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夏剛上刑場 第一百七十六章 醫患(二)
四十年前整,東郭城中出現了一起不算很大的案子。
大抵就是因為張銘救了一些不該救的人,最后引起了江湖之中的某個江湖門派不滿,于是他們就來到了張銘的住處,將張銘的妻女捆住泡在了院中的酒缸中,恰巧那日他出門行醫,壓根兒不知道這件事,等傍晚回家的時候,他的妻女早已經死在了酒缸里。
土葬舉行的時候,周遭的鄰居前來哀悼,說著一些有的沒的,還一個勁兒地勸導著張銘千萬別想不開,他是東郭城的神醫,倘若他想不開,以后大家得了重病病都沒得治。
張銘當時問他們,為什么當時沒有一個人去救救他的妻女,為什么沒有一個人來醫館找他,為什么沒有一個人報官,這些人都訕笑著,冷漠地敷衍著回應,然后離開了。
這一刻,張銘徹底明白了。
他壓根兒就治不好這群人的病。
也從來沒有治好過他們的病。
“那晚風雪漫天,一如今日之中的王城,我喝了一壇酒,燒了醫館,燒了我妻子栽的那株枇杷樹,燒了那些仔細整理存好的病歷單,帶著妻子當初為我縫的襖子連夜離開了東郭城。”
張銘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出乎預料的平靜,白給完全沒有看見他對此又任何愧疚。
他走后,東郭城會死很多病人。
但這些已經與他張銘沒有任何關系了。
“后來,他們罵你罵了很久。”
張銘在東郭城的名聲并不好,即便他曾經救治過很多人,即便他曾經為了與自己全無干系的病人付出過無數心血。
白給低頭想象著那些人痛罵張銘時候的嘴臉,十分諷刺的說道:
“你對他們的好,他們記不住。”
“但只要你做出一點兒對他們不好的事,他們就會記一輩子。”
“更有意思的是,在他們的眼中,好人一輩子只要做一件壞事,便成了壞人……而大奸大惡的壞人只需要放下屠刀,便成了功德無量的佛。”
張銘聽到了這話,眼中露出了一抹訝然,仿佛時隔多年,終于遇見了一名能夠理解自己的人。
“大人如此年輕,便也看明白了這個道理,實在是了不起。”
白給嘆了口氣。
“我也不年輕了。”
“那些殺害你妻女的兇手抓住了么?”
張銘微微搖頭。
“我沒有報官。”
“東郭城的城主府孱弱,處理不了江湖爭斗。”
“后拉我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混進了青邪門高層,想要為我妻子女兒復仇的時候,才得知當年殺死我妻女的人,早已經在江湖的搏殺里丟掉了小命,那一刻,我甚至有過輕生的想法。”
屋外的寒冷滲透了進來,有一位病人在外面焦急地呼喊著,敲著門,哭訴自己的母親忽然病倒了,想要請張銘去他家中診斷。
他似乎篤定了二人就在里面,但實際上,二人談話的時候,白給已經用五境的神力屏蔽了附近的方寸之地,他們的談話的聲音不會流露出去一絲一毫。…
對方的叫聲焦急而凄涼,帶著哭腔,可見他的母親的情況已經非常糟糕。
可任憑他怎樣敲打著門,張銘也始終不為所動。
最后,那人變得狂躁起來,瘋狂對著醫館的門踢打,瘋狂咒罵著張銘,最終悻悻而去。
他走后,張銘又喝了一口水。
他的神情很迷惑。
思考了許久,他對著白給問道:
“我欠他什么嗎?”
白給誠實回道:
“你不欠他什么。”
于是張銘又說到:
“那他為什么要罵我?”
白給不答。
但張銘知道,白給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為我有能力救他的母親,可我就是不救。”
“一如當年的時候,他們明明有能力救我的妻女,可他們卻主觀地選擇了無視。”
“現在,我要將曾經他們施加給我的痛苦,全部還給他們。”
白給回道:
“這就是你為何一定要在城中散布謠言?”
張銘點點頭。
“沒錯,有問題么?”
