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暗號、暗號,以及暗號

這天晚上，霍格在逃離大川農貿公司后，迅速返回勞斯鎮。

屁股上中了一槍。

雖然事先就知道，大川翔太和賓有關系，但他怎么也沒想到，賓會在那里。

因為事先知道了硅石產業園暴動的情報，他是趁亂去殺乃猜的，這是個好機會，還有什么比讓他死于自己煽動的暴亂更好的辦法呢？

現在刺殺失敗，乃猜一定會提高警惕，想要解決三角洲的麻煩，最簡單粗暴的那種方法……已經沒法再用了。

很頭疼，如果只調動金蘋果的力量，無法扭轉局面。

最好的臂助，自然是海德拉。

但他心里很清楚，海德拉絕對不會施以援手，反而會阻礙自己。

處理好傷勢，確保沒有任何人能看出來，回到勞斯礦業大廈。

有沒有什么可能……借助一下海德拉的力量？不用真的提供幫助，只要有情報支援就行了。

那位安迪專員，似乎是個不錯的突破口，也只能突破他了。

不，還是不行。

他是白銀城的新星，即便要拉攏，也得花點時間，這么倉促可不行——這段時間以來，霍格一直在和他打好關系。

火候還不到。

在公司行事，得謹小慎微。

不過他最近似乎和艾倫在謀劃什么，一直神秘兮兮的。

回到實驗室時已經快要凌晨，不過還好，艾倫沒有多問，安迪回來后如果想必會了解一番情況，到時候……

霍格已經準備好了說辭，他倒不擔心這些。

最壞的情況就是自己擅自行動被發現，這沒關系，自己只要不是翻下什么殺死公司董事之類的罪行，海德拉一定會包容自己。

翻看著夜間新聞，時刻注意著三角洲的局勢。

唉，今晚，恐怕會死很多人。

半小時后，安迪終于回來了，他急匆匆的朝艾倫的辦公室走去，霍格起身，朝他打了個招呼：

“頭兒。”

“哦，是霍格啊……”他朝前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拿出一張儲存卡，“這里面的資料，通過有線網絡發給上面。”

資料？也就是昨天他讓自己去咖啡館拿的東西了吧？

作為下級情報員，霍格當然沒有資格看這些東西，但他怎么可能不看呢？

悄悄的翻了翻，霍格愣住了。

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褲兜，這才想起，那個金屬圓球已經銷毀了。

稍早的時候，他通過一些特殊渠道，拿到了一枚金屬圓球，球里有一張紙和一張存儲卡，紙上寫了不短的一些字。

沙狐：

情報已送達，我隊無法協助你……

這個負責捕獲情報的三人小隊完成了任務，但途中出了點問題，他們可能被盯上了，三人因為震爆彈都失去意識了一段時間，醒來卻都身處安全地帶。

這不正常，所以他們決定中斷聯系。

他們的做法是對的，這種情況下的確應該中斷聯絡，甚至連這份情報都不該傳遞——因為有可能是假的，有可能是有人給他們設了一個套。

不過既已傳遞，霍格還是看了儲存卡里的內容。

也正是因為那里面的東西，他知道了昨天下午，大川農貿公司的具體情況，和硅石產業園的暴動……

如今，看著眼前這張儲存卡里的內容。

一模一樣。

完全，一模一樣。

連文件順序都沒有差別。

霍格懵了，思考了許久，決定邁出大膽的一步。

他重新處理了自己的傷口，讓行動變得更加不便一些，然后穿上老式的助力器，來到了艾倫的辦公室門口，靜靜的等著。

沒等幾分鐘，腦機里傳來了安迪的通訊：

“去弄兩杯咖啡。”

“你的錢包，能給我看看么？”

“當然可以。”

