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0544 不要等我出手
張晨把拆掉的立式衣架重新組裝起來,把那些牛仔褲,按原來自己預想的那樣,分成上下兩排,一排排出在兩面墻的網架上,出到一半,他覺得不行,這個攤位,還是要以女裝為主,這些男褲,最多只能捎帶賣賣,不然攤位里看上去會很雜亂。
而且,也不能這樣出樣,這兩面墻都是牛仔褲,整個攤位的顏色太暗淡,也太單調了,一定要搭配著什么一起賣,店里還剩下的十幾件衣服,都是短袖和無袖的夏裝,夏裝配牛仔褲,怎么看也像是要過季的貨。
張晨索性不出樣了,他坐在那里想了一會,就想到了東新路面料市場里那家賣格子棉麻的店,對,棉麻的格子襯衫配牛仔褲,就是絕配。
長袖襯衫和牛仔褲,才是接下來秋天最適合賣的服裝。
張晨站了起來,和小昭說,樣不要出了,這樣也出不好,就讓它亂兩天好了,你把這些男褲都掛到衣架上去,我出去一下。
張晨騎著自行車,就往東新路去,現在還不到一點,正午的太陽很毒,曬在他的臉上和手臂上,很快就曬出了一層黑黝,然后又像是要把這一層皮剝掉一般,火辣辣地疼。
張晨沒有選從艮山西路和紹興路那里過去,而是選了一條從秋濤路過去的近道,近道的路不好走,都是上下坡和小路,只能容一輛汽車通行,張晨騎著自行車,自然沒有問題。
他穿過一片已經插種了晚稻的稻田,卻被眼前的一條火車行道擋住,行道口,紅白相間的橫桿已經放下,警報鐘嘡啷嘡啷地不停地響著,卻始終不見火車過來。
張晨站在鐵軌邊上,等了十幾分鐘,心里罵道,見鬼了,本想抄個近路的,沒想到還更耽誤時間。
又過了五六分鐘,才看到一輛運煤的貨運列車,從遠處慢吞吞地咕咚咕咚過來,起風了,站在張晨左右的人都往后逃,張晨站在橫桿前,感覺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要逃什么?
等列車過來,再過去,自己的頭上身上落了一層的煤灰,那些人都看著他笑,張晨才算是明白,他們在躲什么。
你媽逼哦!橫桿升起,張晨沖著那遠去的火車罵了一聲,這才蹬起了自行車。
張晨到了東新路面料市場,走到那家賣格子棉麻布的檔口,很快就看中了五種面料,他問老板,這面料怎么賣?
“四塊。”老板說。
張晨吃了一驚,這么便宜?四季青面料市場的棉麻布,都需要七八塊,然后他馬上明白,這里的面料都是像阿三說的,包倉庫淘過來的,當然便宜,他們的成本,說不定只核到一兩塊一米。
張晨指了指那五種面料說:“這個這個這個,我要了。”
老板一聽,趕緊走了過來。
張晨接著說:“給我各來五米。”
他估計一件襯衣需要一米一,面料還要預縮,他要是按S、M、L碼1:2:1比例各四件的話,應該需要五米。
老板瞪了他一眼,又走回去在桌子前坐下,沒好氣地和他說:“我們這里不零賣。”
張晨看了看那些面料,一個個都很大捆,一捆總有兩三百米,五捆面料,加起來就要一千多米了,這么多面料買去,自己怎么用得了?別剛送走了一個瘟神,又迎來另一個瘟神。
張晨以前也沒干過服裝設計的活,雖然前面和小昭大話已經說出去了,但自己做什么,小昭肯定都說好的,小趙和彩娣的話,一大半也有客氣的成分,問題是這衣服是要賣給顧客的,需要顧客認可,說自己行,那才是真的行。
張晨走過去,從包里掏出香煙,扔了一支到老板面前的桌上,老板把香煙推開,但面色和悅了一些,張晨和老板商量,他說,我拿回去是打樣,這樣打好了,自然還會到你這里來買,就是把你這里買完也是沒問題的。
說到最后這句,張晨自己都感覺自己底氣不足,老板回頭看了看他,又轉回頭去,干脆理都不理他,任他站在那里說什么。
張晨無奈,只能悻悻地走,他走到市場門口,站在那里,越想就越覺得,這面料做棉麻襯衫太好了,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了,張晨想想還不死心,他又走了回去。
老板聽到有人過來,轉過身,瞥見還是他,就嘖了一聲,懶得理他。
張晨和老板說:“老板,我真的是要拿回去打樣,肯定還會來你這里拿大貨的,這樣,你先加一倍錢,八塊一米賣給我好了。”
老板一聽這話,這才站起來走了過來,張晨和他說,不過,老板,我們說好,我現在先按八塊買去,要是我接著再來,把你整捆拿走的時候,你要還我四塊。
其實,張晨自己心里也沒有底,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把人家整捆拿走,他是覺得,就是八塊,也不過是一件襯衣增加四塊多錢成本,這批衣服,就算自己一分錢不賺,就拿它們來試試自己的眼光和設計水平,看看顧客到底買不買賬,也是好的。
老板想了一下,他說好吧,就按你說的做。
張晨買好了面料,看看時間還不到三點,他決定先回三堡,去找小趙和彩娣,把做衣服這個事先去談好,這樣心里才踏實。
到了市場門口,騎上車,他決定還是抄近道回去,心想,總不會這么倒霉吧,一天兩次,都碰上火車,要是再碰上,我他媽的就讓你再蹭我一身煤灰。
這一路上,張晨眼睛不時地瞥瞥前面車筐里的五塊面料,腦子里馬上就有好幾個襯衣的款式出來,張晨邊想邊騎,越騎就越興奮,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不知不覺就騎完了,連頭頂的烈日也幾乎快被遺忘,都沒怎么感覺到它的酷熱。
張晨連家都沒有回,直接騎到了小趙他們的裁縫店,兩個人都在,今天是小趙趴在縫紉機臺板上睡覺,彩娣坐在裁剪臺前,翻著那本封面花花綠綠的雜志,兩個人都沒注意到他在店門口下了車。
張晨躡手躡腳進去,他走到小趙身邊,用手猛地一拍縫紉機的臺板,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小趙抬起頭來,睡眼朦朧地看著他。
張晨問小趙:“你們做一件女式的襯衫,收多少工錢?”