白給認真回到:
“聽起來沒有……那么,跟我走一趟吧。”
“抓你,也是為了執行公務。”
“你老這樣,對于王城的安定也不好,眼下情景特殊,得關你一段時間了。”
張銘點點頭。
“理解,大人可否等我把水喝完?”
白給點頭。
張銘喝水喝的很慢,這水他午飯之后打來的,與人看病,一直沒有來得及喝,這會兒水太冷了,喝著凍嗓子。
“我有個問題。”
白給忽然又開口。
“既然你這么憎恨他們,又為何要如此盡心盡力地為他們治病?”
張銘盯著門
縫,透過門縫外的一縷昏紅的光射在了他的臉上。
“為了圓一場兒時的夢。”
“我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因為一場瘟疫死去的。”
“我記得那時候,我親眼看著父親與母親被疾病帶走,我卻無能為力,那樣的悔恨,那樣的痛苦……讓我下定了決心,放棄一切去學醫。”
“如今我壽數無多,已如斜陽晚霞,一直在想著還能做點什么,可什么也不想做,我才忽然記起來,我已經不再年輕了。”
“跟師父在山上學了十年的醫,磨了一身的雄心壯志……妻女死后,我回了一趟山上,想看看師父,但他已經仙逝許久了。”
“沒人給他收尸,死在了床上。”
他說到了這里,后面應該還有一段相當冗長的故事,可張銘已經喝完了杯中的水,所以他也沒有準備繼續說下去了。
整理了一下衣服,話題就這樣突兀地止住了。
“走吧白大人,我已經喝完了。”
他顯得很灑脫。
白給點點頭,帶著他去了桓公樓,關進了一間比較整潔的屋子,遣人日夜看管。
這人沒有犯下什么重罪,夏朝的調律里面也沒有關于處理輿論作俑者的條款,況且張銘的所作所為也并不過分嚴重。…
再加上他本人的遭遇,更讓白給覺得唏噓不已。
然而共鳴歸共鳴,白給也絕對不會讓他繼續在民間散播恐慌。
王城里不止有壞人,也有一部分心底淳樸善良的人們,桓公樓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更好地保護這群淳樸善良的人。
從那間房間里面出來,白給臉上的神情難免有一些沉重。
從本質上來講,張銘并非是一個壞人。
他的經歷,暴露了夏朝巨大的社會問題。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儒道思想的傳播是最好的方法。
即便儒家的思想對于某種時代的開啟具有強大的阻力作用……但不得不說,法律是沒有辦法完美地保護人們,道德的力量在保護這方面雖然不如法律底線死,但要比法律更加強大。
現在的夏朝,雖然表面尊儒重道,其實也不過是裝裝模樣,儒道成為了權貴用來裝飾自己,平民用來平步青云的手段。
“牛保,去將那些散播謠言的人抓起來關幾天,讓他們消停會兒……但這件事情不要在城里面貼上告示,我認真翻找過,制造輿論在夏朝里面的確沒有沒有被認定是罪行,他們在民間散播的恐懼并不違法,咱們如果大張旗鼓因為這件事情抓了人,還貼上了告示,容易給人詬病。”
牛保領命,表示自己明白,一想到那群人天天在城里面散播謠言,便忍不住捏拳,上面劈里啪啦發出骨爆聲。
他早看這群人不爽了。
吃飽了飯,不去蹲在茅坑里解決人生的大事,到處吹牛,街道巷弄里散發出難聞的口臭。
這回,一定給好好給他們一點兒教訓!
南朝。
北蠻開戰,夏朝的官員惶恐不安,不少人帶著家眷,帶著大量的財物往南朝奔逃。
這時候,他們再也顧不上了紙醉金迷的生活,也難以沉迷囿碧苑中姑娘們白皙水嫩的身體,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一切都顯得那么索然無味。
起初其實一兩人,南朝的守衛收了些好處,也就讓他們進入邊關了,可后來人越來越多,三五成群,來了十幾個,如此景象便讓他們不得不開始揣測夏朝究竟是不是動了什么壞心思。
他們很快將這件事情通報給了南朝上面的大人們,于是這時候兩方一通話,他們才知道原來夏朝與北蠻已經開戰了。
而且不是什么小戰,從這些逃亡的官員臉上慌亂的神情,南朝的人難免會多想,他們不了解真實的情況,只管憑借自己的臆想妄加揣測。
如果不是夏朝的邊關傳來了不好的消息,這些夏朝的官員又怎么會大量奔走?