霍格看著翻看錢包的安迪，噗通噗通跳的內心漸漸平息了下來。

他在看什么？

那里面根本就什么都沒有。

作為僅次于人間之神的超級富二代，霍格出門怎么可能帶錢呢？

安迪看了許久，然后抬起頭來——他的手，仍舊在錢包上摸索。

兩人一直保持著目光的交流。

直到安迪找到了錢包上的縫隙，把手指插進夾層。

內壁上，有一行凹陷的文字：

霍、格、戈、登、艾、普。

“安迪專員，你知道金蘋果的故事么？”霍格說。

安迪笑了笑：“洗耳恭聽。”

霍格緩緩講述：“我的爺爺，在東大陸長三角經貿區，也就是現在的白銀城附近，經營水果生意，家產豐厚，富甲一方。”

“后來企業戰爭爆發了，長三角遭到重點核打擊，戈登艾普家族十死九傷，剩下的，也都大多患上了輻射病。”

“我爺爺的父母、妻子全都死在了第一波沖擊中，四個兒子，兩個輻射病，于六個月后痛苦死亡，一個細胞受損，成了白癡，完好無損的，只剩下我的父親。”

“我爺爺當時在三角洲考察果園，躲過了一劫，在他回去之后，已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的父親當時也在戰亂中失蹤了，我爺爺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尋找他。”

“在那過程中，他看到了許多人間慘劇，決心要改變這種可惡的現狀。”

“最后他找到了我的父親，他被一個戰后的救援組織救了，你知道那個組織叫什么名字嗎？”

霍格看著安迪的雙眼，一直等待了許久，他沒有等到答案，卻也知道了答案。

如果不知道，那肯定會立即回答‘不知道’。

安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們叫做——很奇怪是不是？明明是救人的，卻非得自稱‘軍’。”

“因為在那個時代，所有的武裝集團都是非法的。”安迪說。

“對，都是非法的，”霍格點頭道，“但是隨著戰后秩序的崩塌，漸漸的，沒人再管這些了，荒土上，武裝集團蜂擁而起，那個時候的武裝集團可不像現在。”

當然了，在舊時代早期，武裝集團可是妥妥的反派角色。

公司才是正義的，因為它們將這個世界從戰亂中拯救了出來。

所以在那時，99的武裝集團都沒有好下場。

因為人們已經厭倦了戰爭。

——但現在可不一樣了。

“我的爺爺決心支持救世軍的發展，為他們提供經濟支援，但卻被拒絕了。”

“為什么呢？”安迪問。

“當時救世軍的首領有兩個人，X先生與Z先生，他們都認為，荒土上的武裝運動不會長久，X先生讓我爺爺來三角洲，在這里種罌粟，積累財富，靜候時機，這才有了今天的金蘋果家族。”

“那么Z先生呢？”安迪問。

霍格愣了愣，他并不知道Z先生的故事，母親從未提起過。

“你知道Z先生？”霍格問。

“不，我不知道。”安迪笑了笑，“所以你給我講這個故事，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這只是一個已經不重要的故事——在我爺爺死后，我父親背叛了X先生，他不再支持救世軍了，知道為什么嗎？安迪專員。”

“因為沒有人可以背叛自己的階級。”

“無論金蘋果家族來到三角洲的初心是什么，從我爺爺開始，當他播下第一粒罌粟的種子，一次又一次擴大生產，同本地原住民通婚、融資、增發股份、建立起三角洲農業協會開始，一直到我的父親，再到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兄長……他們已經回不了頭了。”

“說起哈勃，你知道他是個好人么？”

霍格笑著道：“在他執掌金蘋果家族后，多次提高三角洲居民的福利，擴大生產，積極與三大公司接觸，甚至還愿冒天下之大不會諱搞產業改革，興建硅石產業園，他在私德上也是個近乎完美的人，樂善好施，仁慈友愛……都不愿意過度打壓本土原住民，這才讓乃猜發展到今天，招來這么大的麻煩……”

“可這一切，并沒有什么卵用。”

“這與善惡無關，金錢不會在乎你的善惡，所以我想拯救三角洲的辦法里，絕對與金錢無關——我要像救世軍一樣，用愛與暴力。”

安迪無奈的笑了笑，把錢包遞給霍格：“你恐怕還沒有看清你面對的東西，霍格。”

