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1808 會
錦繡中國的所有高層,在桃花源大酒店開了三天的會,第一天上午,是由韓先生先給大家講課,講了目前整個國內房地產行業的現狀,和監管決策部門,接下來可能會推出的政策。
韓先生整個上午的講課,向他們灌輸的一個中心思想,就是房地產行業已經從前些年有些畸形的行業,在逐漸回歸正常,也就是說,房地產行業搶錢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接下來,監管和政策的掣肘會越來越嚴厲,不要再幻想還會有前些年那種狂飆突進的日子。
現在的監管層和決策層對房地產很敏感,手上可以使用的工具也很多,失序的情況只要稍露苗頭,就會被狠狠地打下去。
其他的路也都被堵死了,不管什么類型的企業,也不管企業的大小,大家走的是同一條路,進的是同一扇門,賭一把的可能性已經沒有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整個房地產行業,大家比的就是內功和內力,沒有內力的公司,必然要被邊緣化,甚至淘汰出局。
韓先生的講話,也可以說是在給大家先打了一針預防針,到了下午的時候,就是他們內部開始討論,譚淑珍把這次會議叫做務虛會,也叫神仙會,大家海闊天空,什么意見都可以說,但最后卻是落在了實處,誰讓神仙也要過日子。
到了第三天,大家都聚焦在了公司的未來和發展方向上,經過激烈的討論,最后終于達成了一致,決定公司開始整體轉型。
轉型的第一步,是在二O一四年,全面收縮沿海省市縣一級市場,以及內陸省份地區一級城市的布局,不再增加新的土地儲備,存量土地盡快開發,盡快銷售,至于內陸省份的縣一級項目,堅決盡快地出清,哪怕是直接的土地轉讓,也要退出來,把資源集中到省會城市。
也就是相對來說,資產變現能力比較強的地方。
接下來的第二步,是在二O一四年的下半年至二O一五年,進一步把內陸省會城市的資源,向成都、武漢、西安等區域中心城市集中,原則上不是中心城市,也不再拿新的地。
與此同時,加大杭城、上海、南京、寧波、蘇州等長三角沿海城市和廈門、海南的投入,利用“錦繡中國”前幾年在這些城市創下的品牌知名度,還有“錦繡服務”優質服務的口碑,重回這些城市,扎穩自己的腳跟。
老譚把這次轉型,叫做“攻堅戰”和“收復失地”,老譚說,戰況可能會很慘烈,但我們必須打贏這一仗,房地產行業跑馬圈地,甚至攻城略地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接下來都是巷戰、肉搏戰。
譚淑珍和大家說,只要我們能把變現能力弱的項目都甩掉,把公司的負債率降到百分之六十五到七十的合理區間,我們就不怕,不管外部的環境怎么變化,我們都會比我們的同行多一口氣,有更大的生存空間,我們要先保證自己始終能活下去,再去和人家比誰活得好。
“一時的絢爛是沒有用的,那是煙花,煙花怒放的時候,看上去很漂亮,很唬人,但絢爛之后呢?”譚淑珍說,“大家都知道,接下去就是一地的垃圾,連環衛工人都會嫌棄,一邊打掃一邊咒罵,這個不是我們錦繡中國要選擇的路。
“有多少咋咋呼呼的企業,幾年前還指點江山,意氣風發,但幾年之后,先是哭哭啼啼,接著就銷聲匿跡了,可能我是個女人,我不喜歡擺這樣囂張的姿態,我希望大家也能忍著,你看到他起高樓的時候不要眼紅,看著他樓塌了的時候也不要幸災樂禍,只能引以為戒。
“我們這樣做,不僅是對股民負責,也是對我們在座的各位自己負責,我不想看到在座的,有誰有一天會落到有家難回,到處被人追債的地步,更是對我們整個集團七萬多員工負責,我們經歷過這個過程,在座的可能都還記得。
“公司經營困難的時候,最先倒霉的還不是我們,而是下面的員工,前幾年大規模裁減員工的痛我到現在還記得,還覺得很對不起他們,當時有人和我說,這是揮淚斬馬謖,我知道不是,馬謖被斬,是因為他犯了錯。
“而這些被裁減的員工,他們并沒有犯錯,他們每天兢兢業業,只是想獲得一份工作的穩固而已,錯的是我們管理層,回顧那個時候,就是因為我們管理層的沖動,造成了公司的困境,但買單的,是他們,我希望大家都能經常地捫心自問,只有這樣,才能克服你的沖動。”
在這次會上,譚淑珍還提出了“不南征不北伐”的想法,就是北上廣深,我們既不去北,也不去廣深,而是集中資源在長三角,把長三角做成我們的大本營。
“我已經算過,我們去北京或者深圳廣州拿地,扣除地價之后,單位平方的實際利潤率,和在長三角并沒有什么區別,既然如此,南征和北伐,除了能給我們帶來虛幻的,感覺自己是全國頭部公司的幻覺以外,并沒有實際的利益。
“相反,我們反倒失去了我前面說的,我們這么多年在長三角創下的品牌和口碑優勢,得不償失,我們不要敲鑼打鼓,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是全國性的公司,那些號稱全國前三的公司,不是我吹牛,他們在杭城和上海造的樓盤,哪一個比得過我們公司?
