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河山風月 152、周軍在干什么?
“這樣的想法”李重進一張黑臉上寫著訝然。
嘴里的話說到一半就沒接著往下說,而是吃驚的看著他。
遠處紫金山東麓山丘起伏,大片樹林正被輔兵和民夫砍倒,用于修建柵欄拒馬,潘美正在指揮這件事。
昨天下午,史從云做了個調度,讓淝水南的李重進過來替代張永德領軍,張永德繼續去圍城。
史從云昨晚猶豫躊躇很久,心中還是有許多不安,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李重進更有能力,讓他領兵相比張永德更加放心。
他也沒辦法,他不知道什么是最完美的辦法,有些地方心里總是躊躇不定的,需要斟酌。
壽州圍城必須步步緊逼,兩面似乎都不能放下,相比較之下,他覺得壽州城里已經沒能力反擊了,人都快餓死了,人心還不散已經十分不易,于是對換兩人位置。
和李重進說話就沒那么難,他才說一些,李重進立即猜到他的意圖,隨即滿臉驚訝,比張永德聰明多了。
“你是說咱們在這是就是為拖住唐軍主力!”
史從云從旁邊折了根樹枝拿在手里把玩:“不錯,我仔細想過,如果不徹底打掉他們的水軍,咱們打再多勝戰都會變成持久戰。
他們的水軍可以為大軍補給糧草輜重,從南面運來源源不斷的士兵,即便咱們在這贏了一場,往后的濠州、泗州、楚州等地依舊能受到他們源源不斷的支援,與其如此”
“不如針對他們的水軍,一勞永逸。”李重進道。
史從云點頭,看著遠處的南唐大營,“趙匡和司超已經在路上,向訓會負責截斷濠州援軍。
史彥超將從東面靠近南唐軍大營,看似包抄,其實主要是為截斷他們與涂山之間的聯系。
這樣一來,唐軍以為咱們的包圍圈在這里,在淮河邊上,某不惜放棄揚州、六合、滁州、清流關也罷兵調過來包圍他們。
其實我圍的是涂山,司超、李處耘水軍所部,趙匡部,向訓、韓令坤部都會圍困,甚至史彥超部騎兵也能增援,其實都是沖著涂山去的。”
李重進眼中多了別的東西,定定看著他,“不過在南唐朱元等人看來,你是想要圍殲他們”
史從云點頭,“南唐野戰不是咱們敵手,所以只要斷了補給和后續,他們完全沒有與咱們交鋒的資本。
我根本沒想過急著對他們下手,心思也沒放在他們身上。
長遠的看,等他們沒了水軍,隨便如何,只要一直打下去,唐軍就會輸。
不同的是,他們想著當下的事,某想著將來的事,這場仗已經打一年多了,南唐土地數千里,往后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李重進無言好一會兒,驀然開口,“你倒真像個大帥。”
“難得你會說句好話。”史從云丟下手中的樹枝,得意笑道,“我是天才!自己慢慢學的。
以往某只需要考慮每個士兵生死,考慮他們的吃喝拉撒,現在發現如果我再去那樣想問題,戰是沒法打的。
所以怎么殺人的事應該交給每個領兵的將領去想,我去想那些長遠的事,能決定全局勝負的事。”
“招討使想說這支軍隊就交給某,我去和朱元對峙是吧。
你直說就是,不用在那拐彎抹角。”李重進直言道,隨即又說:“招討使大可放心,某知道你的意思,不會冒進,能把握好分寸。”
聽他這么說,史從云放心下來,接著囑咐:“破敵不是目的,只要把他們牽制在這就成,等到涂山和濠州有結果,細枝末節你自己做判斷。
我會下令南面的王審琦,高懷德部都歸你調遣。”
”李重進拱拱手。
史從云點頭,他之所以把北面的戰局交給李重進,是因為他要去壽州了,在壽州能兼顧各方,更好指揮各軍。
之后,史從云再次渡過淝水,到達壽州城下。
到壽州后,史從云讓從事官寫了不少勸降的書信射入城中,大意就是淮南大局將定,官家赦免他們抵抗周軍的罪過,讓劉仁贍等人趕快投降,此時投降城中所有人都能保全。
這點他已經派人去淮河北岸請示過官家了,郭榮是同意的,只要劉仁贍投降,能保他不死,而且還要重重封賞,城中百姓士兵都能免死,體現了他的胸襟。
史從云不斷讓人把勸降的書信射入城中,派人舉著銅制的喇叭,頂著柵板靠近城下高聲勸降,輪換著來,二十四小時不停。
除此之外,他也沒有有效的攻城手段。
能用的之前的李繼勛、李重進等人都嘗試過來。