“不，我看得很清楚，我見過那些東西，不論從上到下，還是從好到壞，我全都見過。”霍格撫摸著手里的錢包，緩緩道。

——而安迪，同樣看著那個錢包。

“不，你真的沒見過。”

“就算是這樣，你也總得讓我看看吧？”霍格笑了起來，揮了揮手里的錢包，“安迪專員，你有錢包么？”

“曾經有過。”

“曾經？”

“很久以前，被人偷了。”

“有多久？”

“讓我想想，差不多……是二十多年前吧。”

霍格愣了愣，哈哈大笑：

“頭兒，我記得您今年也不過二十歲吧？你是在育嬰罐里被偷的嗎？”

安迪只是看著他，沒有回話。

霍格笑著笑著，便停了下來，最后一次認真的看著安迪：

“你想再有一個嗎？”

——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安迪還沒回話，門直接被打開了。

會這樣做的只有一個人。

艾倫滿面焦急的站在門口：

“到底怎么樣了！？”

屋里的兩人對視了一眼，沉默了那么一剎，同時笑道：

“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

安東尼的腦機數據中，沒有有價值的東西。

克莉即便是在現實中活動，也一直偽裝自己，安東尼配合了他的偽裝。

監控室里，安迪給霍格看了看那些視頻資料，后者沉吟一陣：

“這個男孩，是個罌粟成癮者，”他指著畫面中，克莉脖子上的圍巾，“已經開始打脖子了，活不久的。”

這部分不用他解釋，前世安迪見過許多這樣的人，粘上，就沒救了。

“你有辦法找到他么？”

“短時間內，不能。”霍格說，“你知道在三角洲，這種人是個什么情況么？”

“都在貧民窟里，對吧。”

“對，這里是主產地，所有人都知道這東西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它到底有多麻煩，沒有人會主動碰它，但總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粘上……”

他頓了頓，繼續道：“離了它就過不下去，精神與肉體的雙重破壞，無論從事什么樣的工作，有多高的收入，擁有多少財產，最后都會因為無法正常勞動而導致現實生活崩潰，坐吃山空，一貧如洗……從他的情況看，估計至少得有五六年了，你知道三角洲居民是有社會保險賬號的吧？”

安迪點頭：“你可以動用金蘋果家族的力量，查他的社保……”

“沒有用的，”霍格搖頭道，“雖然有他的面部數據，但社保賬號五年不繳就會注銷，這種人是不可能在購買罌粟的同時繼續繳納社保的，他的一切資料早就注銷了，智能城市系統不會保存他的檔案，系統層面上，三角洲就不存在這個人，從失蹤時間看，公共場合的監控數據也被自動覆蓋了……”

“我們的時間不多，說重點。”安迪道。

霍格這么胸有成竹的樣子，想必是有辦法的。

“讓我打個電話。”霍格說。

“不，你得先告訴我你打算怎么找。”

“從他入手。”霍格指著畫面中的安東尼道。

“他是貧民窟里出生的，一開始就沒有三角洲的合法身份，情況和克莉一樣。”安迪說。

“所以你不了解三角洲，”霍格搖了搖頭，道，“從這些數據看，克莉曾多次向安東尼借錢，他借錢干什么？”

“當然是買他需要的東西，怎么，干你們這行的，難不成還能把自己的貨打上標記？”

安迪也考慮過從這方面入手，可隨便想一想就知道，整個平民窟里有那么多像克莉這樣的人，誰能記住他？

賣東西給他的人，不可能留意的，因為每天都要賣不知道多少。

“你注意到金額了嗎？”霍格說，“金額太多了，頻率也太高，而且一次比一次多……”

“可這又有什么關系？他買得多罷了。”

“他抽不完的。”霍格冷笑道，“像這種人，買這么多，除了抽還能干什么？”

原來如此，安迪明白了。

果然，有的事情，地頭蛇做起來會很容易。

毒梟找毒販，真的太簡單了。

霍格揮動信息板，像是發送了什么東西出去，幾分鐘后，他抬起頭來，看著安迪：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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