他們不能當好人啊,侯爺為什么不能給他們一點機會,放他們一條生路呢?”
徐姓老者無力道,“老夫正是知道會這樣,才會生出恐懼。我已經老了,總覺得精力不濟,再過兩年,我便想要告老還鄉。”
“可是察覺了這些事情之后,老夫生怕我哪一天精力不濟,會被侯爺認作是不肯盡力,想要逃避,到時候那奇術施展下來,老夫恐怕就只有死在任上這一條路了。”
“那時老夫便一念之差,犯下了大錯,成為了南海郡王的黨羽,老夫自知必死。”
“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最后的這句忠告,我還是希望侯爺能夠克制一些。”
話音剛落,徐姓老者忽然一聲痛哼,臉色脹紅,嘴角流下血來。
上官海棠一驚,身影一閃來到他身邊,但要探查,卻發現他已窒息而死,居然是咬舌自盡了。
十年前,上官海棠剛剛走到那個位置,她需要控制皇帝,控制一些大臣,是因為她沒有足夠的余地,選擇足夠的可信任的人才去替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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