云梯、攻城樓車、床子弩、投石車等大小器械,撞門、挖掘水道排水、挖地道、壘土山等攻城的手段也都使過,全被劉仁贍化解。
到這會兒,想要用物理手段攻破這座城幾乎不可能。
壽州城頭可以跑馬,下方地基有兩丈左右寬的城墻,即便后世的手段也沒那么輕松。別說火藥,即便化學炸藥也需要很大的量。
古城墻,特別是像壽州這樣的堅城,并不是像人們想的那樣修厚點的墻就了事,它們多是外面磚石,里面夯土的結構。
為方便守城,搬運物資和兼顧堅硬,光是上方城頭的寬度就要求至少能讓兩個輪子的平板車通過過,而墻體越向下越寬。
想要靠蠻力把它破壞,幾乎沒可能,除非他有TNT炸藥。
所以史從云其實從一開始就放棄了物理破壞壽州城的想法。
三月七日天朗氣清。
一早,史從云剛從大帳中出來,隨意洗漱吃了點東西,北面就鼓號震天。
“打起來了!”不一會兒就有從淝水北岸過來的傳令兵告訴他消息。
史從云盯著北面,他已經給李重進交代怎么打了,李重進應該不會出岔子
之后,向訓、趙匡、史彥超等人派來的士兵也到了,向他匯報位置,同時告訴他已經看了書信,了解作戰意圖,并且做出安排。
趙匡走定遠北上,正面攻擊涂山當面之敵。
向訓會走東面,一方面負責從東面攻擊當涂,同時截斷濠州方向的可能援軍。
這其中最秀的居然是老爹史彥超,他在書信中說,他令手下大將龍捷左廂都指揮使慕容延釗率千騎向西,做出夾擊南唐軍主力的樣子,自己則親率大軍向東從西面攻打涂山水寨。
史從云看了這些戰報,心里十分激動,如此涂山水寨算得上四面合圍,三面受到攻擊,他幾乎把一半兵力都集中在小小的涂山,為的就是一舉剿滅南唐水軍。
在那里周軍兵力優勢巨大!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司超的水軍,如果沒水軍兜底,南唐水軍打不過就會從淮河逃跑。
下午,北面戰報不斷傳回來。
先是早上南唐軍主帥朱元再按捺不住性子與他們對峙,派出三千前鋒人馬,穿過樹林試探性的對北面王審琦、高懷德部發起進攻。
不過他們還沒到北面王審琦大營前,李重進在南面得知情況,立即派趙晁率騎兵一千余支援,從側面包夾。
南唐軍發現形勢不對,怕兩面受敵連忙往后撤退,趙晁率軍追擊,殺幾十人,之后立即被李重進叫回來。
等了一個多時辰,南唐軍大營外的樹林里陸陸續續撤出眾多南唐士兵。
原來朱元不只是試探,還設好埋伏引誘他們。
好在李重進有史從云的交代,早明白這場仗的宗旨,是為了拖住南唐軍,而不是與他們交戰,所以南唐軍一退,李重進也退。
下午,朱元計策不成,沒了辦法,不再試探,直接派出兩支大軍,穿過大營前的樹林,分別往南北兩個方向發起攻擊,每邊大約四千人。
今早上的試探給他教訓,絕不能只打一邊,另外一邊的周軍會支援夾擊,所以只能兩面一起打。
好在南唐軍兵力多。
于是雙方進入攻堅戰,而這次幾乎和之前所有的戰斗都不同,自去年周軍進入淮南之后,多數時候都是周軍進攻,南唐軍防守,正面野戰南唐軍幾乎沒有勝算。
如今卻反過來,變成南唐軍進攻,周軍防守。
結果也在意料之中,野戰尚不是對手的南唐軍打早做好準備,原地防守以逸待勞的周軍,自然更難打。
直到天色暗下來,大軍收兵,兩股南唐軍繼續退回到大營中休整時,南唐軍已經損傷不少,不過只是掃平了周軍營壘外圍的鹿柴和部分拒馬。
史從云時刻關注淝水以北的戰事,聽了傳令兵的匯報之后,對李重進的表現很滿意,心里也覺得他換人算是換對了,如果是張永德,說不定就上了朱元的當。
既然這邊已經開打,那全局的大事也應該差不多了。
看著壽州城頭清月,史從云心里開始緊張起來,他布局這么久,就是為了接下里的一兩天了,成與不成,將決定整個淮南的局勢。
南唐軍大營位于紫金山東麓山腳往東五六里的河邊。
淮河在上游開始分流,分成南北兩條,又在下游匯流,中間形成巨大的河中島,足有一二十里長,四五里地寬。
所以他們背靠的淮河準確的說是淮河的一半,另一半在島的那邊,從南面河邊看不見。
朱元有些煩躁的在河邊踱步,今天的戰事不順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早失去期初的自信,越來越不明白周軍意圖到底是什么?
