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繼承者們

“Y女士是羲和傾盡心力培養的信息工程師，參與過賽博空間的初期開發，掌握著很多羲和的核心技術，是那個時代最好的黑客之一。”

“Z先生來自利維坦，在收容靈能派之前，他還沒有和家族撕破臉，通過自己的權柄從利維坦中攫取了大量資源與技術，正是靠著他的幫助，X先生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在舊大陸扎下根來。”

“再加上來自海德拉的靈能派，乃至于后來的赫曼……”

“——那個時候，新洲還沒有靈能教派，只有‘武士’，又或者說‘新救世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新救世軍博采三大公司之長，是真正有希望終結僵局的勢力。”

“但也僅僅只是有希望而已。”

說到這里，安迪頓了頓，嘆了口氣：

“很多時候，人不會知道自己的未來，Z是個很睿智的人，他沒有那么容易就被說動，選擇聽信Y與索倫的勸說，以宗教信條建設新救世軍的思想，只是因為當時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他需要一種價值觀，與公司的達爾文主義相抗衡。”

“Z知道這里面的風險，但他相信，自己能控制住，事實也的確如此，在他活著的時候，他牢牢掌控住了新救世軍——可很多時候，人不知道自己的未來，他，不知道自己會死，琳達，靈能教派說，傳奇武士死于海德拉圍攻，力竭而亡，對嗎？”

琳達茫然的點了點頭，眼神很復雜：“難道，不是這樣？”

“不，就是這樣，”安迪搖了搖頭，“但細節很不一樣，Z不是被海德拉殺死的，他是被連同自己在內的所有人殺死的。”

“Y女士過于急功近利，她在未完全做好保密工作的前提下就大量培養靈能武士，這讓海德拉抓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所以，他們才下定了決心，要鏟除Z。”

“而索倫，Z讓他插手了‘靈能教派’的建設，使他擁有了僅次于Z與靈能之主的權威，索倫的權力同野心一起暴漲，但他本人卻是個比X更加保守的保守派，保守到他根本不相信Z能挑戰公司，他恐懼Z，更恐懼公司的力量，便向海德拉出賣了Z的行蹤……”

琳達的臉上有一種駭然之色。

安迪能理解她的感覺，那是信仰崩塌的感覺——靈能武士的信仰，究竟是什么呢？

除了對主的忠誠之外，還有誅奸除惡的信念。

宗教信條并不是完全壞的東西，當初在建立靈能教派時，索倫向它注入的，是善的信念。

索倫除了恐懼Z也恐懼公司之外，他本身其實不算壞人，這么多年來，他大體上還是踐行著Z的想法，只是沒有勇氣邁出那最后一步。

而現在，琳達得知，自己信念的源泉，恰恰，是被自己人殺死的。

——不，這還不算崩塌。

“至于Z本人，”安迪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笑容，“琳達，你知道傳奇武士的靈能特質是什么嗎？”

“是……什么？”

對啊，貫通八脈的超級武士，一定擁有靈能特質，可她從未聽說過。

安迪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道：“Z擁有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靈能特質：讀心——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琳達猛然一愣，然后她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Z知道，自己的枕邊人是個極端分子，她心中的仇恨壓倒了愛，知道她在悄悄培養靈能武士，知道她在利用自己……”

“Z也知道，他選中的大主教是個膽小鬼，他在竊取自己的權威，時時刻刻都在算計自己，甚至妄圖勾連海德拉，取而代之……”

“琳達，擁有超感知與讀心的Z，是一個可以洞悉所有陰謀與危險，近乎全知的人，他是絕對不會以如此戲劇的方式死掉的。”

“那，那，那……”琳達瞪大了雙眼，“那你豈不是說……他是自殺的！？”

“當然不是。”

安迪笑了笑，繼續道：“你知道靈能教派的蓮花徽記是誰設計的嗎？是Y女士，即便內心滿溢著仇恨，可在她心底，仍舊相信純潔的未來，暴力與癲狂，是她的偽裝。”

“而索倫大主教，在Z死后長達六十年的時間里，沒有篡改Z的教義，甚至沒有掩蓋傳奇武士的存在，你知道靈能教派中的狂熱派這幾年越來越多了嗎？索倫一直在壓制他們的發展，他完全可以不必這樣的，為什么？因為在他心底，相信Z是對的，只是沒有勇氣去踐行Z的道路。”

“Z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些，他同時看到了人們內心中的光與暗，然后……選擇了相信光——這便是，拯救這個世界的另一半鑰匙，不過很可惜，他沒有握住。”

“他以最大的善意揣度人的內心，卻沒有踐行善意的方法。”

“他既是死于小人的背刺，也是死于自己的驕傲，好了，我說完了，這就是靈能教派誕生的故事。”

琳達沉默了許久。

“那……那后來呢？為什么我從未聽說過Y女士的存在。”

“后來嘛……”安迪想了想，“Z死后，索倫與Y女士爭奪教派的掌控權，Y女士輸了，從此離開教派，浪跡荒土，其實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教派中的第一代靈能武士，都知道‘教官’的存在，是她訓練了他們。”

再次沉默。

良久。

琳達又開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安迪眨了眨眼睛：“只是個故事而已，無聊，跟你說說。”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哈哈哈哈哈，”安迪哈哈大笑起來，摸著儲存著克莉死亡記錄的內存卡，不著痕跡的，無意的，把它放在了維生倉旁，“我剛才已經說過了，琳達小姐，你這一生，有什么夢想嗎？”

