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1158 六百二十九 退耕還林
去年十一月十二月枯水期的時候,蘇詠霖已經派人從開封一路順著黃河水道尋到了黃河盡頭。
他們考察了此時的黃河入海口與淮水入海口的情況,發現二者相距實在是太近了。
一旦黃河水量漲起來,輕而易舉就能侵犯淮水水道,然后把淮水也弄到泛濫成災,大家一起把淮水兩岸折騰的民不聊生。
眼下兩淮之地很多地方根本不能長久生存人,完全是死地,白瞎了那么肥沃的土壤。
就眼下來看,黃河與淮水一帶,根本沒有什么人敢于住在那里,零星能發現幾戶人家,那都是招惹了一些不能招惹的人,走投無路住在那兒的,幾乎是等死。
與北宋前中期的繁華比起來,現在那里真的是一派死氣沉沉的景象。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讓黃河再次改道回原先的道路,打破兩淮地區面臨的發展死局。
而這個工程量可就太大了,這里頭還有地上河的處理問題,以及黃河攜帶的大量泥沙該如何處理的問題。
對此,蘇詠霖發動皇帝和朝廷的能量,全方位召集目前所能找到的水利方面的能人,與他們商量束水沖沙和構筑外堤的想法。
這些都是明朝人潘季馴想出來的治理黃河泥沙量太大而流量不足的辦法,蘇詠霖知道一個大概,不知道具體操作,所以拿出這個概念和水利專家們商議。
束水沖沙法顧名思義,就是收緊河道,加快水流速度,以達到讓水流沖擊沉積泥沙的效果,從而刷新河道,降低河床。
構筑外堤則是除了目前的黃河大堤之外,在河道之外再修一道堤壩,擴充堤壩的容量,是用于黃河水量上漲之時的第二道防線。
這是蘇詠霖目前能提出的兩個治理黃河的方案概念,其他的他知之甚少,只能交給這些水利專家在此之上發散思維,提出一些更好的想法。
另外,對于黃河所攜帶大量泥沙的問題,以及造成的開封一帶地上河的問題,蘇詠霖則提出了從源頭解決問題的方案。
“諸位都知道黃河攜帶大量泥沙,這些泥沙在下游堆積,逐漸抬高河床,形成如今所看到的地上河,那么這些泥沙究竟是從何而來?”
蘇詠霖環視周圍一圈,開口問道:“有沒有人想過這個問題?這些泥沙從何而來?”
水利專家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有人舉起手。
“陛下,泥沙自然是從上游而來。”
“上游何處?哪些地方能給黃河提供如此之大數量的泥沙?這些泥沙又為何會隨著河水不斷奔涌直到下游然后在下游沉積?”
蘇詠霖指著地圖上的黃河道:“為什么只有黃河河水中會攜帶那么大數量的泥沙?為什么其他河流沒有這樣的情況?話又說回來,很早以前史料當中沒有黃河的說法,而是稱之為河。
我讀詩經,在魏風伐檀篇章中讀到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這說的就是如今的黃河,可見,在先秦春秋之時,黃河還是清澈的河水。
到戰國時,黃河水開始變渾濁,始有濁河之稱,我讀《左傳》,在襄公八年篇章中讀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的語句,可見當時人已經認為黃河水就算等到死也不會重新變清澈。
到兩漢時,已經有黃河的說法,而這一說法普遍被采用,則是前唐和宋時,到如今,黃河之稱深入人心,很少有人還記得黃河曾經只是一條大河,河水清澈。”
說完,蘇詠霖詢問道:“為什么?為什么黃河會從清澈變為渾濁?誰能解釋給我聽?我想聽聽具體的原因,要詳實,可靠,有據可依。”
現場所有人鴉雀無聲。
因為過往治理黃河都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泛濫了就堵,決堤了就修,改道了就躺,基本上沒有什么另外的解決措施,更別提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當時的人雖然有生態概念,但是非常樸素,很是籠統,沒有系統的整理并且和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整合起來,人們也就很難意識到環保的重要性。
雖然說從秦朝開始先民就有意識地提出了一些環保概念甚至予以立法,比如某某時間段不能捕鳥,某某時間段不能伐木之類的,但是多屬于政令與法令,沒有告訴人們這是為何。
所以一旦推行這些政令和法令的政治主體消失了,環保政策也就隨之崩毀,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生態環境也會因為粗放的農業生產而遭到極大地破壞。
黃河就是一現象的直接產物。
但是這一次,蘇詠霖居然提出了新的意見——黃河為什么會變黃?
水利專家們還真是專業不對口了。
他們知道怎么修建堤壩,怎么封堵河水,甚至危險的改道工程他們也敢接下,向大自然發起挑戰,但是問他們黃河水為什么變黃,他們還真沒有系統的考慮過。
蘇詠霖看他們都不說話,就拿出了厚厚一疊紙張,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我叫齊魯兵團司令官蘇海生前往黃河上游地區深入考察之后得到的具體報告,你們都看看吧。”
蘇詠霖讓人把蘇海生的調查報告分發下去,于是與會官員人手五張,開始看了起來。
具體點說,蘇詠霖在齊魯兵團攻克關中之后就立刻傳令蘇海生實地調查關中黃河流域兩岸的情況,著重觀察土壤、植被和周邊地區生產生活情況。
蘇海生花了一個月的功夫帶著軍隊在黃河沿岸艱苦的調查,將蘇詠霖想要知道的事情都給查了出來,寫成了五張紙的調查報告,派人快馬送回了中都交給了蘇詠霖。
正好趕上蘇詠霖召開解決黃河問題的會議。
“說白了,黃河水之所以會變渾濁,會攜帶大量泥沙沉積在下游,主要原因,是因為之前歷朝歷代對關中之地過度的開發,他們砍伐樹木,摧毀樹林,把黃河兩岸的植被破壞殆盡。
黃河兩岸的黃土土質較為疏松,不似江南江北土壤,若無樹木覆蓋,沒有樹木保護這些黃土,這些黃土將非常容易被河水沖刷、帶走,一路奔騰到中下游,因為河道拓寬,地勢平坦,水流放緩,黃土就那么沉積了。
關中地區黃河水流速度較快,沖刷力度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斷把大量泥沙送到中下游地段沉積,則河床越來越高,就是我們如今看到的地上河,這二者之間,可不是三五年的關系。”
蘇詠霖看著眾人差不多把蘇海生的調查報告看的差不多了,就做了總結發言。
“所以,前朝治理黃河,治標不治本,縱使一時成功,總有水患復發之時,而我朝治理黃河,需要對根本動手,不僅要讓黃河改回故道,更要在關中之地和沉積泥沙打一場決戰。”
趙作良翻看完了這份報告,深感震撼,又聽聞蘇詠霖的決戰之說,忙問道:“敢問陛下,決戰是何意?”
“四個字,退耕還林。”
蘇詠霖敲擊著桌面,把這四個字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了出來。
群臣對此感到十分驚訝。
退耕還林四個字很好解釋,意思就是把耕地退了,變成樹林,還給大自然,這很好理解。
但是這四個字在講究農業生產和吃飽飯的當下,可謂是相當的政治不正確,而提出者偏偏是代表著政治正確的大明皇帝。
民政部左侍郎陳吉昌忍不住了,站起來主動進言。
“陛下,退耕還林……此策或許太過震撼人心,若是公然宣布,恐引起軒然大波,于國不利,臣請陛下三思而后行。”
啟明1158 六百二十九 退耕還林