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0125 讓人頭疼的問題
他們到了吉亞大酒店,夏總和老包說,我和小金去登記住宿,你去陳明的工地,找那個老頭,讓他幫你想辦法找到他兒子。
金莉莉提著那個馬甲袋,和夏總一起下了車,老包開車走了。
金莉莉回到房間,沖完涼,從自己的包里取出計算器,開始看起陳明他們公司的賬本,這兩本內部的現金賬做得很細,連日常的買米和買菜都記在里面,公私不分,金莉莉看了看最后的余額,他們還剩下一千多塊錢。
金莉莉笑了一下,她想陳明現在,最值錢的,大概就是手里的那部大哥大了,還靠著這個,在硬撐著門面。
金莉莉坐下沒有多久,有人按門鈴,金莉莉打開門,看到夏總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個算盤,和金莉莉說,下面總臺借的。
金莉莉大喜,趕緊把夏總讓進了房間。
夏總和金莉莉說,你特別注意看他們大額的整數進出,要是有,就標出來。
金莉莉明白了,她說:“如果大額,還是整數,那就很有可能是借款?貨款不會有整數的。”
“對,如果那樣,就說明陳明這家伙,還是不老實,嘴硬,他還有其他的隱性債務。”夏總說。
“如果沒有呢?”
“那就說明這家伙也太慘了,已經沒有朋友,連錢都借不到,你也看到他現在的狀況了。”
金莉莉疑惑了:“那你到底是希望有還是沒有?”
“從我現在的角度,我當然希望沒有,從朋友的角度,我覺得可惜。”
“可惜什么?”
“他從來就沒有向我開過口。”
金莉莉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說:“我還沒見過,有人這么希望別人向他借錢的。”
“你不懂,別人開口問我借錢,我理都不會理,陳明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了?”
金莉莉坐在寫字臺前,仰著頭問道,夏總遲疑了一下,他把算盤在桌上放下,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他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兩個,都是在海南建省以前就到這里了。
“我是八七年的九月,那時是為躲一件事,帶著老婆和孩子,逃到了這里,很狼狽,陳明比我還早幾個月,他是因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以前在大陸還有點錢,還是內地一家工廠的廠長,在當地有些人脈,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趙,他們那時候就在一起了。
“我們是在找工作的時候偶然認識的,那時的海城,基本就沒有什么企業,工作很難找,能找到的,都是些零工,我在街上擺過攤,在學校里,幫人家刻過鋼板,反正什么事都做,日子過得挺艱難的。
“八八年春節的時候,我記得是年二十九,我口袋里一分錢都沒有了,房東家和隔壁鄰居都在備年貨,我們卻連米也沒有,總不能一家人就這么餓著,在海城,我又不認識其他什么人,只好去找陳明,他那個時候住在水巷口,我到的時候,他和小趙正高興呢。
“高興什么?他們也沒有錢過年,小趙偷偷拿了陳明以前送給她的金首飾,去當鋪里當了兩千塊錢,兩個人坐在房間里,正對著桌上這兩千塊錢樂呢,我進去,坐下來就是開不了口,最后還是他問我,是不是沒錢過年了?
“我點了點頭,和他說,希望能從他這里借點錢,買點肉和米,讓老婆孩子過年了,能吃上一頓飽飯,陳明二話沒說,拿起桌上的兩千塊錢,和我說,這是我全部的家當了,來,我的就是你的,我們一人一半。
“他分出了一千塊,一定要給我,那時候,一千塊可是一筆巨款啊,我和他的交情,也沒到這一步,我哪里敢要,他說了一句話,你要是不要,這個年你過不安耽,我也一樣不會安穩,回去吧,給老婆孩子買件新衣服,再辦點年貨。
“我帶著這一千塊錢回到了家里,老婆孩子那個開心吶,可以說,是我這幾年都沒有體驗過的,我老婆帶著小孩,上街買了新衣服,買了年貨,我們總算是開開心心,過了我們不在北京過的唯一的一個春節。”
夏總說到這里,眼眶都有些紅了,金莉莉感嘆道:“這可真是患難之交啊!”
夏總站了起來,和金莉莉說,好了,我不影響你了。
說完,他匆匆就走了出去。
金莉莉坐在那里,調整了自己的情緒,重新開始看那兩本賬本,一項項看完,只發現了有一筆三十萬的,是夏總說的那個情況,這筆錢,打進來以后,就沒有再打出去。
金莉莉撥通了夏總房間的電話,和夏總說,我這里都看完了。
過了一會,有人按門鈴,金莉莉走過去打開門,門外是夏總和老包,金莉莉和夏總說,你說的那錢,只有一筆三十萬的,其他的都是正常的往來款和應付應收款。
“什么人打過來的?”夏總問。
“有一個叫陳國峰的。”金莉莉說。
“我知道了,那是他在深圳的堂弟。”夏總點了點頭。
“海發行的那筆貸款我也算出來了,本金是八百萬,利息是基準利息十點零八,上浮百分之十,已經六個月沒有付了,合計是四十四萬三千五百二十元,滯納金是每天萬分之二點一,到今天合計是三十一萬零八百塊,我還沒有計算復利。”金莉莉說。
“也就是說,我們的九百萬給他,他還了海發行,就沒有錢了。”老包說,“他根本就還不起拖欠的工程款,陳明盡在胡扯,海發行怎么可能會讓他少還一點,他連還款能力都沒有了,哪個銀行還會聽他的。”
“等于是,他就算把這酒店賣了,也還是解不了套?”夏總說。
“對,如果我們付了他九百萬,再還要想辦法解決工程款,我們的資金也很緊張了,要是后續的資金沒有馬上跟上,這個工程,還是要爛尾。”老包說。
“這個還是后面的事,現在頭疼的是,這兩筆錢,只要有一筆錢沒有解決,工程就開不了工。”夏總嘆了口氣,“而且,陳明就是個死腦筋,我已經和他說了好多次,他就一口咬定,自己只要有九百萬,就可以解決所有的麻煩。”
“現在怎么辦?要么放棄?”老包說,“我看邊上不是還有幾個酒店爛尾的,要么去找他們談談?”
夏總搖了搖頭:“不行,不知根知底的,隱性風險不知道會有多少,這么短的時間,我們根本不可能了解清楚。”
“知根知底的,不也照樣是騙。”老包不滿地嘀咕著。
“陳明我想,倒不是想騙我。”夏總說。
老包“哼”了一聲:“不騙你那是什么?”
夏總沉吟道:“很多時候,人會高估自己的能力,甚至自己的人際關系,不知道自己的條件改變了,其實人家對你的態度也早就改變,所謂窮在鬧市無人問,你還以為都是親戚,其實親戚早就不認你了,海發行就是,陳明還以為自己仍能搞定,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可能的。”
“那我們怎么辦?”金莉莉問。
夏總沉默了,老包想說什么,又沒有說。
三個人默默地坐著,過了好久,夏總嘆了口氣,他苦笑道:“有一個辦法,可能可以解決,從客觀上,也能幫陳明徹底解套,但是,這事情一旦做了,恐怕是連朋友也沒得做了。”
“什么辦法?”金莉莉問。
夏總沒有回答,而是抬頭看了看老包,老包說:“你自己不是說,友誼歸友誼,生意歸生意嗎,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婦人之仁。”
“喂,老包,你什么意思?”金莉莉叫道。
夏總笑著擺了擺手,他說:“他沒說你,他是在笑我是小腳老太婆。”
夏總猛地拍了一下沙發扶手:“好吧,就這樣了,走,我們去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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