——靈能武士都是有夢想的，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忠誠于主，匡扶正義。

而現在，主沒有了，正義還有么？

安迪沒有等待她的回答，因為他知道，現在她回答不出來。

打開維生倉，默默的把機械義肢拿到琳達的手腳邊比對——這一次，女孩沒有任何抗拒，她只是呆呆的看著天花板，在想些什么。

大約十幾分鐘，安迪比對完畢。

“不好意思，我比較窮，搞不到高級貨，只能暫時讓你將就一下，東西現在還不能給你裝，因為傷口還沒長好，不一定能完成匹配，還得委屈你，再躺上幾天，等你恢復了……”

“你想把我怎么樣？”琳達打斷了安迪的話。

后者攤攤手：“不怎么樣啊，治好你，然后放你走。”

“放我走？”

“對啊，難不成我還養你啊？我很窮的。”

“你……”琳達頓了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花這么大工夫把我救回來，就是為了，放我走？”

“你就這么難相信我是個好人嗎？”安迪反問道，“老實說，與其擔心我，你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你是被教派流放了對吧？現在出了這么大的事，你總得回教派報告……你不可能再修煉了，廢人一個，你覺得教派會怎么對你？哦我聽說索倫的身體不是太好，如果他死得太早……”

安迪的眼睛在女孩身上四下打量：“似乎……你能成為不錯的‘媽媽’呢。”

她的未來一片黑暗。

克莉死了，歸途已經沒有了，而去路，更是一開始就不存在的東西。

琳達沉默著，在腦子里千萬個想法中，有那么幾個……讓她向往，卻又恐懼。

或許，我可以‘死掉’，不回去了。

“不要這么憂傷嘛笑一笑，你知道你現在的眼神么？真是讓人心碎呢……”安迪笑了笑，“不如我可以給你點建議，先好好想一想，你的神，究竟是誰？——ok，數據采樣完成。”

安迪拿出了義肢：“三到五天，我就會回來，給你裝上手腳，到時候你就可以走了，好了，我就先回去了，再見親愛的琳達小姐”

他揮揮手，走向門口。

“喂！”就在快要握住門把手時，琳達的聲音從后方傳來，“你究竟是誰？你這么了解教派的秘辛，還擁有靈能，偷我天神武裝時用的也是管理員賬號——你和圣母戴安娜有關嗎？又或者，你是Z的繼承者？Z的新救世軍有留存下來的殘黨？”

她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期冀。

安迪能理解那種期冀。

“不，我和Y女士沒有關系，也不是Z的繼承者，Z沒有留下任何遺產，如果你想找Z的繼承者，或是得到某種承認，你應該去找X先生，Z死了，但俠隱聯盟依舊存在，他們也算是Z的繼承者。”

“也算？什么意思？”

“琳達小姐，你相信正義的存在嗎？”

女孩沉默了半晌。

“我相信！”

“那你覺得，正義會被殺死嗎？”

安迪沒有等待她的回答，因為那不重要。

打開門，走出倉庫。

順著泥濘的小路朝貧民窟外走去，雨停了，但天還有些陰，唔……這個時候，霍格應該正在享受美妙的溫泉浴，也不知他的屁股怎么樣，還安全么？

兀自笑了笑，好吧，其實他不用我操心，我上輩子，像他這么大的時候，還真是遠遠不如他。

走到街口，回頭望了一眼倉庫的方向。

Z，的確沒有繼承者，因為不需要。

今天下午所做的這些事，所說的這些話，理由很簡單。

成功筑基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在那之后，安迪需要去一趟新洲，去靈能教派。

救一個人。

如果這輩子有什么特別重要的私心，就是這個了。

他了解靈能教派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但不了解細節，他需要一個內應。

琳達很適合。

人在相處中，是會了解對方的，這段時間的了解讓安迪確定，琳達，很適合。

她是個很唯心的人。

就像呵呵小朋友，也像Z，他們的內心中有大量主觀的東西，這些東西共同構成了他們的道德法則，他們的‘正義’。

而我和老師則不一樣，我們沒那么感性，我們不相信什么所謂的善惡，我們否定正義，只相信‘規律’。

克莉的死亡記錄，以及靈能教派的那些小故事，會給她一個渴求，一種‘正義的方向’。

那個方向，其實也是我的方向。

感性的人相信正義，理性的人相信規律，雖然我們都對彼此相信的東西嗤之以鼻，可說來有趣，一旦我們的渴求朝著一個方向，無論過程如何，永遠殊途同歸，永遠會，且只會得出同一個答案。

這，即是真理。

正義是殺不死的，因為真理永遠存在。

規律是不可逆的，因為真理永遠存在。

所以真正的真理，是不需要繼承的，它就像顆溫暖的太陽，會吸引著人們前仆后繼，去尋找，去追逐。

Z的確沒有正式的，權威的繼承者，因為繼承者這個概念本來就很滑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可這并不代表沒有人會去追尋他所追尋的東西。

所有人都走在同一條路上，有人走在前面，在疲憊與荊棘中倒下，有人走在后面，在前人踏出的羊腸小道上小心翼翼，還有人一開始，就站在了引領者的終點，以此為起點，繼續向前。

如果一定要說繼承者，那么這條路上的人都是繼承者，都是同一個人。

所以安迪的確準備放琳達走——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告訴她這么多秘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因為只要她開始想，對，只要她開始想……

我們會在路上相遇。

當然，也得做一些安全措施，避免她在想出答案之前，就腦子一熱把我賣了。

給莉莉撥了個語音，今晚，有些活兒讓她干。

“什么事？”麥克風里，她的聲音有些疲憊，想來是這兩天加班不少。

“你幾點下班？”安迪盡可能輕松道。

“十二點吧，這兩天很忙。”

“有空出去吃點東西么？我等你。”

那邊沉默了片刻：“說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沒什么事啊，就是好久沒一起了，有點兒想你。”

那邊再次沉默了片刻，輕聲道：

“安迪……你沒有事，是從來不會找我的。”

賽博修真2077 55 繼承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