“他們哪一家的物業服務,可以和我們‘錦繡服務’相比?我覺得我們就是要夾起尾巴做人,老老實實做我們的區域性公司就很好,不要怕丟人,我情愿走一條鄉間小路,也不要坐過山車,要說丟人,最后變成喪家之犬那才丟人。”
公司的轉型,把道理說清楚了,大家都不是傻瓜,還是會支持的,但難點不是形成轉型的共識,而是轉型所帶來的,涉及到每個人切身利益的部分,特別是人事的安排。
對那些內陸省份的分公司來說,縮減他們下面的項目,就是在縮減他們的權利,等到都向中心城市集中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分公司要被裁撤,雖然他們還不會因此失業,公司對他們肯定會另有安排,但自己作為封疆大吏,一公司之主的名分和感覺都沒有了。
合并到其他的分公司,或到總公司來工作,通俗地說,他們知道,自己肯定就會被架空了,實權沒有,也就是打一份工而已。
對公司轉型,最有意見,在私下里嘀嘀咕咕的是這些人,他們的意見和牢騷,也多多少少傳到了譚淑珍耳朵里,譚淑珍剛剛說的一些話,就是對他們說的。
譚淑珍說完,會議室里出現了短暫的寂靜,大家都知道,這是到了大家挨個表態的環節。
“我同意譚董的這些建議。”
宋春明第一個打破沉默,他說:“剛剛譚董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臉在發燒,心里躁得慌,感覺譚董每一句話,就像是在說我,有家難回的日子我過過,被人逼債,被放高利貸的,扣在一個小旅館里的日子我過過,我和你們說,那不是人過的日子。
“只要經歷過一次,我保證你們誰也不愿意再經歷第二次,我支持公司的轉型,我們寧波公司雖然是在我們這次還要加大投資力度,擴大公司規模的范圍之內,但我知道,有擴就有減,就會有分公司被裁撤,這個時候,最難的,大家也心知肚明,就是人員的安置。
“我宋春明在這里先表個態,要是有哪個分公司的人員和我們寧波分公司合并,如果公司需要,我可以讓出寧波分公司總經理這個位子,甘當副手,不是我宋春明姿態高,而是我知道,到了該犧牲個人的一點小利益的時候,就必須犧牲。
“不然,就像譚董前面說的,我們自己的樓塌的時候我們會看得到,說不定我就會再過上那種有家難回的日子,這個不是危言聳聽,現在全國每年有多少房地產公司倒閉,如果不做好風險管控,憑什么說我們‘錦繡中國’就可以避免?”
宋春明說完,張木生也說:“我本來就是一個已經退休的人,不計較了,如果公司覺得需要,把我們合肥公司撤掉我也沒有意見,不要另外給我安排位子,我回家去抱我孫子去。”
“不去KTV抱小妹妹了?”范建國問。
“留給你抱,我老了,抱不動了,連小妹妹說的話,什么卡哇伊的,我都已經聽不懂了。”張木生說。
大家都笑了起來,張木生和宋春明,也算是公司的老資格了,他們兩個率先表態,其他原來心里還嘀咕、有意見的人,也覺得自己氣順了,是啊,宋春明說的沒錯,退一步不會死,照樣可以活得很滋潤,但要是公司死了,自己也真的不會好過。
三天的會議結束了,譚淑珍和老譚覺得,真的可以用圓滿來形容,譚淑珍朝大家拱手說,謝謝大家的理解,晚上我個人請大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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