幾天前他原本以為周軍就是要三面夾擊他們,戰事會進入他們防守,周軍進攻的情況。
可接下來兩天,他們積極準備防御,可對面的周軍居然也積極準備防守,就這么和他們對著修起營壘塹壕起來,似乎也準備堅守!
這算什么?
朱元有些坐不住,周軍打算和他們耗下去?還是另有圖謀?亦或是單純不想打,就等著劉仁贍投降?
他越發不解,也越來越煩躁,最后按捺不住焦躁,于今早發起主動進攻。
他沒有著急,而是先試探然后設伏,都被對方將領一一化解,那就沒辦法,只能強打!
他左思右想,也沒覺得自己漏了什么,只是總感覺周軍的動作不對勁。
好在下午斥候探查到從揚州北上的史彥超部騎兵果然已經出現在西濠河西面,向著他們這邊靠近。
難道是在等史彥超的騎兵部隊?朱元想,史彥超的動向是在他意料之中的,這給他不少安慰。
第二天,朱元繼續派出士兵往南往北攻擊周軍營壘,到下午,大軍退回,戰事沒有太多進展,他們戰死三百二十多人,沒有攻入周軍營寨。
而東面,斥候回報他們和史彥超騎兵部隊的前鋒在淮河大轉彎的地方碰上,有三名斥候被史彥超的騎兵殺死,史彥超部果然已經到了他們的東面。
形勢似乎在按照其預想而走,又似乎不是。
到底哪里不對,朱元說不上來,只覺得這場仗打得有些詭異,居然變成他們攻堅,周軍駐守。
可面對當下這種情況,無論是他還是諸軍將領士兵都有些焦躁,急于找點事情做,而如今他們唯一能想到能做的,就是把西面兩個周軍大營打下來!
雙方如此大規模的部隊不斷調動,集結在附近,知道稍有經驗的將領和士兵都知道,兩國之間有一場大戰要打。
這場打仗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鬧,打起來就會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人要死,也會影響全局,這是人們不安的重要原因。
對于高層將領來說,更多的不安來自周軍主帥的調度,要是周軍像以前一樣一股腦殺過來,哪怕敗一陣他們心里都沒那么焦躁。
又一天苦攻無果后,朱元站在淮河邊吹著風想事,幾個監軍和將領都跟在身后。
“老夫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想漏了”朱元回頭問眾人。
眾人面面相覷,都紛紛搖頭。
“周軍的舉動很奇怪”見沒人回答,朱元自言自語。
過了一會兒,突然有人道:“對了,我想起一件事,聽說大周的帶來了一支水軍,到現在還沒見到過,”
“大致在正陽或者下蔡吧,我們一直在淮河邊上,若有大批船隊通過,還能看漏了不成。”監軍使邊鎬不在意的說。
眾人點頭,不再糾結,好像也是這么個道理吧。
朱元抬頭遙望北面,整個人突然愣住了,面色越來越白,“二三十里地淮河有南北兩處水道.”
五代河山風月 152、周軍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