“二十,怎么,你要給小昭做?”
“對,我要做,不過不是給小昭。”張晨和小趙說:“這樣,我一次要你們做二十件,你們便宜一點,十五行不行?我拿來賣的,你們也知道,太貴了賣不出去,要是價格合適,賣出去了,我接著還讓你們幫著做。”
張晨說話的時候,彩娣已經放下手中的雜志,走過來,張晨說完,小趙還沒開口,彩娣就說:
“好啊,反正我們現在也沒什么活,不過,這到裁縫店里做了衣服,拿到四季青攤位去賣,我還聽都沒聽說過,你也不怕貴?”
“沒聽說過,那今天直接讓你見識了。”張晨笑道。
小趙問張晨:“你是想自己設計?”
張晨說對。
“那可以的,你自己設計的款式,到了市場里,沒有比較,價格可以貴一點,你的設計圖呢,有沒有帶來?”小趙問。
“還沒畫呢。”張晨笑道,“你有沒有紙筆,我現在畫。”
“要什么紙,什么筆?”
“隨便什么都可以。”
小趙走去里面的柜子,拿了半張牛皮紙和一支水筆,遞給張晨,心里嘀咕,你裝什么逼呢,設計一個款式,有這么快嗎,你以為是放個屁,砰一下就出來了?
小趙記得自己以前在工廠,那些設計師,兩三天才能畫出一個款式,中間還不斷地怪紙不好,要么就怪筆不好寫,說是影響了他們的心情,還有什么創作靈感。
就是這兩三天出來的東西,還是師父在旁邊不停地催逼的,小趙他師父經常罵那些設計師,你們那個屁憋著,都憋餿了,還憋不出來?
張晨拿起了筆,刷刷刷,幾分鐘就把一件襯衣畫了出來,他接著又畫了這襯衣的背面,又在邊上,畫出幾個關鍵部位的細節,比如領子和袖口,畫完了,在畫上面一一把相關的尺寸標出來,看上去一目了然。
小趙和彩娣在邊上看得目瞪口呆,小趙說,你這個動作,也太快了吧,你真的每做過設計?
“我做過其他的很多設計,就是沒做過服裝設計。”張晨說。
“那你憑這個手藝,到哪個服裝廠都可以拿高工資了。”
張晨笑笑,他從放在裁剪臺上的五塊面料中挑出一塊,和小趙說,這個款式,就用這塊面料做,對了,我畫的,你看得懂嗎?
“你當我是白癡?”小趙說,“看你畫著,我就明白了。”
“好好,有悟性,不錯。”張晨拍了拍小趙的肩膀。
小趙有些靦腆地笑笑,他拿起那塊面料問,這里多少?
“五米,一件一米一,大號一件,中號兩件,小號一件,做四件,面料夠了吧?”
“可以做五件。”小趙說。
“這是棉麻,還沒有預縮?”張晨不相信地說。
“我知道啊。”小趙把那塊面料交給彩娣,和她說:“浸了水再曬出去,等會就能干了。”
彩娣拿著面料走開,小趙和張晨說:“棉麻的縮率,不會超過百分之三,你這面料,放了好久了,估計就縮個一兩厘米。”
“九十幾公分就可以做一件襯衣了?”張晨奇道。
“對。”小趙點點頭。
“你有什么法寶?”
“沒有法寶,合理利用面料就是,彩娣車的話,縫位只需要留一厘米,這后領和門禁的里面,不要用整塊的面料,可以用零頭布拼接的,以前我師父,一片后領,接了八塊,這些地方又看不到的,這樣你布料就省下來了。”
張晨大為嘆服,這憑空就多出了一件衣服的面料,成本當然就下來了,看樣子自己找這個家伙,還真是找對了人,這家伙待在這里,還真是虎落平陽。
“那就加一件M碼。”
張晨和小趙說,小趙點了點頭。
張晨接著又畫了兩個款式,張晨在畫的時候,小趙就在邊上問著他的要求,等張晨畫完,他也已經完全明白應該怎么做了。
張晨看了看手表,已經五點多鐘,張晨和小趙說,我要去接小昭了,還有兩個款式,我晚上再來畫。
小趙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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