一時間,恐慌便順著不算寒冷的東風傳入了南朝之中。
而那群夏朝的官員無論被怎樣審問,始終都是否定承認夏朝的北蠻關出了問題,聲稱自己僅僅是防患于未然才來到夏朝避難。…
這樣的他們,自然是很難受到好的對待。
一群人被南朝的王族軟禁了起來,每日需要支付昂貴的‘保護費’,他們如今人在屋檐下,即便心里不斷咒罵,可也只能認栽。
他們在心里計算著回到夏朝的日子,屆時要怎樣通過其他的手段來報復這些南朝的混蛋們。
商戰,是最好的方式。
但商戰,也是對于平民壓榨最狠的方式。
當然,這些人的眼里,哪里會有平民?
連一瞬間的時間都不到,平民這條壓根兒就不存在于他們字典中的字眼,就這樣被忽略掉了。
可惜的是,這群人大概想象不到,他們的府邸,早已經被白給改造成了養豬場與馬廄,而他們的爵位官位,也被女帝拉入了黑名單。
這些人,
已經無法再回到夏朝了。
隨著他們將北蠻的惶恐傳遞進入了南朝后,南朝的佛教再度迎來了極大的發展高潮,恐懼戰爭與暴亂的人們瘋狂涌入了寺廟,給佛供奉,祈求世界和平,家人平安,祈求夏朝能夠檔住北蠻人。
他們很清楚夏朝的軍力。
但從軍事力量上來看,夏朝比南朝要厲害太多,倘若夏朝都失守了,那么……南朝真的能夠獨善其身么?
一名身材矮小且壯實的將軍穿著一身有些不大整齊的官服,匆匆在皇宮宮女們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名白胡子老頭的面前,這大殿輝煌寬闊,內部沒有多少精致裝飾,只鋪滿符箓,貼上一層又一層,東海道門的陰陽魚印記在殿內正中央的一座巨鼎外。
白胡子老頭穿著一身的道袍,盤坐于鼎前,五心向天,閉目修行。
這人,就是南朝的皇帝,太靈真人。
沒錯,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道門人士,但從未被道門承認過。
他對于權力的欲望太強,在東海道門并不受歡迎,也沒有人對他口中‘被道統治的國度’有任何興趣,于是他叛離了東海,來到了南朝。
他的瘋狂與城府,才智與高深的道術在南朝這片土壤上得到了最完美地釋放,短短的十年,他便成功籠絡了南朝的權貴,用自己的瘋狂給他們洗腦,幫助他暗中處理掉了南朝原本的皇帝,屠殺了他后宮所有的妃子,最后他又利用自己的道術,改變了自己的容貌,將自己幻化成了原來那名皇帝的模樣,代他治理南朝,享受帝王的權力。
不過為了報復道門,他并沒有選擇發展道家在南朝的力量,而是選擇了佛教。
那名將軍站在了皇帝太靈真人的面前,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將邊關的事情與他講述了一遍,太靈真人聽完后站起身子,平復了自己身上的氣息,說道:
“之前讓你練兵,練得如何了?”
程云矮小的身子抖了一下,臉龐長著一團油光水亮的肥肉,他回道:
“回太靈真人的話,最近天寒,士兵們有一些懈怠,但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
其實…
他壓根兒沒練兵。
但他不敢說。
太靈真人上位后處理掉了南朝的很多大官,剩下沒死的那一批人,自然活得謹慎小心,不敢絲毫得罪。
數十年來,他們也摸索到了一些‘禁忌’。
其中首要的,最大的禁忌便是不能夠觸碰太靈真人手里的權力!
“好好練兵……下個月末,朕會親自來考察情況,如果朕不滿意……你這將軍的位置,相信很多人都會愿意來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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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大夏剛上刑場 第一百七十六章 醫患(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